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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不可能了。
太阳已经西斜,晚霞红的像血一样——就像一路上战场的颜色。刘应遇等人正在一个小山包下休息,连续跑了两个时辰,就算是人能顶得住,座下战马也顶不住了。
看看身边,能跟过来的,已经只剩下十几个亲卫了,而且,个个都是身上带上,满脸疲惫的表情。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一章 反响
战马打着响鼻在旁边踢着脚,身上附着一层薄薄的冰层,那是刚才疾奔出的汗,刚歇下来,就在寒风中凝结成冰。
十几个亲卫都是身披皮甲。甲上有刀剑的痕迹;嘴唇,都因缺水而干裂。
从早上都现在,大家都是滴水未沾,粒米未进,腹中又饥又渴,如果不是后有追兵的话,早就倒在路边休息了。
刘应遇舔了舔同样干裂的嘴唇,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一个兵备商洛道,朝廷堂堂正三品大员,手握重兵的主,竟然会落到这一地步。
几个亲卫忙活着捡了些柴火堆起来,打着火折,点起几堆篝火。
找出路旁一处干净地、没有人迹的雪地,用手捧着雪在头盔上搓着,将头盔洗干净了,又盛了满满一头盔白雪,然后架在火堆上烧。
一会儿的功夫,就是几头盔热水出来了。
亲卫们看着热水,都是不自觉地咽口唾沫,但却没人上前动手,而是先捧起一个来送到刘应遇面前,恭敬地说道:
“大人,喝口水吧!”
刘应遇的喉头蠕动了一下,叹口气接过头盔。手冻得厉害,并感觉不到水的滚烫,抿了一口喝下去,从嘴里直暖到胃里去。
“你们也赶紧喝些吧!一会儿还要杀敌拼命。”刘应遇命令道。
“是,大人!”众亲卫答应一声,也都捧起水来,刚要开始喝,就听负责警戒的人大喊道:
“不好了,有追兵!”
看时,只见转过一个山头,数十骑正疾奔而来。
“咣!”两个头盔掉在地上。
“唰!唰!”刀剑出鞘。
“上马!”刘应遇下了命令,心里一阵苦,难道还是没能摆脱敌人的追杀吗?看看身边这十几个亲卫,个个带伤,战斗力是不敢指望了,真要是敌人追上来,恐怕要为国捐躯了。
“是夏将军!”一个亲卫突然指着来人惊喜地喊道。
“哦?”刘应遇听了一喜,往来路看去,果见来人正是夏成德。
“刘帅!”夏成德率领着数十骑到刘应遇跟前下马哭拜在地。
“成德快快请起!”刘应遇也赶紧下马双手扶起夏成德。
原来,当时夏成德断后,凭借着勇猛善战,愣是挡住了张献忠,在刘应遇退走后,又杀开一条出路逃了出来。
手下所带的那十几骑人马却是死了个干净。现在身后这些人,都是一路上收集的游兵散勇。
叙清来情,想起今日的遭遇,两人不由抱头痛哭。
哭罢,刘应遇感慨道:
“流匪王嘉胤被咱们一路追赶,已经成了丧家之犬,手下兵力不过万余,其中真正有战斗力的悍匪不足两三千之数,怎么今日突然冒出这么多流匪?漫山遍野,简直不知有多少啊!”
夏成德抹干眼泪,说道:
“末将刚开始也是不解。不过,在一路上逃亡的时候抓了几个流匪俘虏,一番拷打后得到了实情,原来这次袭击咱们的流匪,可不光是王嘉胤一家,而是还有最近起事的两股悍匪,一家叫做王自用,一家叫做张献忠,再加上在安塞从贼的那个号称‘闯王’的高迎祥,其实他们是四家合力啊!这么算来,陕西境内一大半的流匪倒是集中在这儿了,我们无心之下,自然是不敌啊!”
