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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呼声慢慢止住,众族人扭头向咳嗽声望过去,只见到两个族人都是手掐着脖子,面红耳赤,却还是止不住的咳。
可敦心中凛然,认得那是斯结族落的一个叶护、一个特勤,这里来的多是草原铁勒族中德高望重之人,这两人地位当然不低,可他们咳嗽到时候,身边的族人非但没有上前,反倒连连退后,脸上露出恐惧,低声喃喃。
可敦听到那是厉鬼两个字,脸色微变,才要上前看望,却被索柯突拦到身前,低声道:“可敦千金之体,切勿上前,蒙陈雪说过,这厉鬼能借身附身……”
蒙陈雪一直都是远远的站着,离着草原人颇有一段距离,见到又有人咳嗽,不由脸色微变。可她现在也明白,治病的阻力绝对不小,首先就是草原人不信躲避厉鬼之法,只以为人多厉鬼就不会来,愚昧之处,难以尽述。可按照孙道长所言,这人多之处,若有厉鬼横行,那是为患更烈。她心中暗自着急,也顾不得可敦责怪,这才喝令族人不要前来,自己孤身到了这里。见到那两人咳嗽之厉,正是被厉鬼缠身,一咬牙,上前道:“可敦,这厉鬼厉害,还请可敦疏散人群,避免危害更广。”
可敦见识其实也广,可她毕竟是宗室之女,除了在京城,就是在草原尊贵的地方。虽听说过瘟疫,却从来没有见过,更没有亲身经历过恐怖之处,不悦道:“雪儿,若厉鬼以为只是如此就将我们吓退,那还了得。吾身为草原可敦,当祈福求天驱逐厉鬼,避免为患才对。”
“可这厉鬼挡不住。”蒙陈雪实在不知道如何来说,急的额头都有汗水。
索柯突一旁道:“雪儿塔格,想可敦恩德蒲泽草原,这厉鬼何足道哉?”
他身边的大臣都是随声附和,得病的两人却是蹲下了身子,扼住了喉咙,十分痛苦的样子。可敦不顾,喝令道:“将这两人带回去休息……”
她话音才落,远方蹄声轰轰隆隆,竟似有千军万马赶过来。众人顾不得再管被厉鬼缠身的二人,都是举目望过去,见到远方兵甲铿锵,长矛林立,几乎遮挡了日光,不由相顾失色,不明白哪里的大兵赶来。
索柯突见有来敌,却已经大声号令外围的兵士聚集,首先围了一道屏障,又命令士兵吹起号角,‘呜呜’声响彻四野,颇为凄凉森冷。
只是号角声还没止歇,就有无数骑兵从仆骨的族落中冲出来,散到了两翼保护可敦,个个持枪挽弓,脸色严峻,足足有数千人之多。
随着骑兵之后,又有无数仆骨的勇士持刀快步而出,列成方阵,立在可敦之后,面对来敌。众人见到可敦早有防备,心中稍安,可见到对方黑毛大纛隐现,狂风中张牙舞爪般,不由低声叫道:“是可汗,可汗来了!”
谁都没有想到可汗兴兵前来,看气势汹汹,当是来意不善。
铁勒各族落的酋长、长老、俟斤、特勤、叶护等人都是大惊失色,他们哪里想到在萨满大会上,如此严冬,居然还要开战。每人赶来,不过带了数十手下,可面对这千军万马,又有何用?
众人都是惊凛,却没有注意到先前病了的二人已经躺在了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咳都咳不出来,奄奄一息。
他们都是望着远方的大祸,却不知道身边祸患更烈,只有蒙陈雪才是注意二人,知道这些人不信自己所说,只能先保自身,轻移脚步,走到气流上方的位置。伸手在怀中一摸,握住个药包,那是孙思邈配制,可驱逐秽浊,免受瘟疫之害。她孤零零的立在两军之中,不由有些畏惧,见到两军剑拔弩张,战事一触即发,心道这全天下若还有一人能破解这危机,当是萧大哥了,可萧大哥,现在又在哪里,何时会来?
