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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色-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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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应该杀了他?”萧布衣问。

秦叔宝苦笑道:“我是说应该留住他,然后发兵武阳。武阳兵士无主,必定崩溃。”

萧布衣摇头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正因为苏定方骁勇善战,所以我才争取让他心服口服。这人在河北多年,只是各为其主,为人却是侠义,多得军民拥护……”

“西梁王想要说服他真心归顺,而不再是为了窦建德?”

“正是如此。”

“但我见他对河北感情极深,只怕难以说服。”

萧布衣道:“正因为感情深,这才要幡然醒悟,做一番弥补的事情。”

秦叔宝若有所悟,感慨道:“我只希望,他能了解西梁王的一番苦心。”

萧布衣突然笑道:“我给你讲个故事。”

秦叔宝笑道:“末将洗耳恭听。”

萧布衣整理下思路,缓声道:“以前有个人,有块地皮,风景极佳,有山有水,很多人都想买下。不过人都是如此,贪心不足。那人以为奇货可居,就不肯放手,只想抬价。”

秦叔宝道:“这也是情理之中。”

萧布衣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但他将那块地一直捂在手上,不肯出卖,机会很多次的错过。等到有一天,他突然发现,这块地的四周的土地都被人买去。四周都盖起了大房子,挡住了他的山,挡住了他的水。等到他想卖的时候,这块地已是孤零零的看不到山,欣赏不到水!”

秦叔宝哑然失笑道:“那他不是亏了?”

“不错,等到他真正想卖的时候,已无人愿买。”萧布衣淡淡道:“最后他的地百无用处,只能盖间茅厕了。这人直到此时,才知道贪婪的坏处。”

秦叔宝想笑,突然想到了什么,“原来西梁王想要以此讽寓那些不识时务之人。西梁王为何方才苏定方在的时候,不和他说及?是怕他不懂其中的深意?”

萧布衣道:“时不同,机会亦是不同,随机应变才是真正的聪明之人。想我当年,有感天下盗匪猖獗,这才多以仁德服人,只诛首恶,余众不究,只希望各地的盗匪早日归顺,平定天下。”

“若非西梁王如此仁德,我等何颜立足?”秦叔宝道。

萧布衣笑道:“若非你等归附,我如何能有今日的局面?”二人相视一笑,默契在心。萧布衣又道:“可终还是有人如同那土地的主人般,看不透大局。死守田地,等到要出价的时候,盖个茅房都嫌多余。翟让早早归附,就能卖个好价钱,我封他个东郡公,王世充虽有大才,但是太晚归降,我就是不用!此人狡诈多端,反骨十足,若安分守己,我还给他条活路,若是有所反心,我第一个就斩了他!”

秦叔宝道:“在西梁王眼中,苏定方亦是那个地主?”

萧布衣道:“他能讨价还价的筹码已不多,若非看他的仗义骁勇,是个领兵之才,我何苦今日说了许多?只希望他能醒悟,不要等无价可开的时候就好。”

萧布衣说到这里,轻叹声,“河北军分崩离析,名将多死,我已得到消息,王伏宝已死。这么说,河北中只有刘黑闼、苏定方还算个人物,我不想大浪过后,这些人也湮没其中。”

“若苏定方三日后不降呢?”秦叔宝问。

萧布衣眼中露出寒光,一字字道:“除了死,再没有其他的选择!”

※※※

三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有些人觉得度日如年,有些人却觉得光阴若飞。秦叔宝等了三日,苏定方,终于还是没有消息。

可秦叔宝已经等不得!

因为最新的消息是,李唐大军已全面入侵河北境内,连战告捷,在河北之地的争夺中,东都已全面落入下风。所以萧布衣、秦叔宝已不能再等。萧布衣坐镇,秦叔宝领军,二人率西梁铁骑,一路急行,午时时分,已近武阳。

武阳大城高大巍峨,极为难攻。但秦叔宝已经准备攻!

