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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家人步步后退,退而可退之机,距离枪手伸手可及,但派头的口令声依旧一成不变:“举枪,前刺!”
枪杆感觉到沉重的涩感,刺过去的时候,团练们脑海嗡嗡响做一团,耳朵里只有排头一声声的口令,等这一枪拔出来的时候,很多团练哇的一声吐了。耳朵里传来排头的怒吼:“枪抓紧,谁敢丢枪?后撤,二排向前,举枪……”
伴随着劈头盖脸的皮鞭,刺过一枪的团练两眼无声的从前排退下,有些人手里紧紧抓着枪,指头骨节变得苍白,但更多的人丢下枪,连滚带爬的从前排退下,一边哭泣着,一边呕吐着,一边放声大哭……
“整队!”时穿阴沉着脸喊。在团练滚动向前中,火枪手一直严阵以待,这时,他们身子动了动,但马上被时穿严厉喝止:“自己丢下的,终究要自己站起来,站起来,回去,捡起枪,归队!”
团练的排头上去,皮鞭加皮靴一通暴揍:“丢脸,丢脸面对一群待宰羔羊,你等这样稀屎,爷能指望你们保家守户吗?滚回去,平日吃那么多钱粮,今日不把枪捡起来,爷活活抽死你!”
丢枪的团练们哭喊着,手脚并用的爬回原来的地方,从血泊中拔出枪头,有的团练们连拔几次,因手软无力拔不出来,只知道坐在那里放声大哭。排头恼了,挥手让刀盾兵上前,驱赶方家人,而后自己上前连踢带打:“混账,稀屎,软蛋,今日不把枪捡起来,爷杀了你,爷杀了你。”
其实这时,排头已陷入歇斯底里状态,但观战的施衙内与时穿站在那里不语,无人阻止的排头终于抽刀,团练的同伴见势不妙连忙上前又抱又搀,将同伴拖离盛怒的排头……
团练们的混乱明明是最好的进攻机会,可是方家人在火枪手的伺伏下,却白白浪费了这大好的机会,捆在地下的那位帮衬大声叫骂,也无人倾听。等团练再度整理好队伍,即使孙武再世,猪哥复生,也无力回天了。
剩下的战斗只是单方面的屠杀,那帮衬躺在地上,大声叫骂着方家人的窝囊,突然眼前一暗,时穿高大的身影罩在他面前,帮衬连忙改口:“好汉,爷爷两斤肉,一斗米,打也打得,跑也跑得,好汉需要跑腿的吗?给两斤肉,爷爷这条命卖给你了!”
时穿好奇地问:“看你一身熊力,怎么也被人捆上了?”
帮衬响亮地回答:“爷识得你,你才在前门喊话,方老爷就说:今日怕是好不了——桃花观内,凡惹了你的,没一个活。便招呼我们从后门走。
走便走了,可方老爷舍不得身外之物,大大小小笼箱无数。爷一身力气不派去厮杀,只让爷抬箱子。好不容易冲出后门,又说这个没带,那个没捎上……真是扶不起的阿斗!
等方老爷被人堵住后门,自家也在外面受了重伤,爷本想从左右砸开墙壁,搀扶方老爷跑路,可方家这群窝囊废,爷才扶着人进祠堂,脑门上被人敲了两板凳,等醒来,已捆在地上……
时大郎,你是好汉,放爷起来,爷亮出一身本事给你看看。”
时穿仔细看了看被绑的汉子,叹气、摇头:“放你起来不算什么,可你不是我的爷……放他起来。”
这会儿,团练们总算知道了令行禁止,没有人质疑,没有人犹豫,两个团练上前割断了帮衬的绳索,帮衬一个打滚,已经从团练手中夺下了刀,他举刀亮了个旗鼓,身上的关节发出卡巴卡巴的响声,畅快的仰天大喊:“爷松快了,好快活。”
时穿站在原地不动,施衙内笑眯眯的挥了挥手,三名火枪手举枪瞄准了那帮衬,施衙内继续笑模笑样的说:“我姐夫最爱说——功夫再高,一枪撂倒。大郎,许我过过瘾。”
时穿站在原地摇头:“不好炮子、火药,要花钱的,枪管那也是有寿命的,打一枪少一枪,再装备起来,还要花训练钱——都是钱呐!”
