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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帽,低头赶路,希望早点到达歇宿的地方,好喘上一口气。
“大伙停下来歇歇吧,喝口水再走。”
烈日之下,甘州道上一个由十多骑和三辆马车组成的行队停止了蠕动,众人纷纷下马休息,只有吊尾的一骑从右侧绕到最前面,骑手跳下马,摘下马鞍边的水囊,一边递到走在最前面的一人面前,一边大声问道:“禄帅,这里离甘州城还有多远啊?”
那人接过水囊,四下望了望,笑道:“这可问倒我了,以前回沙州我都是绕道回鹘,不曾走过丝路。”顿了一下,又道:“封侯,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你我都已经不是军中之人了,别再叫我禄帅了,叫禄伯就行了。”
骑手摇摇头,一笑道:“叫惯了,而且这样叫才觉得亲切。”
这两人自然是张淮深和索勋了。
光王继位之日,张淮深带着执意要追随自己的索勋,护送父亲张议谭的灵柩踏上回沙州老家的路。本来自吐蕃占据了河西陇右断绝丝路后,与西域的往来只有绕道回鹘了,但张淮深在镇守夏州时和回鹘人交兵多年,结下深仇,所以只得冒险走旧丝路,幸得朝中有照应,顺利过了凤翔神策行营的辖地,进入陇右后,一是小心谨慎,一是舍得破财,加之隐秘了身份,护送的又是没有什么油水可捞的灵柩,因此一路太平,走了一个多月,这日来到了故唐河西道甘州境内。
“禄帅,给我说说这甘州的掌故吧。”歇了会儿后,索勋兴致勃勃地道。
“好啊。”张淮深答得很爽快。
自从进入陇右旧地,每到一地索勋就缠着问当地的掌故,甚喜他的好学,张淮深每次也都详细的解说。
眯起眼,望着远处,张淮深缓缓道:“这甘州古称张掖,汉武帝元狩二年,霍去病自陇西出兵,过焉支山,西入匈奴境内千余里,同年夏,由北地出击,逾居延海,南下祁连山,围歼匈奴,匈奴浑邪王杀休屠王,率部四万余人归降,于是汉迁徒关东贫民七十二万余口,充实陇西、北地、西河、上郡之地,在浑邪王、休屠王故地设酒泉、武威、张掖、敦煌四郡,也就是本朝的肃州、凉州、甘州和沙州。这河西四郡乃是连接东西的要道,极其重要,因此匈奴人曾唱道:‘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
索勋听得眉飞色舞,可转眼又疑惑地问道:“那这河西四郡又为何会落在吐蕃人之手?”
“还不是安史之乱惹的祸。”张淮深叹道:“天宝十四载,安禄山自范阳起兵叛乱,势如破竹,朝廷只得抽调河西陇右的精兵入援,然而边军一调,吐蕃就得乘虚而入,从至德二年吐蕃陷鄯州开始直到贞元七年西州沦落,先陇右后河西,三十一年之间,陇右道的秦、原、河、渭、兰、鄯、阶、成、洮、岷、临、廓、叠、宕十四州,河西道的凉、甘、肃、瓜、沙、伊、西七州,一共二十一州尽为吐蕃所有。”
他缓缓说来,话声沉郁,沉默良久,又指点脚下道:“我们如今走的就是名通中外的丝绸之路了,自西汉以来已近千年,唉,想想天宝年间商旅络绎满道,何等繁华,不想落入吐蕃人不到百年就如此凋零残破,绝少人烟,真是情何以堪。”
说到动情之处,张淮深极目远处,击节吟道:“古道漫漫风沙扬,遥忆当年丝路昌。而今沦落近百载,极目疮痍愈悲凉。”
索勋听得气闷,腾地站起,不平地道:“至德二年到如今已差不多已经有九十年了,就算从贞元七年起算也有近六十年,既然丝路如此要紧,怎么不见朝廷有收复失地的举动,难道这前代先人打下的河西四郡就这样白白丢给吐蕃人不成?”
