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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来说,能遇见你,多晚都感激上苍。”
抬头,微笑。
等着他温暖的唇。
该来的总会来,该面对的也容不得我有半分的躲闪。所以,那天下午那人出现在我病房时,我并没有排斥或者不满,有的只是倦怠与惘然。
这倦怠,可是积累了九年。
“小舞,墨魂,”那个人进了门,淡笑着打招呼,手上竟还拿了束白色的花。见我和墨魂都望着他,眼底闪过一丝情绪,是紧张?“小舞,我记得你爱穿白衣,这花……”
白色的花,紧张的神情,你在期待么?
“没有花瓶。”似乎是哪次我气恼这残废的腿,一时愤恨砸破了。话毕,见那人脸色一暗,顺势要将花扔到垃圾桶,我出言阻止,“你,拿过来给我。”这么干净的花,脏了可惜。
闻言,惊喜染上那人的脸。他急急走到床前,小心地将花塞进我怀里。
“爸爸。”趁他低头的空挡,我不轻不重唤了声。
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声音颤抖:“小舞……你,叫我爸爸?”
不明白,怎么这种表情,他不是该高兴么?“你喜欢我叫父亲?”所以觉得怪?可记忆里,似乎向来管他叫爸爸,难道是我记忆错误?
“不,不是!爸爸是太高兴了……”
不是就好。
“墨魂,推我出去,闷。”外面阳光正好,心有些痒。
“好。”墨魂把我抱上轮椅。眼光扫过我的腿,抿了抿嘴,阴霾一闪。
我朝他笑了笑,拉了拉他的手。今天老天爷已经待我不薄,我不该强求的。虽然不会走路让我很不习惯,但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去习惯,还有墨魂相伴,足矣。“走了。”
出门的时候,依稀听到父亲在身后说了什么请了国际知名的专家为我治腿,可惜我的心早飞了出去,没有在意。什么专家,管他呢。
“墨魂,这个,”犹豫许久,我终于开了口,“是百合还是,菊花?”我不认得花,貌似探病的白色花儿最常见的是这两个名字。
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似乎看到墨魂的眼角有些抽搐。怎么了?
“闭嘴!”
厄?这话出自墨魂?“干嘛?”我说错什么了?
疑惑望去,又被墨魂瞪了眼。
电梯才抵楼下,便瞧见一大群人围着张床,医生护士和路人吵成一团,场面很是混乱。
“这还有没有人性!人家一小姑娘躺在这里,你们居然不救!还是医院吗!国家养你们干嘛!”
“她没有缴纳住院费,而且没有监护人,按照规定不能收留!这不是医院可以做担的责任!”
“怎么了?”我回头问墨魂。
墨魂上前看了会儿,回来道:“好像是个孤儿出了车祸,没有钱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事主又跑了,医院做了简单的包扎后不肯救治。”
“刚才那个段医生说过会救!你们就让她在这里躺会儿好不好……”大概是医生护士嫌女孩躺在门口有碍院容,想挪开她,人群中有个女人带着哭腔喊出了声,“求你们,等等段医生……”
“段医生是哪个?我们院里有这个医生么?”护士中有个轻声问。
“段臣,就那个展老板请来给他宝贝千金看腿的……”
“你们,走开!我会走,不用你们推!”
突然响起的愤懑的声音,该是那个撞伤的女孩,似乎伤的不重?不管怎么样,听声音年纪不大,却有这样的胆量,引起了我的兴趣。
“她的医药费我来付!”
扬声一句,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缝儿,直到女孩所在的床。
女孩一身脏兮兮的衣衫,脏兮兮的脸蛋,眼神却漆黑发亮的。看到墨魂后眼睛突然迸射光芒,跌跌撞撞地下了床,半走半爬地到了我们面前。
“暮?”她道。
终于看清她的脸,我失声惊呼:“心儿!”她竟然跟着我来到了这里?!这是怎么回事?
“你是谁?”心儿激动地抓紧我的衣袖,终于眼一翻白,晕了过去。
“段医生来了!”
