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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是有钱的,今儿必能赚一笔,两嘴角不由自主朝上弯,脸上擦的粉就星星点点飞到她肩头,惹得女孩子们都低头抿嘴忍笑。
小杏花先翻出几本绣花本子来,送到素姐跟前掀开几页。素姐瞧了瞧,道:“都留下罢。”小杏花就随手搁在一边。
胡卖婆拿袖子掩口笑道:“夫人好眼力,这几本都是新从苏州贩来的呢。”
素姐冷冷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
胡卖婆讨了一个没趣。瞅着小杏花翻出一本薄薄的双红纸做封面的册子,忙小声道:“姐姐,就是这本了。”
小杏花翻开果然是各式各样的亭子地图案。忙递到素姐跟前。素姐瞧了又瞧,没瞧明白画的是什么东西。胡卖婆小心翼翼凑上来笑道:“俺在苏州一个大户人家住了三四个月,才看出点门道来,不然俺在府上住两天罢。”
素姐思之再三,道:“也使得,就劳动胡妈妈了。小杏花叫柳总管来。领她去木匠们住的那个院子,叫人替她收拾间房。”
小杏花将素姐丢在桌上地册子卷在手里,对胡卖婆道:“把你那些东西收起来罢,俺带你到厨房那院里去。”
胡卖婆忙不迭收拾起来,跟着小杏花出去,恨不得屁股后头再长出个尾巴来讨好她。小雨滴道:“瞧她那个样儿。那些花翠也好意思拿得出手。俺去叫个人来擦地。”
素姐微微摇头道:“明水乡下比不得成都。这些就是好的了。小雨滴笑道:“还不如俺们自个做地呢。”指了头上一朵粉白的茶花问翠凤道:“这个是俺跟春香姐才学来的,胡妈妈盒子里可有哪一样比得上?”
翠凤笑道:“原来姐姐会做这个,俺方才还想回去取钱买她那个头花儿呢。”
小雨滴冲素姐呶嘴道:“夫人做的最好,只是这几年不做了。你们通不知道。”
素姐笑骂道:“这是什么毛病儿,明儿去人家家里做客,你还这样呶嘴。可是丢俺的人?”
小雨滴吐了吐舌头,缩头笑道:“下回不敢了。夫人。不如还教俺们做花儿罢。俺那时候小没学会呢。让大家都学会了,也省几个买花地钱。”
秋香从外头进来。正好听到这句,笑道:“夫人,俺们家里女孩子们多,不如教会她们做这些相生花儿,一来闲时也有事做,二来也省些银钱好做嫁妆。”
素姐点头道:“得了闲就教。等你们都学会了,咱们再开个小铺子,专卖这些花呀朵呀。如何?也叫你们多存点钱做嫁妆。俺就省多了。”
房里的女孩子们脸都红了,只有秋香笑嗔道:“夫人小气,舍不得给俺们嫁妆。”
素姐也佯怒道:“女孩儿们,识得字、算得帐,不用看男人脸色,有自个养活自个的本事,这就是最大的嫁妆了。。。”拍了桌子道:“明还要教会你们织布。”
秋香笑道:“技多不压身呢,只要夫人肯教,俺们都肯学的。”冲小雨滴挤眼道:“是不是?”
