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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袁应泰亲自巡视城墙,与辽东巡按张铨一起。议定分守东西两部,并亲临虎旅军,激励那些新近招募的、还算骁勇的士卒。辽阳城内早已人心惶惶,城外的枪炮声大作之时,这城内便没多少人认为辽阳能保住。而枪炮声渐渐远去,更是心里冰凉一片。好在努尔哈赤没有立即攻城,这一夜,几乎全城的人都未曾入眠。
辽阳城内的一些大户,因早已派人与努尔哈赤的探子们联络上,尤其是李永芳降后,算是汉人在努尔哈赤阵营中的代表,这接触自然少不了,此时这些大户们,已经在身边准备了剃头的工具。随时迎接辽阳城地新主人。
努尔哈赤在辽阳城内布下的暗探们。四下散布着剃头不杀的传言,让心神不定而又无处逃生的人。也纷纷开始准备剃头。袁大人大概没想到,正在他准备与辽阳城共存亡的一刻,他所护守的百姓之中,已经让他的决心变得毫无意义。
这晚,苏翎设在辽阳城内地哨探们,总数约有近三百人,除了钟维泽等数十人是千山堡直接派出的外,其余的,都是用重金收买下的人手,其中还包括一部分胡德昌的商铺人手。这些人早已接到密令,在城内各处住宅地隐秘处挖掘地窖,妥善掩饰,并存下饮水、干粮,连解决排泄物的木桶等物,都已做好详尽周全的安排。
赵毅成已交代过钟维泽,让其好生带着这些不管是因什么而跟随苏翎的人,地窖只是避免在城破的那一段时间被乱兵所杀,只要城内安稳下来,便可出来寻机而动。甚至,赵毅成特意强调苏翎交代下来的,若是实在无法保全,允许他们主动剃发假意归顺,再寻机逃回。到时,苏翎仍将重赏其人。
这般周全细密的呵护,让这些暗伏辽阳城的人,不说感恩不尽,却也自心中生出依靠的感觉。乱世之中,若朝廷靠不住,便只有倒象任何能帮助其生存的人,没有苏翎,便只有努尔哈赤。
十九日夜,钟维泽已将哨探们一一交待,只等城破地消息传来,便立即隐藏起来,不待召唤,不许露出丝毫动静。而钟维泽自己,自带着几名最为亲信地属下,与袁应泰袁大人的亲随何丹旭,取得联系。
苏翎曾许诺过,给予何丹旭安全保证,如今虽对逃出辽阳没有完全地把握,但如今这番布置,却至少可以保得暂时的姓名。或许也是因为这一点,让钟维泽等哨探,对苏翎深信不疑。
何丹旭跟随袁大人不停地在辽阳城内奔走,城上城下好一番奔波,直累的腿脚酸麻,才回到经略大人的行辕,休息片刻。这一趟走下来,不说袁大人,单何丹旭对守城便不抱希望,望着城外努尔哈赤大营的***连城一片,怕不是也有十万之数,这腿脚,十分艰难地才保持着没有颤抖的地步。
听后院的守门人告知有人求见,何丹旭顿时一振,手脚麻利地奔出门去,强忍着才没有小步奔跑。
待望见隐在行辕后院偏门处的钟维泽,何丹旭顿时生出几分希望,有些迫切地将钟维泽领进后院,待守门人离去,再三四顾,见并无旁人在场,这才紧张的问道:“如何?”
钟维泽低声说到:“都安排妥了。到了那一刻,你只管跟我走。”
何丹旭尽管将信将疑,不知面前这人有何办法能在这被围的铁桶一般的城内保全自己地性命。但毕竟有人关注,这心还是略略放松。何丹旭已不止一次从袁大人的话里,表情。甚至喃喃自语中,猜出袁大人是想与城共存亡。做到辽东经略这个官职,生死已然不由已。甚至也不由敌人做主。一败之下的主官,就算逃得这城,回到朝廷,也是个捉拿下狱地结果。那前任经略杨镐不是如此么?袁应泰也曾鄙视过杨镐的轻易进兵,但如今他自己也是一败涂地,丢城失地,也是五十步与百步之别。
这样看来,这位官位骤升的文官,反倒不如何丹旭这样一个小人物,能自由为自己盘算。乱世之中。一切都不能以平日地高低贵贱去衡量。
“我怎么寻你?”何丹旭寻思片刻,低声问道。
“不用寻,”钟维泽不断打量着四周,说道:“你给我们弄几身虎旅军的穿戴,由现在起,我们就跟着你。”
何丹旭细细想了想,点头说到:“好。我这就去办。”
虎旅军的杂事,自然不会由袁大人事事过问,不然,养这些亲随何用?