人群中有人伸手指向我身后,我回过头忘去,顿时失了神。
白衣,眼镜,温文儒雅模样。见我回头,笑得风淡云清。
莫道人生无相逢,话别一曲,断肠处又有几何?回首,忽觉得时间像是被抽空了的灯笼,满是光亮,抽了空气却是这端直抵那端,中间什么都没曾留下。
莫冥非。
真的是你么?
“展小姐?”他稍稍上前几步颔首,“你好,我是你的医生,段臣。”
“我叫……楚昕舞。”小心地观察。
“楚昕舞?很耳熟的名字。”段臣微微思量,突然笑出了声,“早就听展总说过他有个女儿俏皮得很,才见面就想欺负医生了?”
莫冥非,他,竟然不记得么?
失望地低下头,却也没有任何立场抱怨。记得我又如何?我可以给他什么吗?也许,这样最好,最好。
墨魂拍拍我的肩,握紧。我知道他是想鼓励我,便回头给了他一个笑脸。
都说风流云散,一别如雨,也许别离最苦,相逢是缘。但若抽去苦让我一个人来藏,是否是最好的结局呢?
“展小姐,你是否去过英国?总觉得,很眼熟。”
段臣蹲下身,替我整了整就要滑下的毛毯,和我平视。望向我的眼很纯净,不比莫冥非的深沉,却有着同样纯粹的光。盯着盯着,伸了手,探向我的脸,神情突然带了恍惚。
“我没去过,向来在山间养病。”这是父亲替我安排的托词。
“那就是缘分了。”段臣反应过来,一击掌,“我是不是该道声这位妹妹好生眼熟?”
缘分?
害人的缘分么?
“我叫展舞。麻烦你了,段医生。”
从此展舞不再害你,冥。
你有你的日子要过,这世,展舞注定也不能补偿你。和我走得近,只会害了你。
“不用麻烦,我们有很长,很长的时间要相处,该是大家相互关照。”
很长,有多长?
墨魂说,就是长到一切皆有可能,长到他得小心提防着我被勾走了魂,长到,反正比不过他牵着我的手的时间要短。
外面风和日丽,好久没有见过如此明媚的阳光了。
也许是在和暮把酒赌命时,也许是和墨魂相持闯荡时,也许更早,是未闯索魂,我还是我的展家小公主时?
等山看景不若低头听风,也许,有时候追逐的东西,恰恰是追逐过程中的的东西,譬如路遇墨魂携手,譬如,如此明媚的阳光。
一切,随缘罢。
能再见莫冥非,就已经是圆满了。
缘分与否,散了便是。
“不记挂了?”墨魂环过我,轻道。
“记挂什么?”
“还装!你见着那个姓莫的激动成这样,还说不记挂!”墨魂对着我脖颈就是一口,“说,回去后不和那姓莫的多说话!”
“人家姓段,不姓莫。”好痛……“人家是医生,怎么避免交流?”
不现实。白眼。
“还记得赌约么?你输了。”
“敢作敢当。”
“婚期提前,今晚……”
“啊?”
“啊什么啊,闭嘴!”
闭嘴?可,他分明在挑开我的嘴啊……
风过耳,舒心得很。
两世恩怨一世情缘,值不值得,谁说得清呢?
天知,地知,独独世人不知。
又有什么关系呢?
花未眠(番外)
“你……是谁?”
那天的天气很好,山间小屋的清晨笼了一层朝阳的红光。满是灰尘的门轻轻被推开,搅得空气里尘埃轻飏。
青暮本是去打水的,家里缸中的水已经不多,这里虽然是山间,距离水源还是有点距离的。推开门,就见着早上还在沉睡的人儿睁开了眼。阳光入了她的眼,亮晶晶的一片。青暮顿时觉得有几分晕眩,手里的水桶不知不觉落了地,水洒在了衣摆上,桶也滚到一边。
这一睁眼,距离上次火场救下她刚好七天六夜。
这一句话,距离火场里听到她最后的话刚好七天六夜。
“夜!”
