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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李靖要攻,林士弘心下振奋,听到李靖在都昌下寨,调动五牙大舰的时候,林士弘心中陡然涌出狂喜之色,仰天长笑道:“这真的老天助我。”
林士弘之弟林药师一旁问道,“大哥何出此言?”
林士弘欣喜道:“药师,你难道忘记了,当初刘子翊就是驻军都昌,用五牙大舰攻打我等,结果大败而归。”
林药师却是皱眉道:“大哥,我听说这个李靖横扫草原,坐镇太原,让突厥兵胆寒心惊。此人诡计多端,你可要小心谨慎些。”
林士弘冷笑道:“陆地上猛兽再凶恶,到水中亦是没有用武之地,这个李靖铁骑是不错,但是真的指挥水军,他不见得如我!你真的以为,这人是个天才吗?”
林药师突然道:“大哥,你莫要忘记了,李靖或许不会指挥水军,当初那个虬髯客指挥似乎有些门道。我听说,虬髯客和李靖关系很好。”
林士弘听到虬髯客的时候,怒火中烧,“莫要提那个鸟人,想当初我只以为他和道信想要帮我,没想到却让我归顺萧布衣,说萧布衣是什么天下之主,真他娘的是个天大的笑话。”
“大哥……”林药师欲言又止。
“你要说什么?”林士弘问道。
林药师低声道:“大哥……依我来看,这天下大局已定,萧布衣真的很有希望成为天下霸主。他现在地域广博,手下精兵能将无数,我们只凭鄱阳湖和他对抗……如今鄱阳郡都没了,是为不智之举。”
“若依你的意思呢?”林士弘冷冷道。
“我听说萧布衣此人宽宏大量,翟让虽是瓦岗之主,可投靠了萧布衣后,也封了个什么公……我们和他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若是主动投靠,想必他亦不会深究。”
林士弘目光冰冷,“药师,你要不是我弟弟,只凭这句话,我就宰了你!萧布衣和我,绝无和好的可能!有他无我,有我无他!虬髯客不来则已,若是来了,我让他来得去不得!”
他说的波澜不惊,可口气冰凝,不容置疑。林药师叹口气,不再言语。林士弘却已经吩咐探子道:“再去监视李靖的动静,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回禀!”
※※※
宇文化及听说张镇周尊萧布衣之令,派人送来粮草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没有睡醒。可见到众人议论纷纷,兴奋非常,又觉得自己太过清醒。
萧布衣怎么会有这么好心?知道他们缺粮就派兵送过来?这其中肯定有诈!
可江都军不管宇文化及的心思,哗然一片,都是议论纷纷。众人各种心思都有,有觉得西梁王果然仁义,毕竟江都军也好,东都军也罢,大伙本来是一家人,亦是大隋的子弟兵,杨广虽死,但是血脉关系尚在。西梁王当然不忍骁果军忍饥挨饿,这次送粮过来,可见关爱之心。当然也有觉得事情并非如此简单,两军交战,竟然给敌手送粮过来,这简直可以说是前无古人,都说西梁王诡计多端,莫非这粮草有毒吗?
众说纷纭,商量了良久,可却没什么主意。
杨杲高高在上,身边坐着娘亲萧淑妃,有些茫然的望着手下群臣,群臣亦是茫然的望着这个君王。杨杲聪明,很得杨广的喜欢,可毕竟还是太过年幼,如今为了活命,被群臣当作木偶一样的摆布,早就不能自主。
他因为聪明,所以一言不发,他在等裴矩、裴蕴发言。从江都行到原武,他发现身边的大臣越来越少,这二裴的脸色越来越阴沉。虽然还是对他毕恭毕敬,可杨昊却是敏锐的觉察到,这两个臣子并不把他放在眼中。
来护儿、杨暕死了,司马德戡、赵行枢也死了。
一个个和裴阀、宇文化及意见相左的人都死了,下一个死的是谁,没有人知道。
骁果军虽然还是号称有十万之众,但心思在他这个皇帝身边的,只怕一个都没有。杨杲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悲哀,乱世之中,龙子龙孙的性命一如草芥,甚至比普通人还要低贱。他的哥哥死了,他还活着,可还能活到什么时候,自己也不知道。他十分不想唯一的哥哥死,可哥哥不死,就是他死!有时候,抉择就是如此残酷。
这时候的他,有点羡慕起杨侗来,最少杨侗看起来,还能一直活下去。听说萧布衣立杨侗为帝后,一直对杨侗母子照顾有加。没落王孙,能有杨侗的下场,已经是幸运之事。
这次西梁王又送粮过来,杨杲想接,甚至想不做这个皇帝,只要能回转东都,安生的做个王爷之流,也比整日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强,可他不敢做主,他在等候吩咐。
宇文化及终于咳嗽声,“这粮草,还是接下来吧,毕竟……我们还是比较缺粮。”
裴蕴冷冷道:“嗟来之食怎能受之?”