不久,何丹旭便拿到几副铠甲衣物。甚至连虎旅军的腰牌都配置齐全。钟维泽等五人当即换上,就在经略行辕住下,等待行动的那一刻。
天启元年三月二十日卯时,努尔哈赤命八旗兵马全数出营,准备攻取辽阳城。
辽阳城原有的城墙,因多年被海风侵蚀,已有破败之处,后熊廷弼任辽东经略,方才重新加固,而袁应泰上任之始。也多有修补。是故辽阳城防还是坚固的。尤其是城外那些又宽又深的壕沟,已经灌满太子河河水。除了东西两门处的桥,要进到辽阳城墙之下,则势必要解决这几道壕沟的问题。而这两道桥处,城墙上无数大炮、火器密密麻麻地瞄准着,是辽阳城火力最为集中地地方。
努尔哈赤早已查清辽阳城防形势,首先命令左翼四旗莽古尔泰、阿敏、达尔汉等率领本旗兵马往辽阳城西的壕沟处,挖掘沟渠,将环城壕沟内的积水引出,而右翼皇太极等四旗兵马,则往辽阳城东壕沟处,堵塞用来引进太子河河水的闸门。这一堵一引,便要将壕沟内积水放干,由此八旗兵可四面攻城,让辽阳城内守军四面应对。这环城二十里的城墙,城内守军已少了一半,很难做到全面防守。这大城,自有大城的难处。
此时辽东巡按张铨负责西门,袁应泰带其虎旅军守东门。袁应泰在城上见努尔哈赤八旗人马准备堵塞河水,心内又是一急,便命虎旅军与其余明军一部计三万人,亲自带领队伍,出平夷门(即东门),在东门外一处稍高的小山处扎营,扎营,列阵三营,层层部署枪炮火器,向正在填壕攻城地八旗兵燃放火炮,阻挠八旗行动。
袁应泰的这一部署,难说是好是坏,一场战斗打下来,都是胜者说了算。不过,文官做到这一地步,也算是十分难得了。
努尔哈赤见袁应泰派出兵马出城列阵,当即抽调填壕沟的右翼四旗兵马前来对阵,并将自沈阳携带而来的火炮推出,让那些投降了的明军炮手,对准虎旅军战阵轰击。两方这还是头一次未曾接触,先展开炮战,一时间,双方火炮纷纷发出隆隆炮声,对射地弹丸在彼此阵中炸响。这算是辽东史上,第一次炮战,对努尔哈赤来说,更是第一次尝到了火炮的威力。
但此时的火炮远不足以压制住对方,除了给对方造成一定的伤亡外,明军的炮火始终不断地在轰响,攻击攻城的八旗兵马。努尔哈赤见状,不得不发动步兵进攻,毕竟是征战多年的首领,这火炮的弊端没多久便看了个究竟。
努尔哈赤先命红旗的二百精锐绵甲军出击,这些身穿数重棉甲的八旗兵,推出立有厚盾地战车向前逼近,这是努尔哈赤常用地战术,用着厚甲的精锐八旗兵冲阵,随后在进行掩杀,屡屡而胜。袁应泰地虎旅军枪炮齐放,最先进攻的二百棉甲八旗兵纷纷死伤倒下,但余下地却没有一人后退。努尔哈赤见状。又派出一千白甲骑兵冲阵,这些白甲兵皆是重甲,连马上也有厚甲防护。跟在剩余的红旗棉甲兵后面,继续向前冲击。
袁应泰大声疾呼,督促虎旅军向前杀敌。明军立时与八旗兵搅在一起。此时,努尔哈赤见状,再次调回攻城的八旗兵,冲击袁应泰地虎旅军。双方短兵相接,分不清哪一方占有优势。
此时攻城的八旗兵在城墙上不断射下的羽箭、火器、火炮以及火药罐等等守城器具地攻击下,死伤不少,但仍然死命向前,战场上顿时呈现胶着状态。
这时,左翼八旗兵派人来报,说壕沟难以挖掘。请求全力夺取吊桥。努尔哈赤当即改变战术,辽阳西门一带的吊桥处,便成为一片最激烈的战场。但此处防守最为严密,火力又足,八旗兵死伤较多。