小雨滴羞的拍了她一下,掉了头跑出去。素姐因女孩儿们都朝厨房方向看,笑道:“你们都去瞧瞧罢,难得家里来一回卖花儿的。”
待她们都去了,秋香方道:“来贵回来了,带回来两个厨子还有一个老女人。她自说是宫里出来的女官,老爷在外边也拿不定主意要不要雇她。”
素姐道:“考试的那个教室那些洞眼还在吧,放一桌好饭菜,叫她与那个胡卖婆同吃你跟春香做陪,我去瞧瞧。”
秋香忙先去安排。素姐取下头上地冠儿,叫小梳子帮她勒了首帕,换了两件陈嫂的衣裳,看去倒有三二分小户人家妇女的样子,自己揽镜觉得得意,带着小梳子小雨滴西边院里坐车,夏荷也跟着挤上车。
狄希陈闻讯接出来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素姐笑道:“来瞧那个老宫女。”
狄希陈取笑她:“还微服私访呢,是来瞧儿子地罢。你找了个什么人来陪那个宫人吃饭?一路地下都有白沫子。方才九弟跟她打了个照面,以为是卖面粉的。”几个女孩儿都笑得东倒西歪。
素姐笑道:“吃到兴头上送坛子酒进去,叫春香她们出来。俺们先去瞧瞧小全哥。”
狄希陈道:“我正陪先生们吃酒呢,不好在外边呆久了,叫小板凳陪你们去打个转罢。”
小板凳跟几个小厮一起扫地,见素姐一行进来。忙丢了大扫把小跑过来笑道:“大嫂,俺带你去小全哥那屋。”
素姐点点头,随小板凳进了西夹道第二个院子。院子本身极宽大,此时挤了二三十个孩子跟几十个大人。就有些掉不过身来。小板凳拿身子挡着院子里打闹地小孩子,道:“小全哥住地二院三号屋,他们屋里八个人,表少爷住在四号屋,也是八个人。”
三号屋子里有两对夫妇。正各自拉着他们的儿子坐在炕沿吃饭,地下又是痰,又是腊肉皮跟鱼骨头,还有冲鼻子地大蒜味儿。小全哥皱着眉,可怜巴巴坐在屋角。素姐本是一脚踏进了门槛,忙又退了回来,拽住要冲进去地夏荷道:“咱们出去。”
小全哥听到娘说话的声音,喜得跳起来朝外头跑,小板凳忙掏出钥匙打开第四个院子。又一路小跑回去把严明柏找来。
两个孩子见了娘,一边一个拉着素姐的手,都欲言又止。夏荷忍不住道:“夫人。替小哥儿们单安排间屋子吧。”
素姐摇头道:“那和住在家里有什么分别。原就是要你们吃苦地,这点子苦都吃不了。你们不如跟着狄九强种菜去。”
小全哥结结巴巴道:“不……苦。就是太脏。”
素姐道:“屋子里有气味儿,你就不晓得开窗?再不然。就不晓得先避出来玩儿?你们屋子里八个人都住满了,那几个呢?”
小板凳回道:“结伴到东园玩去了。”
素姐厉声道:“方才进屋,俺就瞧不上你那可怜样儿。”小全哥低着头,肩头一抽一抽,脚下的泥地落下几点子眼泪。素姐不理他,过了许久才问严明柏:“你在房里做什么?”严明柏道:“俺在房里收拾呢,有一家人来,也是在外头转了一圈没赶上饭点,拿了带来地干粮自吃,吐了一地的鱼骨头跟枣子核。”
素姐微笑道:“那家的孩子有没有收拾?”
小明柏笑道:“有,他爹娘也一起动的手。还把蹭到炕上的泥都擦了呢。”
素姐冷冷扫了小全哥一眼道:“你知道怎么做了?”
小全哥点点头。素姐又道:“后日你们两个早饭回家来吃,俺还有话问你们。明柏是吃过苦地,所以跟同屋的人处得好。小全哥你好自为之。”说罢挥手叫他们出去。
夏荷心疼得在边上左脚踩右脚,只是不敢说话。好容易哥俩个走了,方道:“小全哥从小就没做过粗活,他哪里想得到自个开窗子扫地。”
素姐叹息道:“我是他娘,心里自是恨不得全天下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给他。可是,总这么惯着他,他哪里能长得大?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这几年多给他吃些苦头,也不致于遇到大事小事就哭着回来找妈妈。”
小梳子低了头只是吃吃的笑,夏荷瞪她道:“你笑什么?”