听到这些,刘应遇怔怔地呆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
“哎,如此说来非是我弱,实在是敌太强啊!数股悍匪合在一起,人数实在不下十万人,漫山遍野的冲过来,就算将士们再英勇善战,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啊!只希望圣上能够体谅咱们这番苦衷才好啊!”
“圣上英明,一定会明察秋毫的!”夏成德抱拳恭敬地说道。
“你收集了这数十骑,可见我军溃散的将士还有不少,接下来,我们要想办法把他们都聚集起来,尽量保存实力,将来在圣上面前才能更好说话啊!”想了一想,刘应遇命令道。
“刘帅放心,属下一路撤退过来,看漫山遍野逃散的士兵人数着实不少,只要打出刘帅您的旗号,相信大家都会望风而归,到时候聚齐人马,与流匪再战也不是不可!”夏成德跟着说道。
于是,两人商量好,在休息了一番之后,刘应遇带领二十骑人马到距离最近的葭州求救;而夏成德则是率领剩下的四十多骑,打出了兵备商洛道刘应遇的旗号,往来路一路收集残兵败将。
…………
刘应遇战败的消息,像是一股旋风一般迅速刮遍了整个陕北,刮到了延安府,挂到了兵部,挂到了金銮殿崇祯帝的面前……
…………
葭州城,裕丰楼。
裕丰楼是葭州城最大的酒楼,据说他请的做菜主厨尤胖子,曾经是延安府的一个名厨,只因为老家是葭州的,依恋故乡,才屈身来这儿做了大师傅。
尤胖子做菜着实有一手,吃了让人回味无穷。裕丰楼因而每天高朋满座,全城人都以能在这儿吃饭为荣。
这天,裕丰楼却是被一圈兵丁团团围起,平常客人不要说吃饭了,连靠近也是不能。
楼上,葭州县太爷郭毅和驻兵千总牛得水正在招待一位贵客——刚进城不久的刘应遇。
刘应遇兵败了,但他现在还是兵备商洛道,光是这一个朝廷三品大员的身份,就不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所能得罪得起的,更不要提挂着六品武职的千总了。
菜,是最好的菜。山上跑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应有尽有。
酒,是最好的酒。除了葭州陈酿,竟然还有郭县令珍藏的一坛十年佳酿,据说是他在京城中进士那年,一个同榜的扬州人赠送的,平时都舍不得喝,这次拿出来孝敬刘大人。
酒菜之余,是葭州名妓史小曼一行,歌舞曼妙,看得人心里直痒痒。
但是,刘大人的心里,现在却是一点都不痒痒。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歌舞是好歌舞……
刘大人什么出身?当然不会不懂得欣赏这些。
问题是,他现在可没有心情吃喝玩乐。精锐军队加上辅兵和壮丁近三万人兵败府谷南,除了战死的,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失散在山岭间,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葭州出兵帮助他挡住流匪,趁机集结队伍。
可是,只要他一提到出兵的事儿,那个可恶的郭毅和牛得水就大摆难处。
现在,就算刘应遇再理想化,也知道他们是不打算出兵了,当下,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郭县令,牛千总,本帅再问你们最后一次,你们到底是出兵,还是不出兵?”
郭毅满脸为难的表情,态度极为恭敬地说道:
“哎呀,刘大人,您这实在是为难下官了。葭州的情况,您老应该是知道的,南有白云山无数股悍匪,更有新近崛起的凌家军,极难对付。我们肩负着全城数万父老的生命安危,这要是擅自出兵,万一有个差错,怎么对得起全城父老的信任啊!再者说了,那王嘉胤已经成了气候,大人您数万精兵都不是其对手,我们葭州城几百弱兵,如果出城的话,那还不是送死吗?”