“坐下。”张淮深略怒地看着,低声道:“如今这里被吐蕃人占据了,凡事要小心,这等忌讳的言语放在心里就可以,不要乱说。”
索勋不平地坐下,取下大草帽,气呼呼地用力扇着。
对着这沉不住气的举动,张淮深摇摇头,晒道:“急什么,这地又不会长脚,跑不了,等藩镇一一剿灭,天下大定之后,自会有圣君开疆拓土,收复故地。”
不等索勋再说,他又道:“我查看车马一下,你还坐着歇会儿吧。”
站起身来,张淮深走到那三辆马车边上,看看载着他父亲灵柩的那辆马车有没有绳子松了,灵柩是否会晃动,再看看其他两辆马车中行李干粮有否损坏,和从人们一一招呼过来。过了会儿,看众人都缓过劲了,这才招呼他们上路。
众人翻身上马,马车也开始缓缓起动。
就在此时,官道远方一阵大风刮来,夹着满天黄沙,众人有的低头有的转身,赶紧避让。好不容易过了,已是满身砂土,不禁骂骂咧咧地往身上拍灰,队伍显得有些乱糟糟。
张淮深正在清理身上的黄土,耳中忽听远方有马蹄声声,抬头望去,官道尽头一匹黑色的骏马飞驰向着己方而来,迅如闪电,猛如雷霆,本还遥遥,眨眼间已经相距不远。
“好快的马。”张淮深脱口而道,又见马上骑手依稀似是绿衣少女,又赞道:“不想西北边地的女子也有如此骑术。”
他还在赞叹,索勋已经大大摇头:“都这么近了,这女人怎么还冲这么快,当心撞上咱们,是不是要让让?”
张淮深不以为然:“我们这么多人,还有马车,理该该她相让。看她这么好的骑术,一拨马头就可以从边上避过去,不用担心。”
正说着呢,快马已经近在眼前,却毫无改向的意思,直挺挺地就冲了过来。张淮深和索勋都是大吃一惊,促不及防之下赶紧向道旁躲避,只觉一股劲风扑面,那匹大黑马载着一名绿衣少女已擦身而过,险些撞上。
惊魂尚未定,张淮深想起父亲灵柩的马车还在后面,吓得魂飞魄散,只来得及大叫一声:“大伙小心,快让开。”转身向身后赶去。
这时已经来不及了。没人想到来的那骑会违反行路的规矩就这样冲撞过来,来得又是那样迅捷,人车乱成一团。拉灵柩车的那匹马受了惊,嘘溜溜一声前蹄猛地拉起。眼看冲过来的这匹大黑马就要撞上马车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马上那绿衣少女清叱一声,一拉马缰,双腿用力夹马腹,只听得嘶声鸣亮,那黑马高高跃起,跳过了马车,越过行队,落在地上,更不停步,一溜烟地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直到此时,张淮深才赶了过来,正见到载着灵柩的那辆马车因为马儿受惊刨蹄,摇摇晃晃将要翻到的样子,吓得无暇他顾,扑过来一把抓住马嚼头,气沉丹田,死死地将马车定住,不让再有动弹的可能。索勋反应稍微慢了点,但这时也紧随赶到,见状赶紧从另一侧同样抓住马嚼头,使了个千斤坠,定住马头,随后缓过神来的众人手忙脚乱地上来帮忙,有的拉马,有的护车,终于把马车稳住。
张淮深这才敢松开手,赶紧再查看灵柩是否有所损伤。但见绑定灵柩的麻绳已经拉扯得松开,但幸得马车没翻,灵柩只是斜着冲出车几分,并无大碍。这颗心总算放了下来,想起那肇事的一女一马,回首望去早已不见踪影,气得张淮深脸色发青,恨恨道:“哪来的冒失鬼,横冲直撞的,太过分了,真是岂有此理。”
正在生气,耳边忽然听到有人轻声赞道:“好漂亮的骑术,这丫头也当真了得。”原来是索勋望着烟尘缓缓消散的地方在自言自语。张淮深不由怒哼一声,瞪了他一眼,道:“西戎杂胡的丫头,有养无教,有什么了得不了得的。”
索勋从不曾见他这样生气过,吓了一跳,低头不敢言语,过一会儿才敢小声道:“禄帅知道那丫头的来历?”