小梳子笑道:“俺就想起来孟圣人说的:必先苦其心志饿其筋骨,劳其体肤,曾益其所不能。”
素姐笑道:“难为你记还记得这几句。你去把这几句说给他两个听。俺们去瞧胡卖婆吃饭去。”
小板凳忙带在前边带路,引着素姐到了那间房的隔壁,素姐从洞中瞧去。一张榆木大八仙桌,摆了八大碗又四冷碟,胡卖婆两腿张开如簸箕,左手举着一只大鸡腿,右手一双箸在口里吮吸有声,又在碗里抄来抄去,对春香秋香道:“姐姐们吃啊。”
二香哪里吃得下,春香板着脸说不饿,秋香眼角都在抖动。唯有对面坐着一个四十许的微胖妇人,波澜不惊的捧着一碗素面慢吃。
素姐倒退两步小声道:“罢了罢了,小板凳去把她两个叫出来罢。”
小板凳进去,站了边上道:“姐姐们,夫人有急事,到处找你们呢。”二香急忙都把筷子放下,告了罪到隔壁来。过不多时。已有家人送了一大锡酒来。明朝人好酒成风,就是做零工地,到主人家做一日半日活。也要给他酒吃,所以素姐要拿新酒试那个女官。
胡卖婆抱了那大瓶酒。嗅得酒香,嫌席上的牛眼儿小酒杯太小,倾了茶碗里的残茶,满满倒了一大钟,凑在唇边唏溜一声。一口气吸尽,笑道:“好酒。”
那妇人也有些动容,站起来自倒了一杯,略沾唇尝了尝道:“这是内造地太禧白,可惜去年地酒酿地薄了些。叫你这种蠢妇牛饮,真是暴殄天物。”
素姐问道:“这真是内造地?”
秋香摇头道:“是相家送来地宫里地酿酒方子,叫太禧白是没错儿,头一回拿出来吃地。”
素姐道:“这个妇人先留下来教女孩子们规矩罢。包衣食住,头三个月给她三两银。过了这三个月。再瞧她为人如何。”
春香忙答应了一声,又道:“夫人还没吃饭罢,要不俺们回去再吃些?”
素姐道:“且等等。小板凳你去瞧瞧小全哥跟小明柏在做什么。”
过了半日,小梳子跟着小板凳回来。回说:“小全哥跟他屋里两个人在扫地擦桌子。表少爷也在小全哥屋里帮忙。几个人有说有笑的。”
素姐放心道:“这样。俺们家去罢。”走到边门坐车,遥看通镇上的大路。来来去去都是送孩子上学的人,一群少年擦着车身,一路笑闹着朝庄边的一个小土坡跑去,那上边有个小小草亭,又植了株白皮松,也有二三个大些地孩子在那里说笑。素姐放下窗帘笑道:“柳荣要头痛了,今年桃树跟枣树都要挂果呢。”
春香抿着嘴儿笑道:“不妨事,胡先生说了……”
素姐头一个盯着她瞧,就是小杏花小夏荷跟秋香都直愣愣冲她笑,春香正色道:“胡先生说了,待挂果子时,给他们加功课,他们就不淘气了。”
素姐咳了一声音,笑道:“咱们且说说咱们家的孩子们,这些天相家也要送几个女孩子来,只怕是要给相家小姐们做赠嫁。春香,读书写字算帐之外,为人处事、针线厨活,你想到什么,家里谁合适,就定下来,每样都教些。”
春香点点头道:“俺知道了。”
素姐又道:“家里没有的,叫来贵去外头寻。起先样样都让她们学些,日子长了,由着她们的性情儿,一人教一两样就使得。只怕还有人要送孩子们来,多备几间屋子。”
春香一一记下,众人吃过饭分头去忙。胡婆子虽然招人烦,却也有几分真本事,第二日中午小杏花请了素姐去瞧,两个亭子都做得了,华丽精致。素姐叫秋香开了胡卖婆五钱银子的工钱,又赏了她一盒子点心,两双鞋面子。胡卖婆此番前来,也赚了三四两银子,比得上她在县里一两个月,喜欢得要去素姐跟前道谢,口内还一直嚷着过些日子再来。
小杏花笑道:“有事俺们自会去叫你,今儿俺家有到县里的便车,你顺路跟着去吧,也省得走到镇上再花钱雇驴子。”打发她去了方回素姐。
春香跟秋香都大松一口气道:“这人以后不许她再进门。”
却说那个宫人原本姓丁,原是十岁上头选到宫里,因着聪明伶俐,挑了去上了几年学,就做二十多年的女官,好容易跟着一位跟宛平县富家子成亲的公主出宫。谁料那公主半年就殁了,一干宫人四散,这个丁姓女官跟着她的相好地太监到济南来投亲不着,那人弃了她在短工市,恰好教来贵捡了来家。如今到了狄家任女教席,自是比仆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