“就是啊!大人您明鉴!我们死了没关系,拿着朝廷的俸禄,马革裹尸,是理所当然的。但如果因为我们擅自出击,而让葭州城全城父老陷入危机,那可就是大大的糟糕了。刘大人就是杀了末将等,末将等也不敢从命啊!”牛得水和郭毅两人一唱一和,说的滴水不漏。
刘应遇脸色更加难看,他知道,自己在这儿是得不到想要的东西了。当下,一甩衣袖站起来道:
“本帅没时间跟你们在这儿磨口水,这就告辞了!不过,以后见着圣上,难免要参上你们一本,这见死不救的罪名,你们是少不了的。”
说着,也不管众人,刘应遇带着手下二十人马扬长而去。
“郭大人,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了?”看着刘应遇的背影,牛得水有些犹豫地说道。
郭毅听了一阵冷笑:
“嘿嘿,做得过分?我还嫌自己太心软了呢!刘应遇是什么人?想当初他得势的时候是多么地不可一世啊!行军这一路来,把所有人都给得罪光了,现在他落难,这落水下石的人还能少得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是不会有复出的机会了。他想参咱们?哼!那咱们就先参他一本!本县这就回去写折子,先向延安府申斥这刘应遇的罪行,然后再向皇上上折子,嘿嘿,咱们可不能错过这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
白洛城。
刘应遇兵败的消息传来,守将王复的第一反应不是为牺牲的上万将士哀悼,而是高兴地差点蹦起来。
“哈哈哈……刘应遇,我就等着你这一天呢!哼哼,好你个刘应遇啊,年前在我这白洛城路过的时候,你是多么地意气风发啊!嗯?属下一个曹变蛟逼得老子差点上吊。哈哈,总算是老天有眼,先是曹变蛟死于流匪之手,现在刘应遇这老狗又兵败了。哈哈哈……天赐良机啊!本官虽然人微言轻,也要向上面说道说道这刘应遇的霸道!”
…………
安定县。
知县李玉李大人在得到刘应遇兵败的消息的时候,反应跟王复也差不了多少。
这对儿难兄难弟,在几个月前还在白洛城被刘应遇逼得割肉,现在有了机会,自然是要反咬上一口的。
李大人意气风发,当场写了一道折子——刘应遇是兵备商洛道,朝廷正三品的大员,能治他罪的,也就只有皇上他老人家了。
………………
西安府。
陕西巡抚胡廷晏最近很心烦,自从他上任以来,好像老天也跟他作对一般,连年大旱,粮食歉收,导致他的各项税收都收不上来,政绩在各巡抚中已经是垫底的了。
屋漏偏逢连阴雨,自从新皇登基之后,陕西各地民变不断,就连圣上都极为关注。
本来,胡大人并不认为这是民变,在他看来,那些所谓的“义军”其实都是饥民,只要来年夏收有了粮食之后自然就散去了。
但不知道哪个多事的,竟然认为这是造反的反贼。这么一来,事情可就闹大了,皇上亲下旨意,让兵备商洛道刘应遇出兵剿匪。
这简直是在胡大人心头添堵啊!
刘应遇剿匪,不管成功还是失败,反正胡大人“治下不绥”这个罪名总是担定了的。
这不,前线刚传来消息,刘应遇竟然战败了,他带领的一万大军被流匪们杀了个片甲不留。
“看吧!看吧!我都说了,这流匪是征剿不得的。如果王嘉胤一伙要是算流匪的话,那全省所有饥民都是他的兵,你能杀的光吗?那些流匪们之所以闹事,就是因为没有饭吃。但凡有口饭吃,谁肯跟着他们胡闹啊!非得要费事派出军队征剿,这下可好,一万大军,白白牺牲啊!”
胡廷晏连连叹息,又在说着他的那套理论。
“大人,现在各地的官员对刘应遇都有怨言,他这一败,直接向皇上上奏章参他的人可不在少数啊!”旁边师爷见机说道。
胡廷晏闻言两眼一瞪:
“参!参死他!别说各地官员了,就是本官,也要上道奏折,把这件事情好好说道说道。想本官治下,哪有什么反贼了?都是一些吃不上饭的可怜老百姓,在各地流浪,只是要口饭吃而已。那刘应遇却不分青红皂白,逼反百姓……”
胡大人洋洋洒洒地开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