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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德俊伸手一指西门君仪道:“是他!”他声音稚幼,还有颤音,对着凶手多半还是害怕。可话一出口,众人怒吼一声,已齐齐上前。
只听到大厅中‘呛啷’之声不绝于耳,所有的人已拔出了兵刃!
西门君仪头晕目眩,望着杜夫人和杜德俊,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陌生,“德俊……你说什么,我一直都很疼爱你。”蓦然受到这种打击,西门君仪一时间语无伦次。
辅公祏目光森然,“西门君仪,到如今,你还想收买人心吗?你对杜德俊是好,可杜总管被害,他亲生儿子怎么能不出声?”
阚棱上前一步,怒喝道:“西门君仪,枉我们信任你,原来你一直在做戏!”
众人又是怒吼声一片,辅公祏一摆手,众人静下来。辅公祏沉声道:“西门君仪,到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
见到兄弟们愤怒的目光,西门君仪惨然笑道:“到如今,我无话可说……”他本来就谋略有限,跟着杜伏威,只凭赤胆忠心。落入这种布局,只觉得心灰若死,更是浑身乏力,知道辩不明白,也不会有人信他。众兄弟一声怒吼,已经挥刀上前,眼看就要将西门君仪碎尸万段。
刀光起,只听到‘噗噗’几声,血光四溅!
众人惊呼一片,竟不由自主的退后几步。一人挡在西门君仪面前,替他挨了几刀。西门君仪转瞬清醒过来,惨叫一声,“玉淑,你怎么这么傻?”
西门君仪面前站着个女子,并不艳丽,看起来只是个忠厚的农家妇女。这刻浑身浴血,却是屹立不倒。
众人识得,女子正是西门君仪的妻子王玉淑,亦是江淮军中娘子军的首领。众人虽是对西门君仪满是痛恨,可见到王玉淑为夫挡刀,一时间不能上前。
王玉淑立在那里,目露痛苦之意,沉声道:“西门君仪和你们是兄弟!”
“我们没有杀死大哥的兄弟。”何少声怒吼道:“王玉淑,你退开,这里没有你的事!”
王玉淑双手一分,两柄短刀已拔在手上。她双刀互斫,‘当’的一声大响,火花四射。
众人都是刀头舔血,见到短刀丝毫不惧,可见到王玉淑眼中凄艳欲绝,却都已静了下来。
“我不信西门君仪会杀了杜总管,若是他害了杜总管,我第一个就杀了他!”王玉淑冷声道。
她鲜血还在流淌,看起来摇摇欲坠,但那硬撑在那里,众兄弟见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阚棱上前一步,沉声道:“玉淑姐,我们信你,可是不信西门君仪。想当年李子通和杜总管称兄道弟,暗中却派了百余高手行刺杜总管。那时候,兄弟们不在,只有雄诞和你在杜总管的身边,雄诞为救杜总管,拼死挡住敌手,赔了半条命。你却背着杜总管,逃了数十里,等到杜总管获救后,你却两个月没有起身!”
众兄弟见王玉淑面色苍白,不由鼻梁微酸。王玉淑舒了口气,“既然你们信我,还叫我一声玉淑姐,给我一点时间,让我问几句话。”
阚棱退后一步,沉声道:“好!”
辅公祏、杜夫人均是默然无语,无论他们想着什么,可均知道,西门君仪活命的机会,是王玉淑用命换回的,这种情形,他们亦是不能多言。
王玉淑艰难的转过身子,望向西门君仪道:“君仪,你我成亲已七年!跟了杜总管七年!我们的婚事,就是杜总管主持!”
西门君仪眼中泪花闪动,只是点点头,伸手解开长衫,露出赤裸、满是伤痕的上身。他将长衫撕成长条,就要为王玉淑包扎伤口。王玉淑退后一步,缓缓的摇头,眼中已有了绝望之意。
西门君仪心中一寒,只见到王玉淑胸口‘汩汩’鲜血流淌而出,泉水般难以遏制,不由骇然道:“玉淑!”他久经阵仗,已经看出,王玉淑有一处伤口竟是致命伤!
