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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事情。
“禄伯。”帐外一声高呼打断了张淮深案前的奋笔,仆固俊一掀帐门进了来,不及招呼大声道:“禄伯,你把攻打宁朔的事情交给李恩了?”
“是啊,他不是拿着我的将令去你这里了么。”见他匆匆而来,脸上更是忧心忡忡的样子,张淮深赶紧招呼他坐下,等他稍微静了点才说道。
皱起了眉头,仆固俊连连摇头道:“不妥吧,让他做这次行动的主将恐怕风险不小,原先不是定了让索勋主事么,为什么忽然改了主意?”
“我是临时起意改的,因为觉得此人去要比索勋好一些。”张淮深平静地答道。
“这怎么说?”
“我看了他的宗卷,才知道原来他曾在米暨帐下为将,那对宁朔的情况必然比索勋甚至你我都熟悉,临场应付应该更加有利,所以我改了主意。”
“虽说他熟悉,但此人有没有这能力来办这事?”仆固俊并不认可这一说法。
“此人在米暨那里时地位就已不低,在我军中也是凭着军功才从队正升至校尉,能力该是没问题。”
仆固俊极力表示反对,说得很激动:“那他可靠吗?攻取宁朔之事太紧要了,只能是疑人不用,咱们不能冒险用一个还不知道可靠不可靠的人。”
“你看此人可靠不?”说到关键的地方了,张淮深没有回答反而反问道。
“此人看起来正直忠厚,但依我看来,城府很深啊,城府很深的人,我很难相信他会可靠。”仆固俊其实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因此毫不婉转地把话给挑明了。
“我也知道此人有城府,未必可靠。”张淮深应道。
截断他的话头,仆固俊生气地逼问道:“既然你也说未必可靠,那为什么还要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做。”
“可靠是一回事,能不能交给他做那就是另一回事。”张淮深不急不慌地解释道:“先前我也以为此人是因为有忠义之心才会在那时第一个响应,但后来从和他说的话和他表情看,才知道并非是我所想的那样。”
顿了一下,他用凝重的语气道:“此人很有野心,也懂得适时而动,因此抢在第一个响应,为的就是博个引起我注意的机会。适才把他召来的时候,本是打算赏他金帛,但立刻就被他拒绝了,要不是他话中流露出的要建功立业的意思,我还真的以为他只是忠君而已,但现在我明白了,他是怎么样的人。”
“既然他是这样的人,你还把这事交给他?”既然知道张淮深已有防范之意,仆固俊反而放下了心。
“有野心之人,有城府之人并不等于不能做事之人,只要能驾驭的了,那又有什么关系。”张淮深淡淡道:“正是因为此人有野心,所以把攻取宁朔之事交给他只有更好,为了他的前途,他必然会效死力,不是更胜他人。”
仆固俊虽然深信张淮深的识人之明,但还是有点不放心,说道:“若是此人志大才疏怎么办?”
“我想这种事情不大可能,若是志大才疏,也不会有这决断,有这胆量今日第一个响应。而且我也已经有了准备,打算让索勋悄悄混在那些军士之中以作万一之备,还有,我将会亲自领军在后接应。”张淮深胸有成竹地说道。
“既然想得这么周全,那我也就不管了。”仆固俊盘算了半天,终于长叹一声道。
张淮深一笑,转身拿起一张纸,送到仆固俊的面前,说道:“刚才我把起兵的檄文写好了,你来看看,有什么地方还要润色的。”
仆固俊接过来凝神看去,只见白纸上写着:“朝议郎、夏州刺史兼防御使张淮深,游击将军、鹰扬军中郎将张直方布告天下诸镇:阉宦仇士良身居高位,久受国恩,不怀尽忠之心,反存窃国之念。正月壬申,起乱兵于禁中,幽天子于深宫,乱臣贼子,莫过如此,十恶不赦,人人得尔诛之。
我鹰扬禁军,尽皆忠义之士,兵士捍勇,将校尽忠,征战沙场,功勋无数,素承朝廷之厚望,更负兴国之重托,天子深赖之,故密诏传来,命我勤王。今起六军,南征讨贼,勤王救驾,一清君侧,望天下藩镇,感戴圣恩,群起响应,共伐孽宦。功成之日,当有裂土之封,凌烟之荣,荣华富贵、千秋彪名,但在此举。
会昌六年二月己丑”
只看了一遍,仆固俊皱起眉头,放下手中檄文,低声道:“你真的要把中郎之职将让给左郎将?”
