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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廷弼眉头微微一皱,问道:“蒙古?能买到么?”
“能,下官已寻到贩马的蒙古人,只是要到广宁交接。”冯伯灵答道。
“嗯,”熊廷弼本想细问,却又想起自己已管不到以后,便说道:“这都好办。倒是一并给你。”
“谢大人。”
熊廷弼正要吩咐冯伯灵离去,却眉头一抬,问道:“那个叫苏翎的,如今如何了?”
冯伯灵心里一怔,完全没料到熊廷弼这个时候问起苏翎,他想了想,说道:“还在宽甸边墙一带。”
“他没投建奴?”
“没有。”
“建奴没有攻打他的人马?”熊廷弼这话里,显然已经知道苏翎已经拥有一定的武力。
冯伯灵不敢怠慢,也不敢任意说谎,只点点头,说道:“据传有过,但努尔哈赤没胜。”
“哦?”熊廷弼看起来有些惊讶。
这一声却让冯伯灵险些就额头冒汗,正不知下面还要问些什么,熊廷弼却没再问下去。
“你下去吧。回头办好行文,你便带了去。”熊廷弼淡淡地说道。
“是。”冯伯灵欠身再次行礼,然后退了出去。
刚转过身,冯伯灵似乎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隐隐的叹息,他摇摇头,再听,却已然无声。
几日之后,冯伯灵返回镇江堡。而只做了一年的辽东经略的熊廷弼熊大人,则黯然离开辽东。来时带着八百骑兵星夜兼程,走时却孤身只影,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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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辽东轶事—第四卷 铁骑夺金
第二章 新旧交替
入秋以来,镇江堡外的振武营军营内,一直是杀声震天。
营门处还站着两排身形魁梧的守门士兵,均是着装整齐,肃然而立。附近经过的百姓、行人,均是脚步匆匆,不敢稍留。这等架势,是以往从未有过的,就连营内上空飘扬的旌旗,也似乎带着些虎虎生气,在风中不时发出“啪”“啪”的裂响。
十月中的一天,苏翎带着赵毅成、祝浩等人以及二百护卫骑兵一路驰至军营门口,就在马蹄踏起的尘灰中列队门前。苏翎见营门口的两排士兵纹丝不动,微微点头,感到满意。
余彦泽的手段显然已经见效,这些原本是农夫的新兵,已经练就了遵守最基本的军令。再加以时日,这些新兵便会拥有基本的战力,而随后的整个冬季,振武营内还将持续响起汉子们声嘶力竭的吼叫声。
忽然,军营内传出一阵数百人齐唱的歌声,细听之下,正是千山堡骑兵们流传的军歌。虽然调子多少有些走样,但还算整齐,伴着隐约可闻的兵器撞击声,已经初步显露出与千山堡骑兵们相似的味道。
苏翎对上前来询问的守门武官摇摇头,示意自己不会进营,随即拔马回转,猛抽一鞭,向着镇江堡驰去。
镇江堡外新开辟的市场占据很大一片空地,已有一部分屋舍依次围出一条街的模样,大部分的简易棚屋里也都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镇江堡的位置自然是要比宽甸堡便利,这市场的热闹程度明显要高出许多,眼下正是秋粮集中的时候,可以看见大批的骡马、大车源源不断地进进出出,这里每天的粮食交易,足够振武营内七千士兵一月的口粮。荒年刚过,粮食价格依旧居高不下,这镇江堡外的市场此时几乎全是各地运送过来的粮食,远处的江面上,足有近百面船帆的影子缓缓而来。
这是辽东唯一粮食充足的时候,苏翎勒住战马,远远地观看市场上热闹的景象。他伸手遮住刺眼的阳光,在人群中细细搜寻了一番,但没看见熟悉的人影。
赵毅成见状,忙上前两步,用马鞭指了指远处,说道:“胡德昌的粮店在那里。”
苏翎向赵毅成指的方向望去,见市场靠近鸭绿江一侧,果然飘着一面诺大的店招,虽然随风翻动之下看不清字号,但相比定是写着三江粮行的字样。看那里一片搭起的棚架,这粮食交易不会是小数。
苏翎心中一动,侧头看向赵毅成,问道:“胡德昌的银子够么?”