施衙内笑嘻嘻回答:“花钱把人砸晕,那是衙内我最喜欢干的事,不花钱的事嘛……你先!”
这个时候,团练已经分散来清扫战场,一些团练把妇孺驱赶到一边持枪警戒,还有一些团练在瓦砾间辨认着尸骸,另一有些四处搜集者笼箱,但这个时候,除了少数警戒者,大多数团练的目光都向这里望来,在众多团练的翘首期盼中,时穿拱了拱手,彬彬有礼的问摆明旗鼓的帮衬:“准备好了?”
帮衬把夺自团练的刀在空中舞得像雪花,信心十足的大喝:“来吧?”
时穿文静的再度询问:“我可以动手了吗?”
帮衬横刀立马,摆出类似剑道的大三段姿势,大喊:“来吧,今日让你知道威震淮西的……”
一片阴影快速的向帮衬扑来,速度快的有点非人类,帮衬挥刀一割,拦了个空,那阴影不受限制的穿过帮衬的刀影,扑入帮衬怀中,帮衬甚至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身子一轻,眼前一片黑暗。
施衙内摸着下巴,像解说员一样注解说:“只踹了一脚,这厮连一脚都受不了,枉费他号称……他号称什么来着?”
身边一个团练结结巴巴的回答:“还没说完呐,光知道这厮曾威震淮西。”
“曾经威震淮西,也就经不起一踹!”施衙内总结说。
那帮衬粗壮的身子飞出老远,首先坠落的是他手中的刀,当那柄夺自团练的刀在地上翻滚着,发出清脆响声时,帮衬的身子重重坠地,尘土飞扬。
“把他埋了!”时穿收起脚,表情满不在乎的,仿佛自己刚才拍死了一个蚊子。
周围鸦雀无声。
刚才那帮衬叫嚣时,也有几个帮衬喊着什么“胜之不武”、“卑鄙无耻”之类的。现在他们只怕自己喘气声过大,引起了时穿注意,叫他们也上前“试试手”。
几个团练还没从震惊中恢复,他们默然无声的上前抬起帮衬的尸骸——那位帮衬全身的骨头似乎都已被巨锤捣碎,尸体软软的,拢不成人形,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这句尸体装上木板,俩团练抬着赶去埋葬。
周围的世界清静了,许多帮衬都用拳头塞住嘴,他们乖巧的任团练捆绑,然后被一个个押送出院子……
三日后,海州县才得到崔庄的报案,但等待蒙县尉赶到崔庄的时候,汤都没有了。
蒙县尉是下午抵达崔庄的,他赶到的时候,据说崔庄正在召开五乡团练校阅。蒙县尉没敢惊动时穿,先赶往方家大院查看现场,此时,方家大院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凡被火药熏烤的院墙都已拆除,地上的血迹铲得干干净净,只有少数门窗上的弹孔,还彰显着当日战斗的激烈。
方家大院后宅,监禁着方家妇孺,这里面没有成年男丁,也没有方举人,倒是曾经的方举人之妻还在。蒙县尉随口询问了几句,得知方举人已经伏诛,附逆的方家赵家男丁都在战斗中死光光,而方举人招来的帮衬还有几个活着,这些人里面已经查出几个在海捕文书上的家伙……
蒙县尉还想问下去,闻讯赶来的时穿带着附近各乡团练头目匆匆赶来。时穿也是熟人了,肩负瞿知县重任的蒙县尉也不忌讳,明白地问:“听说昔日方举人办了个作坊,还有不少铺子,这些东西呢?契纸何在?”
第290章 瓜分
时穿微笑着摇头:“没有作坊了,哦,方举人名下也没有铺子了?”
“什么!”蒙县尉脱口而出:“不可能……我来之前还记得,县里不曾有方举人的过户契约。”
时穿回身看了一眼随行的五乡保甲长,这五乡保甲长也都是附近乡绅,监管着居住区附近好几个村落,当然,他们也是附近的团练头目。
五乡保甲长垂下眼帘,避而不答。时穿嘴脸骂一句:这群只管吃饭不管擦嘴的混蛋。
“县尉,我等攻击方家大院,只为将一场叛乱早早泯灭在萌芽中,可去年大下大旱,乡民兜里都没有多少钱,团练的份例没有收上来多少。这次进攻方家,团练又阵亡十余人,伤者无数,县里可能拿出抚恤?”