※※※
来兵行至离可敦前军一箭之地的时候霍然而止,马蹄踏雪而至,激起白雪一片,铺天盖地的飞来,声势浩瀚。
草原人都是在马背上生活,骑术高明并不稀奇,可来兵戛然而止,动作一致,号令严明,在草原人的心目中造成的震撼不言而喻。
两队骑兵持旗列队而出,分列到两旁,旗帜招展中,一人身穿金盔金甲,身披金色锦袍,缓缓纵马而出,面色沉凝。
他身后又跟着十数骑,个个神情彪悍,草原人很多都知道,这是可汗身边的精兵能将,这次竟然都带出来,用意让人心寒。
可汗马上扬声道:“可敦可在?”
对方的前军散开,同样两列骑兵散开,各执白毛大纛,可敦纵马而出,丝毫并不畏惧,轻声道:“可汗安好?萨满大会,本是祈福求草原人平安,免于刀兵。不知道可汗兴兵到此,所为何事?”
二人本是夫妻,可现在看起来,仇敌也是不过如此。
两军对垒,草原人都是栗栗危惧,不知道何事要动兵戈。
可汗沉声道:“我来此处,是因为知道有人勾结外邦,想置草原人于死地。此等大事,事关草原的命脉,由不得我不来。”
他此言一出,四野先是冷凝,然后哗然一片,不知道可汗此言何解。
可敦面不改色,轻声问,“那不知道这想要勾结外邦之人是谁,又是谁要置草原人于死地呢?”
可汗也不急急的说出,轻声道:“叱吉设还好吧?”
可敦一挥手,叱吉设已经施施然的走出,施礼道:“多劳可汗挂念,叱吉设还好。”
可汗轻声道:“叱吉设,由你来说说到底是谁要勾结外邦,颠覆草原。”
叱吉设缓步走到两军之中,不慌不忙,“其实这个人勾结外邦已久,只是最近加紧了行动,我看草原危机,只怕不除要成大祸。可这人向来假装仁义,颇得草原人的口碑,我只怕说出来,会引起太多不明真相之人的斥责。”
“你但说无妨,我会为你做主。”可汗沉声道。
叱吉设得可汗撑腰,大声道:“可汗和中原现在势如水火,可汗遂禁止草原人和中原人交易,这本是保护草原的一大举措,可那人却是阳奉阴违,私下和中原人做生意,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道早被我们看到眼中,此是这个人勾结外邦之举动一。可汗和中原势如水火,当年本长驱南下,要将中原的锦绣珠宝带于草原人享用,可有人弃草原利益于不顾,私自谎报军情,将李靖的几百军队说成数万大军,迫使可汗无功回转,劳民伤财,此是勾结外邦之举动二。”
他说到这里,所以的人都是望向可敦,已经知道叱吉设说的是哪个。可敦脸色沉凝,却是一言不发。
叱吉设见到可敦不辨,正合心意,大声道:“这人一直以来破坏草原大业,却又自鸣仁义厚德,暗中破坏草原联合大计,可汗要嫁女契骨,就是想让草原人和睦,团团圆圆。这人不想草原和睦,暗中派人劫持了水灵塔克,此她勾结外邦之举动三。此人居心叵测,无处不在破坏草原的和平,却在萨满大会假意祈福,说为草原人驱逐厉鬼,可我只怕,若真的由她来祈福,只怕草原永无宁日!可敦,你说是不是?”
可敦淡淡道:“那这人是谁呢?”
叱吉设笑了起来,高声喝道:“阿勒坦可在?”
阿勒坦早就跳了出来,大声道:“我在!”
叱吉设扬声道:“这阿勒坦就是受到那人的迫害,在蒙陈族总是不得志。只因为识穿了可敦的阴谋,这才被可敦勾结一阵风,暗中绑了去,本来想要害他的性命,却被阿勒坦巧计逃脱,阿勒坦,可有此事?”