赵毅成摇摇头,说:“这得问周青山,或许他才知道。”
苏翎皱了皱眉头,没有言语。
“大哥是担心银子不够?”赵毅成追着问了一句。
“嗯。”苏翎说道,“这后面招募新兵用的银子不会少,这里又得买粮,每月都得上万的银子花销。”
赵毅成倒像是不太担心,笑着说:“大哥,这银子到底有多少,现在咱们也每个准数,都由胡德昌自己报,想必周青山也弄不清楚。不过,直到现在胡德昌也没说银子不够使,也不知他怎么弄的。”
苏翎见赵毅成这么一说,也笑了笑,继续向远处张望。
这胡德昌的生意如今是越来越大,远到京城、南京、苏州,近到辽阳、南四卫以及对岸的朝鲜,手下办事的人苏翎等人都不知道确切数目,但仅苏翎派去的,至少能跑腿办事的,就有三百多人。胡德昌连同傅升、严寿三家的男丁几乎都在外奔忙,只留下一帮子女人、孩子在家打点祖上留下的那点田产。
这生意上的牵扯,苏翎等人均没有时间了解详情,除了赵毅成的哨探在其中担任兼职能有定数外,其余的伙计、帮手,怕是不会少于千人。但这个情形,一个周青山断断是算计不出胡德昌经手的银子数目。只是的确如赵毅成所说,胡德昌每月都会送银子到宽甸堡,加上赵毅成哨探小队的劫杀大户所得,使苏翎在宽甸堡的银库还显得略有结余,从未见胡德昌抱怨银子不够使的。
当然苏翎、赵毅成没想到过胡德昌的生意经。不管苏翎是将这些银子发作军饷,还是用作购置粮食、铁器等等,胡德昌都有法子让这些银子重新又回到自己的商队手里。本身胡德昌的商队便遍布千山堡辖内的各个角落,一边贩卖日常所需,一边收购山货、药材、皮毛,两下一进一出,倒还是进多出少。更不用说那些大笔的粮食、布匹采购。等于说胡德昌是一手进,一手出,两边可都是他一人经办。
更为重要的是,千山堡辖内的大批药材等山货,再加上古里甲从浑江北岸所贩运到千山堡的,以及术虎所部收集的,足有往年的五倍还多,仅人参便有上万斤。胡德昌怕是只会担心的这人参太多跌了价,不得不向法子向更远的大明腹地延伸,寻找更多的合作伙伴。
不过,这银子没个总数,心中始终不是个事,但眼下苏翎也毫无办法,既然能持续下去,便也只能日后再说。
看罢那堆积如山的粮食,苏翎带队直入镇江城,冯伯灵可正在等着交待辽阳一行的结果。
冯伯灵在辽阳耽搁了几日,倒不是为熊廷弼送行,实际上除了那次见面,冯伯灵再也未见到熊廷弼第二面,甚至连熊廷弼何时走的,都不清楚。
冯伯灵拿到熊廷弼为其额外开恩出具的行文,便立即让辽阳城内哨探队长钟维泽传信回去,让胡秋青立即带人赶赴辽阳与其会面。
胡秋青拿到行文之后,便带着二十多个蒙古人一路向西北而去,在明军的辖区内,自可畅行无阻。而只要接触到喀尔喀部蒙古人,只要提起喀什克图的名字,便也是诸般顺利。这一趟,可比当初简单得多。
冯伯灵在胡秋青走后,趁着便利,将辽阳城里里外外看了个遍,这是临行前苏翎特意交待的。
苏翎、赵毅成与冯伯灵见面,也不必客气,便开始听冯伯灵将面见熊廷弼的前前后后一一详述。
冯伯灵刚一说完,还未等端茶润润略干的嗓子,就听赵毅成急着问道:
“熊廷弼都给了什么?”