可兵临城下的时候,蓦地发现城头并没有剑拔弩张。秦叔宝稍有犹豫,萧布衣笑道:“难道苏定方要用空城计?”

他谈笑风生,镇静自若,秦叔宝心下佩服,沉声道:“空城实城,都是不自量力。”

鼓声才起,旌旗招展,城门突然‘咯咯’响动,竟已大开。

萧布衣沉声道:“等等。”

秦叔宝也目露诧异,只见到城门大开,却无城兵杀出,一人赤裸上身,背负荆棘,一步步走出来。

行到萧布衣军阵前方,那人缓缓跪倒,大声道:“苏定方粗鲁无知,幸得西梁王点醒,特负荆请罪,开关献城。西梁王仁德之主,若重责苏定方,在下绝无怨言,只求西梁王感苍生之苦,饶武阳全城军民性命!”

萧布衣策马上前几步,翻身下马,快步急行,双手托起苏定方,哈哈大笑道:“苏将军果然深明大义,不负河北军民的期冀!本王对你的所求,当全力允诺!”

第五四九节 夜话

长夜寂寂,有马车徐行。

深秋,北方的风已带了那么点透骨的冷,江南风尚好,雨多情。

点点细雨润着秋意,落落马车一路行来,终究,快近了东都。

东都虽冷,但又让人温暖、像有家的感觉。东都虽远,但又让人安宁、是游子倦意的归宿。

裴茗翠坐在车上,终于等到不用听雨打车厢声声响,掀开了车帘,夜空如洗,雨歇云散,天上繁星点点。

“小姐,风大,小心着凉。”影子道。

过了许久,裴茗翠缓缓的放下了车帘,说了声,“多谢!”

影子笑了,“小姐,你怎么和我客气起来了?”

裴茗翠想要笑,却是一阵剧烈的咳,红帕掩住红唇,拿下来的时候,嘴边一点血,血比红帕红。

影子眼中已有泪痕,轻轻的帮裴茗翠捶着后背。裴茗翠咳了良久才停,突然问,“你怨我吗?”

“小姐何出此言?”影子诧异道。

“若非因为想照顾我,你多半早就嫁人了。我知道,你想还我的恩情。”裴茗翠歉然道:“你虽是我的影子,可这些年来,无论欠了什么,其实早就还清了。我自私不放你走,只是因为我现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她说到这里,叹口气,再次掀开车帘,望向天上璀璨的星。

夜晴,星明!

影子低声道:“小姐,你只要不赶我走,我宁愿一辈子留在你身边。”

裴茗翠怔忡半晌,叹了口气,岔开话题问,“现在河北如何了?其实……没有我的事,但我总喜欢问问。”

影子道:“李玄霸自从斩了老爷一足后,就又没有出现了。他真狡猾,每次出手,都让人难以捉摸。就算小姐你都以为他在西京、他在草原,想着守株待兔。却没有想到,他早就潜入了河北。我们都知道他诡计多端,奈何永远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裴茗翠听及父亲被斩一足的消息后,竟然没有半分怒容,只有深切的悲哀,“我爹走了这条路,就应该想到这个结果,可他就像我一样!我们不愧是父女,脾气都是一模一样,一样的倔强,一样的执着,一样的让人难以理解。”

“可李玄霸他怎能?”影子欲言又止,满眸的愤怒。

裴茗翠道:“当初我爹被萧布衣断了一臂的时候,若是能醒悟,何尝不是个好的结局?郎山一战,你死我活之战,他断了我爹一腿,那也是没有退路的事情。他若落在我爹手上,以我爹手段之辣,只怕要打的他死无全尸!”

“小姐,你怎么为他说话了?”影子急道:“你难道……”

“没有,一分都没有。”裴茗翠似乎知道影子要说什么,斩冰切雪的截断。

影子低声道:“这辈子,其实有个心爱的人陪伴,望着日升日落就足够,不知道人为何那么不容易满足呢?”