三步并作两步,青暮急急冲到床边一把讲虚弱得随时会飞的人儿搂进怀里。你可算醒来了……再不醒,我都怕见不到了……
“你是谁?”
怀里的人儿有着微微的挣扎,虽然不重,却足以让他觉察到她的不满。青暮松了手,抬起眼小心地观望,夜,怎么了?不记得他了么?
天色有些昏暗,似乎要下雨。
“你知道你是谁吗?”轻柔一句,顺带着轻手理齐她有些凌乱的发丝。
“我叫……楚昕舞,是摘星楼的……”怀里的人儿想了半天,抬起头笑,她记得了!“可是……摘心楼是什么东西?”
她叫楚昕舞。
心又抽痛起来,分不清是听了她的话心痛还是续命的药效又发作了,青暮捂着胸口埋下头,低声呻吟着靠上床栏。脸色霎时惨白。夜,我好难受你知道么?难受得马上就要死了,你还不肯回来对不对?
“痛?”那么漂亮的脸皱成一团,一点也不好看。伸出手抚上那两道秀气的眉毛中间的皱痕,抚不平。楚昕舞眨眨眼,又把手放上了他正捂着的胸口,用力一按。“这样?”
“啊!”青暮只觉得胸口撕裂一般,忍不住惨叫出声,几乎昏厥过去。
楚昕舞被突然的声响吓了一跳,缩到床尾。她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那个人脸上都是汗,连眼睛都红了。可她,只是帮他按了下啊,他叫得好响,像是不听话时爹爹吼她的时候。不知不觉便红了眼眶,眨眨眼,眼泪就出来了。委屈得蜷缩着,咬着嘴唇啜泣。
夜在哭……不可以晕倒。
青暮本来差点闭上眼昏睡过去,瞥见楚昕舞脸上的晶莹,狠命挣扎着起身挪到她身边,举起似是有千斤重的手拍拍她的背,柔声安慰。
“我没事,不痛的。”见她慢慢停下啜泣,青暮扯起一抹笑,凑到她耳边,“摘星楼是一种很好吃的点心,你饿的话,一会儿我做给你吃。”
“点心?”被他一说,楚昕舞才觉得好饿,好像三天不吃饭一样,赶紧点头,“好。”有爹爹做的好吃吗?
“可……可是,我现在好累,先睡会儿,你不许吵我,不然就不给你吃了……”
“好。”楚昕舞开心地应声,任由那个人靠在自己肩上睡着了。
只片刻,那个人的脑袋就从她肩上滑了下来,搁到了她腿上。不舒服地动了动腿调整姿势,楚昕舞瞥见他苍白的脸吐了吐舌头,他睡得好快啊,这么快就完全睡着了,这么大动作都没醒来,哈哈。
“好难吃!”
原来这就是摘星楼,哪有,哪有这么难吃的东西!又酸又苦又难吃!亏她还从早上盼望到了晚上,哼。楚昕舞气得瞪圆了眼,撅着嘴从鼻子里挤出气呼呼的一声。面前是一盘山果,大的小的红的绿的,却没一个甜的。
见到这副情景,青暮只有苦笑的份。本来想好醒来时下山去买些熟食回来蒙混一下,哪知这一晕厥醒来已是黄昏,山下酒楼虽然没关门,可让他扔下这神智只有五六岁的楚昕舞在山上又怎么放心。自己又油盐酱醋都不识,只好去后山摘了些野果回来,为此还差点跌下了山崖,没想到还是不行。
“夜,你饿了那么久了,吃一点吧。”
“我不叫夜我叫楚昕舞!不吃就是不吃!”这人好讨厌,叫错名字不说,还逼她吃这么难吃的东西,瞪他!
突然红光一闪,脖颈间冰凉一片。楚昕舞惊诧地抬眼,竟是那个人拿剑架上了她的脖子。刚才还看得人很舒服的眼睛,现在却像是爹爹手下那帮凶狠的叔叔一样,冷得让人发抖。
那剑经不住地在颤抖。
“你说你叫什么,想清楚了,是夜还是楚昕舞!”
好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