她不知是何毅力,才能坚持并不倒下。她救了丈夫一命,却送了自己的性命!
方才乱作一团,众人上前要致西门君仪死命,最少有七八把刀砍过来,其余的还有分寸,可有一刀,却是砍在王玉淑的胸口,已伤了心脏。
这一刀,就是想要了王玉淑的命!
“是谁?”西门君仪状若疯虎,双眼血红,望着身边那些,曾经出生入死的兄弟。
有几人已不由自主的藏刀在身后,西门君仪眼前朦胧,一时间找不到哪个。只觉得身边那个身躯软软的倒下去,一把抱住,泣声道:“玉淑,你不能死,你说过,我们要一起七十年!”
玉淑倒下,因为再也支撑不下。伸出血手想要去摸丈夫的脸,却是无力垂下。
当年那背着杜伏威急奔数十里的女子,如今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西门君仪一把抓住,泪如雨下,嘶声道:“玉淑,对不起!”
王玉淑望着丈夫,只是问,“君仪,告诉我,你没有杀杜总管,告、诉、他、们,你没有杀杜总管!”
最后的一句话,她几乎要喊出来,可就算她嘶声去喊,却也有气无力。西门君仪霍然转身,怒视一人道:“杜夫人,我没有杀杜总管,从来没有!我和玉淑跟着杜总管七年,出生入死,我为何会杀杜总管?我身上这些伤疤,哪一条都是和杜总管并肩作战所得,我为何要杀杜总管?我不求名利,一辈子兢兢业业,我求求你们,给我一个杀杜总管的理由好不好?”
见杜夫人沉默无语,西门君仪厉声道:“没有理由是不是?好,玉淑让我说,那我就在这发誓,我若有对杜总管一丝暗算之心,让我西门君仪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
他嘶吼之下,悲愤欲绝,众人忍不住又是退后几步。
这种辩解,在众汉子眼中,已是最好的解释。他们很多人,已经选择相信西门君仪。
可相信西门君仪,就意味着怀疑杜夫人,但杜夫人和杜总管素来相敬如宾,这些年来,都没有红脸过,杜夫人为什么要陷害西门君仪,杜总管到底死没死?
江淮军心中疑云滚滚,辅公祏面沉似水,不发一言。
西门君仪双眸喷火,怒视着杜夫人,见她不语,终于回头望向妻子道:“玉淑,我说了,你可以……玉淑!”
他陡然间撕心裂肺的一声喊,众人心头一沉。这才见到玉淑脑袋无力的歪向一旁,可嘴角,却是带着笑。
她虽死去,可却知道丈夫没有背叛杜总管,也没有背叛她,所以在她心中,她死的有价值,她毕竟可以含笑而去。
西门君仪双臂一紧,已将妻子搂在怀中,嘴唇动了两下,却是没有声息发出。只是双眸一闭,泪水如泉。
这种伤心的样子,已伤心入骨,谁见了都想落泪。江淮将领疑云更盛,却已不由自主的望向了杜夫人和辅公祏。
“好,你让我给你理由,我就给你理由。”杜夫人面不改色,冷冷道:“你杀杜总管,因为你已投靠了朝廷。”
西门君仪并不辩解,只是望着妻子的一张脸,喃喃道:“你真傻,真的!”
杜夫人继续道:“你一直想要高官爵位,所以一直劝说伏威投靠东都,以换取你安身立命的本钱。当然,你其实早就投靠了东都,只想攫取更多的回报。伏威不听你言,可念及兄弟之情,一直为你隐瞒。但没想到你狼子野心,居然对他起了杀心。有一夜,杜伏威正和德俊玩耍,你却去拜访。德俊藏在箱子中,你并不知情,一见面你就迫不及待的出手暗算了伏威。伏威虽是武功高强,可做梦也没有想到过,出生入死的兄弟竟然会背叛了他,而且要致他于死命!你将伏威击成重伤,带他离开,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有想到过,德俊目睹了一切!”
众人本来已觉得西门君仪无罪,可听杜夫人所言,又是将信将疑。有急性子的人已喝道:“西门君仪,这可是真的?”