他这时候直说可敦的名字,显然是图穷匕见。
众人的目光都是落在阿勒坦的身上,阿勒坦挺胸抬头,大声道:“不错,正有此事。”
叱吉设伸手向军中一指,又扬声道:“可敦,方才你遇刺,固然是不幸,可为你阻敌的别人不识得,我却认识。那女的叫做窦红线,那男的叫做苏定方,本来是河北大盗窦建德的女儿和手下。这二人平白无故为何会到这里呢?”
可敦冷冷问,“为什么呢?”
叱吉设长吸一口气,凝声道:“只因为根据我的调查,这一阵风其实仰仗着河北大盗窦建德的后台,可敦勾结大盗,用意昭然若揭,而这个苏定方嘛,就可能是一阵风!”
他此言一说,哗然一片,众人都觉得叱吉设说的匪夷所思,却又大有可能。
叱吉设见到可敦还是沉默,洋洋得意道:“可敦,你无话可说了吗?”
可敦沉声道:“你都说完了?”
叱吉设微笑道:“不错,我觉得现在应该是可敦给我们个解释了。”
可敦环望四周,见到周围的人或气愤,或迷惘,或焦虑,或质疑,心中微叹,沉声道:“其实这些吾本无需解释,吾自到了草原,兢兢业业,草原人心中都有明镜,都是看在眼中,记在心头……”
她话音未落,身后传来惊叫声,可敦回头望去,“怎么了?”
“回可敦,方才那两人,死了。”索柯突脸上有了惶恐。
叱吉设目光一闪,大声道:“可敦,你倒行逆施,如今厉鬼都来索命,若还是执迷不悟,只怕天理难容。”
“我只怕天理难容的不是我,而是可汗。”可敦叹息一口气,环望四周一眼,“我只知道,启民可汗在时,风调雨顺,草原人衣食无忧。可现在的可汗呢,又让草原人得到了什么?”
可汗脸色阴沉,却是一言不发。
“叱吉设,你说我假传消息,害可汗无功而返,但是当着这些草原人的面前,你可否念念当年的消息,哪一句不是我和众族人斟酌而定?难道我假传消息,这些酋长、长老也是一样吗?至于苏定方是什么一阵风,更是无稽之谈,你随意说个人就是一阵风,我还说你就是一阵风呢。可对于水灵,我只能说很关心,却是不知道她的下落……”
“可敦,你说的倒轻巧。”叱吉设眼珠飞转,一时间无计可施,可汗却是沉声道:“可敦,你若是没有异心,不妨和我一起回转牙帐,向突厥长老表明心意,我就信你。但水灵失踪,有人说是被仆骨之人捉去,我倒要到仆骨族落中搜上一搜。”
可敦脸色微变,“立可汗之时,第一条就是不能干涉各族的内政,可汗要搜,只怕于理不合。我问心无愧,为什么要向突厥长老表明心迹,难道这里的长老比不上突厥的长老?我只怕怀有异心的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吧?”
可汗冷声道:“我为草原人着想,又有什么异心?如今中原烽烟四起,正是我们草原人南下取得富贵之时,可敦多方阻挡,我只怕……”
可敦轻声道:“我只知道当初可汗亲率四十万大军围困雁门,月余不能拿下。你可知中原城池中,雁门不过是九牛一毛?你连个雁门都拿不下,怎么能进取中原,贸然出兵,我只怕整个草原会尽丧你手。”
二人唇枪舌剑,草原人的心思也是摇摆不绝。
可汗暗自痛恨,沉声道:“擒贼擒王,你又如何知道我的打算?若不是当初后方不稳,我怎么会无功而返?这次当求先寻出破坏草原安定之人,所以无论如何,水灵我一定要找,可敦,你若是不让的话……”
“你要怎的?”可敦丝毫不让,知道这绝非搜寻水灵那么简单,而是事关她的坚持和威望,这步退后,让可汗搅乱仆骨,她再无翻身之日。
可汗‘嚓’的一声,拔出马刀,凝声道:“今日我寻水灵,任谁都是不能阻拦!若有拦者,杀无赦!”
他命令一出,众兵士齐齐的上前几步,可敦却不退后,身后的兵士也是上前,众草原人都是大惊失色,只怕这一场仗打下来,草原会元气大伤。
有人却是放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