“是。”张淮深点点头。
一声长叹,仆固俊道:“我还以为你之前只是说说而已。”
张淮深摇摇头,道:“军中岂有戏言,当然是认真的。”
仆固俊忍不住问道:“这是为什么,就是单单为了借用张仲武的名号?这到底值得不值得。你若是让了中郎将,将来勤王成功之后,怎么办,算是权宜之计,还是就真的不再要这中郎将位子了?你就舍得放弃这亲手带出来的大军?”
“当然舍不得,但此次勤王之战后无论舍得还是不舍得,总归是要离开中郎将这位子的,那不如现在就舍了,倒也能派上用场。”张淮深也是一声叹息,显见心中也有恋恋之意。
“谁说要你放弃这位子的,是官家?”仆固俊不解地问道。
“不是官家的意思,是我盘算了许久得出的结论。”张淮深知道他不明白,就解释道:“此战结果无非是成功或者失败,没有第三种结局,退回来割据是不可能的。如果成功,那我就是官家的救命恩人,力挽狂澜的大功臣,无论是从酬谢功劳上说,还是需要我更进一步为朝廷效力来说,甚至于为了防范我成为第二个仇士良来说,官家都不会再让我留任中郎将一职,必然会召我入朝,另授军职;如果失败的话,那更不用提了,大军星散,或许连命都会没了,留着这中郎将的名号还有什么用处。”
顿了一下,张淮深继续道:“左郎将本来就是成军之时的第一功臣,在我还不懂军务之前,招募、操练、出征都是他一手所为,本就有这资格接任,我乐得做个好人,还有,你不觉得他很有悲天悯人的胸怀么,把鹰扬军交给他,也放心些,在他的手中,至少将来不会变得像神策军那样暴虐,这就足够了。”
“不然,不然。”仆固俊连连摇头,提出了异议:“你前面说的,我没什那么好说,但要是说左郎将生性慈悲,那可未必如此。他话索然说得好,但我总觉得其中不乏私心。”
不等张淮深反应,仆固俊紧接着道:“他那时曾说,若是仇士良能好好处理政事,圣天子垂拱而治也无所谓,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话啊,他这么说,难道就不怕犯了大逆之罪?若说其中没有私心,我怎么也不信,因为他一直以来,就不是这种开通之人。”
“那你怎么认为?他为什么会说这话?”张淮深稳得很,不紧不慢地问道。
“在我看来,很简单,他是为了卢龙为了这世袭的节度使之位才说这话的,当今天子锐意进取,有意削平藩镇,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泽潞前年自立留后,朝廷上下皆许,只有李相一人执意讨伐,若不是陛下全力支持,怎会起兵征讨,此事天下皆晓,河朔三镇岂有不知之理。左郎将之父乃是卢龙节度使,向不受朝廷约束,若是天子重掌朝政,卢龙总有一日会大祸临头,左郎将岂有不担心之理,宦官无后,从无进取之心,所以左郎将一定是觉得与其救出天子,任他一统天下,还不如让仇士良把持朝政,彼此维持现状。”
其实这些话早就埋藏在了仆固俊的心里,只是不方便说,今日既然有了机会,也就不客气地全都抖了出来。
张淮深听得只是默默点头,并不打断,直到听完之后才说了一句:“但你也看到了,十哥最终还是同意了。”
“我知道。”仆固俊坦然道:“所以我很佩服他,也很尊重他,毕竟他为了禄伯,还是抛开了个人乃至家族的得失。”
“既然如此,那将大军交给他,还有什么不放心?”张淮深淡淡地补上一句。
仆固俊一愣,忽而失声笑道:“啊呀,是啊,我怎么这么糊涂,既然他能为了禄伯做到这份上,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苦笑一声,张淮深又道:“其实既是你说左郎将有私心,可你我又何尝没有。”
仆固俊一下子安静下来。
只听张淮深平静地说道:“你跟随我起兵勤王,是为了天下百姓的疾苦还是为了官家的安危,还是为了大唐的中兴之业?是哪个?哪个都不是,你一半是为了和仇士良之间的杀兄之仇,一半是为了你我之间兄弟之义,所以你才毫不犹豫地跟随起兵,这难道不是私心?”