西门君仪还是抱着妻子,不发一言。
杜夫人又道:“我找到德俊,知道原委,怕你暗算,这才离开历阳,隐身乡下。你不知将伏威如何,然后好整以暇的回转,骗我们说伏威匆忙去了江都。可就算再匆忙,总能留下点书信口信,或者见我们一面才对,你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露出了破绽吧?好在辅伯明智,看出你的狼子野心,在你回转说杜总管投奔东都后,一直拖延,就是想找到我和德俊后,将你的丑事公布于众!你害了伏威一人还不够,多半又在朝廷的引诱下,想要对江淮军下手,我坚信,伏威的这封信,是你伪造!西门君仪,你武功或许不行,但也算文武双全,跟随伏威多年,当然可以模仿他的笔迹。我坚信,这封信是叫江淮军投诚,是让辅伯前往东都,因为你和朝廷一样,都想置江都军于死地,对不对?”
“我没有!”西门君仪嘶声怒吼,如火山爆发,“杜总管没有死,你在冤枉我,我和你有何冤仇,你为何要冤枉我?是你害死了玉淑!”
他霍然而起,拔出长剑,身形一跃,已向杜夫人冲去。
西门君仪怒火喷发,只记得妻子惨死的样子,再也考虑不了许多。
自己是冤枉的,妻子是冤枉的,而这一切罪恶的源头,都在杜夫人的身上。他不管杜夫人是谁,只想杀了杜夫人为妻子报仇。
至于这一剑刺下去,后果如何,他再也不想。
杜夫人见长剑刺来,并不闪躲。可她是杜伏威的妻子,谁都不能在军中伤了她。那一刻最少有四人出手向西门君仪出手,可血花四溅中,竟然拦不下西门君仪。
西门君仪命已不要,只想杀了杜夫人同归于尽,他拼命之下,无人能挡!
他转瞬冲到一剑之地,手臂一振,长剑才要刺出,一人已挡在杜夫人身前,双臂一拦道:“娘亲快走!”
杜夫人脸色微变,急声道:“德俊闪开!”
挡在杜夫人身前的却是杜伏威之子杜德俊!
西门君仪凝臂运剑,已下定了决心,这一剑一定要刺,就算他转瞬被乱刀分尸,也是义无反顾,就算他永世不得超生,他也一定要刺,就算对不起杜伏威,他也一定要刺!
一剑刺下,从此生死两隔,恩断义绝!可这个仇他怎能不报?
万马千军,可以杀了他,却是拦不住他的一剑,可见到杜德俊的那一刻,西门君仪再也刺不出那杀气腾腾的一剑。
杜伏威待他不薄,他不能杀了杜伏威的儿子,无论如何都不能!
他只是迟疑片刻,就感觉到脑后剧震,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敲击一下。软软的向地上倒去,临入深渊的那一刻,眼前人影憧憧,生死一线,他却只想着妻子临死前最后的笑脸。
阚棱最快窜过来,没有杀了西门君仪,只是倒转刀柄在西门君仪后脑重重的一击。
他闪身上前,也挡住了后面人的刀剑,西门君仪虽受了伤,还没有死。何少声上前,一刀向西门君仪砍了过去。
阚棱伸刀一架,何少声被震退一步,怒喝道:“你做什么?”
阚棱冷冷道:“你又做什么?”
“西门君仪杀了总管,如今又要杀杜夫人,勾结朝廷对我们不利,这样的人,我们怎么能留?”
阚棱沉声道:“我总觉得,这件事……有蹊跷!”
“有什么蹊跷?”何少声恨恨道:“阚棱,莫非……这件事和你也有关系?”
阚棱脸色微变,杜夫人淡淡道:“你不相信他是凶手,那就是认为德俊是撒谎了?”阚棱舒了口气,缓缓的收回长刀,抱拳向辅公祏道:“辅伯,我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不如将西门君仪暂且收押,我想查明真相后再做决定。”
“你算老几?”陈正通一旁道:“辅伯没有说话,你就下了结论?你以为你是谁?”
徐绍安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