裴茗翠道:“那是你我的想法,男人……想事总有不同了。”

“小姐很多事情都很明白,那为何还要找他?”影子小心翼翼的问。

“或许我和我爹一样,坚持一件事,说服不了自己放手。”裴茗翠漠漠道:“我其实只想见他一面,和他说上几句,但为何那么难?他太了解我,但是好像又根本不了解我!我放过了李孝恭,一直不再出手,难道他还不明白?”

“或许他问心有愧。”影子道。

“问心有愧?”裴茗翠讥诮道:“他这种人,也会问心有愧?”

“他当时并没有和老爷拼个你死我活。只等到大局已定的时候就收手。他……”影子见裴茗翠不悦的脸色,终于止住。

想了想,影子又道:“河北除了郎山一战外,最近也是风云突变。我听说……李世民兵快如风,攻势汹涌,竟然在短短的日子内,不但下了上谷,而且过涞水,连取涿县、良乡两地,大破笼火城,已兵临涿郡城下!而李孝基、李道宗二人亦非等闲,兵锋所至,郡县皆降。他们出井陉关,不但连收恒山、博陵两郡,南下已入赵郡,李唐东征军眼下已攻入河间博野,直逼乐寿,气势汹汹!李唐和东都对决的日子,很快要到了。”

裴茗翠道:“李玄霸一招棋,将河北半数地域飞快掠入李唐的掌心。他们既然不择手段,和突厥结盟,那当然就不需要窦建德、罗艺碍手碍脚。李玄霸果然大气魄,想必是决定和萧布衣放手一搏,萧布衣棋差一招,可也不用着急。”

“萧布衣并不算急。”影子说及萧布衣的时候,语气高兴些,“他还是老样子,出兵稳中求胜。小姐不早说了,眼下李唐虽有地利,但是萧布衣实力并非一般雄厚,两虎相争,胜负难料。”

“萧布衣两世为人,看的自然就多一些。”裴茗翠喃喃道。

影子问,“死人真的是两世为人吗?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

裴茗翠道:“我只是听说如此,具体的情形除了他自己,谁都不能肯定。萧布衣现在怎么样?”

“他这一张嘴,真的可以抵百万雄兵。谁都以为,李唐军杀入河北,他会全力的对付河北军。没想到他只凭一张嘴,就说服了苏定方带万余兵士开关献城。结果苏定方又去劝降姜阳、曲师从二人。曲师从决定跟随,姜阳却是决意不肯。”

“那姜阳多半回转乐寿了?”

影子佩服道:“小姐一猜就准。”

“他们河北军毕竟和徐家军不同,更加仗义一些。徐家军一番杀戮,结果两败俱伤,河北军到现在还有兄弟之义,可说是求仁得仁、求义得义了。”裴茗翠道。

“是呀,本来姜阳孤立起来,手下的兵士也开始离心,苏定方颇有威望,联手曲师从要杀姜阳轻而易举。但苏定方宁可自贬官职,也要请萧布衣放姜阳回去,萧布衣非同一般,竟然就答应了。”

“萧布衣放走个姜阳,换得苏定方的死心塌地,值了。”裴茗翠提及萧布衣的时候,双眸也有些发亮。

那是她的朋友,那是她的知己,或许马邑初见的那一刹,她就知道,这是个做大事的人。因为她阅人无数,早就看出,这人有着超越本身年龄的从容和成熟。

这种人,并不多见,所以她立即接近,她希望大隋多些这样的人才。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萧布衣本是死人,或许和太平道有瓜葛,所以她恍然,但她并没有和萧布衣成为敌人。相反……她认为这世上,只有萧布衣了解她!

可了解的男女,往往不能成为真心的爱人。因为了解,所以就不再有那朦朦胧胧、疯狂、再加上刻骨铭心的爱。

所以她不了解李玄霸,李玄霸亦还是不了解她!

他们之间,纠葛不清,难言对错。

“李玄霸自诩聪明,可这次想必是错了。”影子突然道。

“哦?为何这么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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