听这一问,冯伯灵似乎有些得意,放下还未喝的茶盏,右手伸出一个手指,说道:“一万石粮食。”
“这么多?”赵毅成很是吃惊。
“还有五千付铠甲、兵器。”冯伯灵的笑不是一般的开心。
他派出征集粮草、器械的队伍,可是很难有这么大的收获。眼看着自己昔日水师千总麾下数百人,变成如今上万人的队伍,比个总兵官也丝毫不差,'奇+书+网'焉能没有得意之色?
“在何处?”苏翎也很吃惊,这简直比跨海夺粮还要幸运,未必真有运气一说?但他的话却没有赵毅成那般夸张。
“金州卫。”冯伯灵说道,“我已经派那两千新兵去搬运。早些拿到也踏实些。”
苏翎看了看赵毅成,两人都微微点头。这运回来,才算是真的。
“熊廷弼。。。。。”苏翎不太理解,“怎么会这般大方了?”
冯伯灵摇摇头,他只管高兴,可没去想为何得到这些额外的照顾,或许还是熊廷弼念着当初跟随的那丁点儿旧情?
“你在说说当时是怎么说的?”赵毅成又问。
冯伯灵便又细细地说了一遍。
赵毅成望着苏翎,说道:“我怎么觉得熊廷弼象是满腹怨气。”
冯伯灵随口答道:“怎么没有怨气?这般灰溜溜的罢官回乡,论谁都不会服气。毕竟这辽东可是费了番心血的。”
在看过辽阳的城防之后,连冯伯灵这等不熟知防御的人,也能看出熊廷弼花了多大的人力、物力整固辽阳城。
“不是说这个,”赵毅成摇摇头,说道,“我是说,熊廷弼这番话像是不想给新任辽东经略留下太多东西。”
“这么说?。。。。。。”冯伯灵没有说完,按这么说,这事可就是另一个意思了。
“熊廷弼会这么做?”苏翎也将信将疑,按熊廷弼的脾气,似乎不会,但文官的心思,武官是永远不会理解的,这很难说。
“按熊廷弼的部署,这辽东的战事虽达不到收复失地,却也能稳住阵势。如今不是两方对峙么?”赵毅成边想,便说出自己的看法。
“眼看着这辽东的兵马越集越多,粮草、器械都囤积数万之数,接下来便是向努尔哈赤进袭的了。这个时候罢官回乡,不是将这个果子给别人摘去了么?”赵毅成这番话听着像是有理。
苏翎与冯伯灵都暗自点头。
“不管是谁来接任辽东经略一职,这熊廷弼种下的果子,定然是被别人不费气力便收去了。”赵毅成接着说道。
“而冯大哥恰好在这时见他,便给了他一个出气的机会?”苏翎顺着赵毅成的话头说下去。
“按传回来的消息上说,熊廷弼是身长七尺,有胆略,精通武艺,能左右开弓。。。。。”
赵毅成还未说完,冯伯灵便插言道:“这个确实,看熊大人那身板儿,倒是结实的很。”
赵毅成点点头,接着说下去。
“又说他是性刚负气,好谩骂,不为人下。”说道这里,赵毅成看了看冯伯灵,这回他到什么也不说了。
“徐熙送回来的抄本上写的,万历三十九年(1611)六月,熊廷弼离开辽东,改任南直隶督学御史。到四十一年(1613)因杖死生员芮永缙被劾听勘,就被罢官回乡,这一呆就是七年。直到万历四十七年(1619)三月才被起复任辽东经略。这才一年,又被扔回老家。这能不灰心丧气?”
做官做到这个份儿上,看来这一辈子是没什么指望了。
“照这么说,”苏翎顺着赵毅成的思路,缓缓说道,“若是冯大哥不去见这最后一面,熊廷弼想必也不会生出这个念头。”
冯伯灵未能明白这话的意思,直直地望着苏翎。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新皇初立,那些大臣们立即便那熊廷弼开刀,这一来可以在新皇面前展示一下自己是如何的忧国忠心;二来,解决这辽事,也是为新皇分忧。”
苏翎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来回走了几步,像是在理顺自己的思路。
“这中间肯定不乏熊廷弼昔日的同僚,那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