宇文化及屁股有些发热,嗓子有些发干道:“那依照裴大人的意思呢?”
“不能收。”裴蕴斩钉截铁道。
宇文化及强笑道:“裴大人说的好,做人嘛……就要有骨气。”
百官一阵哗然,议论纷纷,神色颇为不满。眼下军中缺粮,人心惶惶,心道大伙本是代表朝廷之人,却效仿盗匪行径,四处抢粮,那实在不比嗟来之食强在哪里!可宇文化及和裴阀现在联合在一起,掌控全部权利,众人亦是敢怒不敢言。
裴矩见众人喧哗不满,沉声道:“我倒觉得……这粮草可以收下来。”他话音一落,百官肃然,纷纷点头道:“裴侍郎所言极是。”
“可这是嗟来之食呀。”宇文化及喏喏道。
裴矩微笑道:“萧布衣乱臣贼子,这粮草却本来是我大隋之物,我们取之,没什么不妥,不知道圣上意下如何?”
“裴爱卿所言极是,”杨杲沉声道:“既然如此,还请押粮官进来,我……”
“区区一个押粮官,何须圣上亲自接见。”裴矩笑道:“不如由微臣处理就好。”
“裴爱卿所言极是。”杨杲微笑道:“如此就有劳了。”
裴矩领命出了营帐,见到押运官长的普普通通,属于扔人堆就找不到那种。那人虽是平凡,却是笑容满面。裴矩皱了下眉头。谁都看的出来,这押运官来此,多半就没有准备活着回去,可这人还是如此硬朗,实在让人不服不行。
押运官见到裴矩时,眼中闪过丝讶然,裴矩目光如炬,已经捕捉到他神色有异,微笑道:“你认得我?”
押运官眼中讶然一抿而灭,摇头道:“在下并不认得大人,不过是觉得……看大人儒雅斯文,当属深明大义之人,怎么会和乱臣贼子混迹一起?”
“你倒是很有胆子,阁下贵姓?”裴矩含笑问道。他心中却想,自己还是小看了萧布衣,终酿如今的结局。萧布衣手下,就算一个寻常的兵士,都是能侃侃而谈,不经意的游说对手,实在让人扼腕。他亲自出迎,当然不是送送押运官那么简单,实在也是想打探些口风。
他惊才绝艳,可毕竟势单力孤,只能叹息萧布衣的手下人才是越来越多,自己可用之人却是越来越少,此消彼长,他已有力不从心之感。眼下对他而言,还有一次机会,可这机会到底能不能反败为胜,他并没有十分的把握。想到这里,裴矩虽还是神色依旧,却多少有了悔意,他以前有无数的机会能杀萧布衣,只可惜,那时候他根本看不起萧布衣。他是个骄傲的人,骄傲的从不在卑微的人身上浪费功夫,可等到他意识到萧布衣是对手之际,却已错过了最佳时机。
现在就算是他,想杀萧布衣都是千难万难!
“在下姓卢……”那人不卑不亢道:“还不知道大人是哪个?还请话之,在下回去,也好向张大人有个交代。”
裴矩上下打量着那人,半晌才道:“西梁王可好?”