这会儿,轮到蒙县尉不说话了。
五乡保甲长胆气一壮,纷纷直起腰来,用支持的目光鼓励时穿继续说下去。
时穿继续说:“县尉,方举人所犯之罪证据确凿,无可辩驳。按他之前的举动,他大约是要跑路的,所以才转卖部分家产……”
蒙县尉嘴角一歪,嘲讽的说:“只是重婚而已,跑什么跑?”
时穿静静地看这蒙县尉,蒙县尉被盯得没办法,咳嗽一声,勉强说:“四日前,东海县有乡绅首告,言东海县方举人名下‘渔场’,有白莲教教匪聚集‘拜爷’,出航的涟水军与其发生冲突,双方交手。东海乡绅聚集社兵攻击‘渔场’,经查:该渔场确实为教匪巢穴,东海县知县已畏罪自尽。”
时穿不想追究为什么县衙四天前得到消息,今天还不通报四乡。因为一旦把朝廷的注意力往案发时间上引,他动手的时间也有蹊跷,经不起推究。“不错,所谓‘树倒猢狲散’大约就是这样,方举人得势之时,无数人奔走其下,妄图分润一点好处;一朝方举人失势,落井下石的纷纷跳出来。
如今我们从方举人当初的举动分析,这方举人大约也知道,万一自己入狱,恐怕揭发者如流,有些事情就捂不住了,所以他才召集附近散布的棋子,变卖财产,准备逃遁;或者,他召集人手,干脆准备起事——我等在攻击方家大院时,遭遇不少陌生人,以及外来帮衬的抵抗,如今他们或斩首或被擒,等县里验明正身,还请对阵亡团练有个说法。”
附郭知县,能有什么钱财抚恤?
蒙县尉避开这个话题,又问:“方举人召集了多少闲人……咳咳,教匪?”
蒙县尉这句话给那些帮衬定性了,当然,方举人本人是什么,早在几天前定性了。
“当日进攻方家大院,有百余名帮衬与团练搏杀,方家、赵家男丁,有三百余人参与。帮衬中有投降者,方家赵家男丁,大约知道投降后也没个好,所以都抵抗到底了。”
蒙县尉看了一眼时穿——切,唬谁呢?方家人抵抗到底还有理由,赵家的,只是一个姻亲关系,为什么那么死硬?罢了,我当初在桃花观,就知道这个时大郎心狠手辣,从不放过作对者,方举人……为他默哀吧。
蒙县尉转念一想:啊,不对,刚才我听说团练死了十几个,伤了无数,心中还有点鄙视团练的战斗力,如今看来,五乡团练很能打啊百五十人,与百余名职业打手,以及三百多号方家赵家族人打了一场,只死了十几人,这,这这,这战斗力,未免太恐怖了吧?以少敌多还则罢了,以少敌多还如此少的伤亡……没天理啊!
蒙县尉记得,涟水军及东海社兵报上来的伤亡数字,那可是崔庄团练的十余倍呀。
时穿没在意蒙县尉的哆嗦,他解释完当日战况后,继续说:“大家伤亡如此重,县里是指望不上了,恰好,方举人之前转卖作坊与铺子,村里人买了几个,这契约没在衙门上盖章生效,既然如此,我五乡团练出面,添点钱买下来,当作团练福利——方举人卖的匆忙,价钱不免低了点,我团练低价买下来,赚的钱就当作抚恤,蒙县尉觉得怎样?”
蒙县尉还能说啥?时穿之前哭诉伤亡,县里确实拿不出抚恤,而团练立下大功,再让团练从村里收费抚恤,那就不是赏功了,是对村民的惩罚。团练以保家保村为目的而组建,祸害自家邻居的事,谁会干啊?
“这个,方举人之前有铺保的!”蒙县尉咬着牙说。
铺保铺保,出面担保的是商铺,如今方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