仆固俊窒了一下,正想说话,张淮深摆摆手阻止住,继续道:“我呢,是为了什么费尽心机逃回来,竭尽一切能力要起兵勤王?也是为了那些听起来大公无私的原因?我明白,或许有一点是,因为行商以来,见遍了百姓的饥寒、听多了百姓的寒号,我不能不无动于衷,所以我要勤王,期望的就是有中兴的那一天,到那时,百姓才无动乱之危,饥寒之迫。但我只是因为这个吗?不是,我明白,至少有一大半不是,因为除此之外就是为了我的私心了。因为我和仇士良有仇,我要报仇,所以我要起兵勤王;因为我不杀仇士良,仇士良就要杀我,为了保命,所以我要起兵勤王;因为我有抱负,为了成就百世流芳之名,所以我要起兵勤王。”
直视着仆固俊的眼睛,张淮深慢慢地道:“我也有私心,你也有私心,所以十哥有私心,我一点也不会在意。甚至于适才的李恩,我知道他也是有私心,但我不会因此而厌恶他,因为有私心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本能。”
仆固俊的嗓子变得有些嘶哑,他低声道:“那难道我们都做错了?”
“没有,因为我们的私心并没有违反公义,没有去攫取我们不该得的东西,所以我们没错,因为仇士良确实该杀,因为他一旦把持朝政,从小处说,五坊小儿又将肆虐长安坊里,从大处说,天下百姓又会被那些贪官污吏、朝廷暴政给折磨。从眼前说,大唐中兴再无指望,从远景说,天下纷乱再无挽回余地。”
“所以,我们虽然有私心,但做的都是大公之事,至于个人的好处,只是附带得到,所以我们问心无愧。所以我明知道李恩有私心,但只要不危害大局、不伤害他人,我就不会去管,甚至会给他机会,助他一臂之力。”
听了这一席话,仆固俊瞪大了眼睛,良久不语,许久许久,他才仿佛从梦中醒来一般,立刻翻身拜倒在地,仰着头,带着崇敬的眼神说道:“禄伯气度,仆固俊今日方知竟是如此的了不起,这才是真正的仁义,仆固俊不及万一,以前只为禄伯兄弟之义所感,今日方知禄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更胜兄弟友爱万分,禄伯若是不弃,仆固俊愿以师长相尊。”
赶紧将他搀扶起来,张淮深笑道:“别这样,吓唬我啊,你我只是兄弟,其他都只是表象的东西。更别说什么师长不师长的。”
仆固俊固执道:“不行,我一定要学学你这气度。”
“气度不是学来的,要靠自己一点点去培养,就像这次李恩之事,你明知道他有个人企图,却还是尽心去帮他,这就是气度,而且你若是防着他,他自然会明白,也就会防着你,但你若是真心关心他,他自然会感受的到,人心总是肉长的,即便开始他防着你,总有一日,他会被你感动,从此之后对你死心塌地。”说到这里,张淮深顿了一下,自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