“西梁王……”卢姓那人想说什么,飞快住口,“在下没有见过西梁王。”
“是吗?”裴矩笑了起来,“我听说西梁王已经亲临黎阳,这诡计要不是他使出,那还能有谁呢?”
卢姓之人正色道:“东都尊敬江都军的性命,还请大人也能让我们能够尊敬!”
裴矩微怔,半晌才道:“你可知道,这里还是江都军的营寨,我一声令下,你可以死十次?”
“死十次和死一次没什么区别。”卢姓之人淡然道:“关键是这一次,是否死得其所。”
裴矩微有动容,轻叹声,“可惜……你走吧。”他拂拂袖,转身离去,施施然的一如既往。却没有注意到卢姓之人望着他的背影,脸色在那一刻颇为复杂古怪!
见到裴矩走远,卢姓之人带着兵士离开江都军营寨,只是临走之前,见四下无人注意,偷偷递给身边一名江都军兵士锭银子,问了几句,脸上古怪之意更浓。
裴矩就算本领滔天,毕竟背后不长眼睛,也就看不到卢姓之人眼中的兴奋,不然以他的狠辣,多半会将卢姓之人留下来。卢姓之人普通寻常,他只是感慨萧布衣手下人才无数,却并不想将此人杀掉。在他心目中,杀一两人已经于事无补,他也不可能一直杀下去。杀了来护儿,已经让群臣心中惴惴,杀了司马德戡,已让军心涣散,他知道,江都军有粮无粮,都挺不了多久了。萧布衣送粮这招,看似宽仁,却是狠毒非常,他除了故作大度接下外,暂时别无他法。他若是拒绝的话,只怕骁果军这几天就会逃跑大半。因为越来越多的人知道,跟着江都军,只能离河东越来越远,离开江都军,回转家乡还有希望。要维持军心,并非那么简单的事情,就算是他,也已经心力交瘁。
好在庆幸的是,他根本就没想维护军心,他想做的事情,永远没有人能够猜到!
裴矩回转到营寨后,在桌案前坐下来,拿起一支笔来,铺开一张宣纸,缓缓的勾勒起心目中的那个女人。为了理想,他实在抛弃了太多太多,有时候,他亦是有了疑惑,自己这一生,究竟值不值得?
他知道自己在想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就已经背叛了理想,可他已经不能不想,眼下只有画思念女子之时,他才能暂且放下一切。
可放下一切的时候,他皱着眉头,他看起来并没有表面上那么洒脱!
脚步声响起,裴矩伸手一拂,画纸已经片片碎裂。回过头去,裴矩脸上又露出温和的笑,帐外的人却没有进来,只是问,“我可以进来吗?”
“请进。”裴矩笑道。
裴蕴走进来之时,脸色凝重道:“你等的人来了。”
裴矩点点头,走了帐篷,出了军营,上马一路向北而行。军营中见裴侍郎文弱一人,孤身出营,却没有哪个理会。现在这个时候,没有谁会关心旁人,不管他是高官还是皇帝。裴矩催马行到前方山脚处,终于勒马不行。前方不远,站着一人,黑巾罩面,却是挡不住胡须如针,那人双眸有如鹰隼,见到裴矩孤身前来,却是不改警惕之意。
裴矩下马微笑道:“罗总管,这里无人,还蒙着脸,不觉得辜负大好阳光吗?”
那人冷哼道:“裴矩,我倒低看了你。”他扯下面巾,赫然就是幽州总管罗艺!
裴矩含笑道:“敝人本就不算太高,罗总管低看也是寻常。只是敝人文弱书生,这次亲身前来,罗总管总该相信在下的诚意了吧?”
“诚意,这世上有吗?”罗艺淡漠道。
裴矩不以为忤,笑容不减,“诚不诚,心中知道即可。可罗总管千里迢迢赶来见我,倒真的是诚意十足。眼下……我们可以合作了吧?”
罗艺本来故作冷漠,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你派人对我说的一切可是真的?”他虽是竭力压制,可还是难掩语气的激动。
裴矩收敛了笑容,肃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