此时在辽阳东门外,八旗兵与虎旅军仍在奋力拼杀,难分胜负。就在又一队八旗抽调的兵马加入战场时。位于虎旅军后部未及参战的骑兵,开始无视袁应泰的号令,翻身向辽阳城内退去,但袁应泰依旧督促剩下的步兵,一步不让。让八旗兵难以再如以往那般轻易取胜。
战斗到三月二十日申时,辽阳西门一带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存储在西门的火药,不知为何突然爆炸,引发的大火迅速烧至西门城头,明军立刻大乱,此时连西城一带的草场也燃起大火,居民守军争相奔跑,原本有序地防御战立刻失去秩序,趁着这一刻。左翼攻城的八旗兵已经开始攀上西门城头。
消息报至努尔哈赤处。其立即调集其余两面攻城的人马全力增援西门一带。就在这关键一刻,跟随辽东巡按张铨防守西门一带的监军道牛维曜、高出、邢慎言、胡嘉栋、户部司官傅国等等。纷纷带着从人坠城而逃,自此,辽阳西门防御彻底消失。左翼八旗兵马立即攻入西门,占领城墙,放下吊桥,城外八旗兵蜂拥而入。
位于辽阳城东的袁应泰闻知西门失守,立即下令退回城内,试图夺回西门,但八旗兵紧随而至。这一命令一下,原本还能一战的虎旅军顿时秉承了明军习惯,争相奔往城门,相互拥挤之下,反倒是大批的明军掉进壕沟,淹死无数。八旗兵自后不断斩杀后对明军,并发箭射死仍然水中挣扎地虎旅军士卒。
攻占西门的八旗兵迅速分兵两路,沿着城墙攻杀仍在奋力守城的明军戍卒。此时所有的八旗兵几乎全都弃马,转为步兵,蜂拥着继续与明军作战。夜幕降临,辽阳城内依旧***通明,厮杀在每一个角落里不断持续着。
整整一夜,诺大的辽阳城内,始终没有被入城地八旗兵攻占,大街小巷以及各处房屋角落,都不时地有隐蔽着的明军放炮发箭,射杀八旗兵丁,让努尔哈赤十分意外,这等城内的攻防战,并未因城门失守而立刻结束战斗。就这般,战事一直持续到三月二十日天明。
天亮以后,袁应泰召集剩余的虎旅军以及其余已没了建制的明军又一次发起冲锋,试图将八旗兵赶出辽阳城。但努尔哈赤这回改变了八旗兵四处乱战的战术,将八旗兵列阵,持大盾缓缓推进,一个巷子一条街道地推进,同时,命令仍在城外与散布各处的明军拼杀的八旗尽数入城,很快,便将袁应泰最后的拼死一搏击退。辽阳城除了东城,大半都落在努尔哈赤的手中。
此时袁应泰站在东城城楼之上,望着城内四起地烟火,长叹一声,吩咐随从们各自逃命。
这个命令一下,眨眼间,袁应泰召集地虎旅军在表现过一场激战之后,立即在城头消失不见。袁应泰又是感叹一阵,却斜眼瞧着身边还有几人未及时离去。这自然是何丹旭与钟维泽几人。
袁应泰掏出一封信,交给何丹旭,说道:“快快出城,还能留得一命。若能将此书带回,便不妄跟我一场。去吧。”
何丹旭不知是害怕,还是被袁应泰这话感动,微微颤颤地接过信,放入怀里。
袁应泰再一次看了看即将全数陷落的辽阳城,咬咬牙,拿其一支火把,便向东城城楼上堆放地一堆火药走去。
此时这里还集聚着不少武器、火药、粮食,袁应泰既然决心以死报国,便不想将这些物质再留给努尔哈赤。
就在袁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