张淮深没好气地道:“我怎么会知道。只不过河西陇右境内,吐蕃人不许汉人着汉服,只能着吐蕃服,而这丫头穿着打扮又不像吐蕃人,那在这甘州地界里只能是龙家的人了,看她这么无法无天的样子,多半还是龙家哪个首领的女儿,不然也不会给纵得骄横成这样。”
“龙家?”索勋疑惑地问:“是像清河崔氏、赵郡李氏那样的大世家吗,怎么不是汉人了?”
“笨!”张淮深趁机骂了他一声,看索勋吓得缩头,消了点气,道:“龙家是西域一个部落的名字,就像回鹘、吐蕃一样,不是汉人,更不是什么高门大姓的世家。他们是焉耆的一支,安史之乱后吐蕃人强逼各族迁徙,因此迁到甘州、肃州一带。不过焉耆王族的姓氏汉文中确实是写作龙字,若说是世家的话,也勉强可以算得。”
“原来这样。”索勋笑道:“我果然没说错,既是王族,按《史记》的说法自然是列入世家了”。
“算你机灵。”不再去理会他,张淮深检查其他人车,还好,虽然刚才乱了点,但并没有人受伤和财物的损失。
正忙着重新捆扎行李,套好马车,远方这时又有马蹄声传来,这次更加密集,不久就看到两骑出现在官道的那一头。
刚才吃了亏,这次不能不防,张淮深招呼索勋和几个随从赶紧翻身上马,远远就一字排开拦在官道上,但来的那两骑大概看清了眼前一行人的混乱,并无直冲的意思,在很远的地方就下了官道驰在野地上,避开行队。从张淮深等人身边擦过之时,其中一人还大声道:“老兄,对不住了,这给你们买酒压惊。”说的是汉话。说着手一挥,一小块金子从他手中划了道弧线飞到了索勋的怀里。
这两人越过行队之后,索勋将金子在手上抛来抛去,笑着道:“哪来的冒失鬼,随便给人金子。”
张淮深哼了一声道:“谁说他们冒失了?看他们的衣饰九成九也是龙家的人,大概是那丫头的家仆了,这金子是替她向咱们赔罪的。不过看他们这么轻车熟路,那丫头肯定是个惹祸精。也幸好这次灵柩没事,不然定跟他们没完。”
索勋听后笑笑,也不多话,只是回首喊道:“大伙起程了。”
众人应和,赶紧收拾好,车轮轱辘轱辘动了起来。
一行人走了不到半里,身后又响起了马蹄声,原是那扔金子的两骑中有一骑不知为何返身折回,从边上绕到最前面,拦在路口,高声道:“各位稍待,在下有一事相询。”
索勋一拨马凑到张淮深身边,悄悄道:“难不成追丢了,向咱们打听那丫头的去向。”
张淮深摇摇头,低声道:“不会,要打听先前就会打听了,不会等到现在。”
待得两下近了,将那一骑看得分明,马上坐着一名健汉,高高的个子,虬结的臂腕,看上去甚是剽悍,高鼻深目,肤色黝黑,不像是汉人,但说得却是汉话,不过有些生硬。
“这可是鹰扬军中郎将张淮深张大人的车队,哪位又是张大人?”
一语众惊,谁都没想到这人会这么问,不觉向张淮深望去,面上的神情明白地回答了出来。
那健汉面露喜色,道:“果然没猜错,哪位是张大人?”
索勋抢先道:“尊驾是否认错人了,什么大人小人的,咱们不认得。”
那健汉指着载着灵柩的马车,道:“早就听说张大人要护送他父亲的棺椁回祖籍入土,算算也该是到甘州了,难道不是你们么?”
索勋还待要说,张淮深挥挥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上前一步道:“我就是张淮深,这位兄台面生得很,想来素昧平生,不知有何事找在下?”
他心想自己和吐蕃人无怨无仇,并不用太过遮掩,何况有灵柩牵累,也难隐形,索性大大方方承认了,看那名大汉接下来如何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