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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杭混不在意,只是笑着应道:“这里让我开心的事情太少了,突然有个杀手找上门来,也算有趣。还有,你信不信,我是这世上最不怕死的人!”
说完,她微微停顿了下,又继续道:“你说……要是我再死一次,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与他不同的,苏杭从未融入过这个世界,她执拗地去还原脑海中那个天地,而此生所有的一切,在她眼里统统不重要,除了与前生有关的种种、比如巧克力,其他事情都引不起她任何兴趣。
对上一段回忆的深刻眷恋,让她这一世永远都开心不起来。
五岁时她一头跳进京郊大洪湖,不是自杀,就是想看看自己能不能把这座一眼望不到边的大湖游个对穿;九岁时她骑上一匹烈马,一双小手死死抓住马耳朵,任其带着自己发疯乱闯;十三岁时下药迷倒了出嫁的二姐,偷偷钻进花轿去过新娘子的瘾,在拜天地的时候突然掀掉盖头震惊四座……在苏杭的心里,前生才是她真实的生命,而今世不过是一场怪梦。
既然是梦,又何妨撒野。
只要是能够稍稍给自己带来一点快乐、一点刺激的事情,她都会去做,生死不吝,后果不吝。
死有轻重之分,但无论鸿毛还是泰山,总会还有些分量。苏杭却可以什么都不为就去死……死了,就能回去么?不可能有答案的问题。没有答案,就存了些许希望。
别人的希望在于活着,苏杭的愿望却在死后。
对她的问题,宋阳无言以对。
苏杭却毫不气馁,坐得更靠近了些:“我想过了,楞乎乎地一头撞死多半是不成,要想回去,得仔细把握,这个……有时机的。”说着,她摆出一副讨论的架势,掰着手指给宋阳数道:“上次我是在二十二岁,中秋节那天,飞机在天上出事了。想要再回去,还得照原样再来一遍,等这一世我二十二岁中秋的时候。飞机的话,这个就比较麻烦了,我还在想办法……总之这事是‘天机’,必须严丝合缝,上次怎么过来的,这次就得怎么回去。”
她说的煞有介事,宋阳被她气笑了:“你上过学么?”
苏杭瞪大了眼睛:“正经大学毕业……刚毕业,第一个月工资还没拿到手,就差三天!”说着,好像她自己也觉得好笑,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又把话题拉了回来:“那你现在还杀我不?”
宋阳摇头而笑,实话实说:“不杀了,舍不得。”
苏杭不雀跃也不失望:“其实我无所谓的,都说过这是‘天机’,要是老天爷要我死,我巴不得呢,也只有它不让我死,我才要等到后年中秋。”说完,也不容宋阳劝什么,又继续问道:“你为啥杀我?是别人雇来的么?多少钱?”
对自己身价的关心,要远远超过‘主使者’是谁,宋阳苦笑摇头,他是颗妖星,面前这位苏小姐又何尝不是个妖孽……
对此宋阳并未多说,苏杭竟也真地不去追问,站起身笑道:“快起来,带你去看样东西。”说着,带宋阳走出小楼,这次去的是山庄的后园,眼前不见游乐场,目光中偌大一片空旷,只是地面上扑着一大片古怪‘东西’,乍看上去有点像地毯。
苏杭只笑不说话,并不解释什么,任由宋阳自己走上前去看。
铺满地面的都是牛皮。一张张牛皮被细密缝合,连接成一个的整体,宋阳开始还有些迷糊,但渐渐地,联想着方才苏杭说过的事情,脸上露出恍然之色:“你这是……气球?热气球?”
皮革分两层,平摊在地上,呈巨大水滴形……分明就是个没挂篮子、没充气的‘热气球’。
苏杭喜色盎然,笑道:“果然有见识,整座睛城可都没人认得出它。”
宋阳则摇头:“纯粹胡闹!”
“开始没觉得有多难,后来才明白干脆没戏……后悔的要死,当初大学应该念物理!”牛皮蒙灰,有些地方已经老化、破损,显然被扔在这里很久,不用问,苏杭的热气球飞天计划肯定是泡汤了。
“念什么都白搭,”宋阳先是笑,但很快压低了语气:“其实……又何必总想着回去。”
不难理解的,上一世飞机失事,想要在今生重现是绝不可能的事情,所以苏杭要做一个热气球上天。的确是胡闹,可那份心思……
苏杭无所谓的摇摇头,没去应宋阳的话,而是拉起他的手,两人再度回到小楼中,先让宋阳坐好,她跑向‘厨房’,再回来时左手抱着一只小小木酒桶,右手拿着两只玉杯,喜滋滋地问:“喝不喝?从回鹘来的好酒!”
宋阳开心点头:“好得很。”
苏杭大喜跳回到沙发上,打开软木塞倒酒:“多大了?什么时候死的?”
“今年十八,10年死的。”宋阳如实回答,可这话说得自己无比别扭。苏杭却咦了一声:“怎么会?我11年死的,却比你早来了两年,这账是怎么算的……上辈子做什么的?”
问完,不等宋阳回答,她就喝了一大口葡萄酒,艳艳殷红直冲两颊,眨眼变得娇艳了,继续笑道:“不管你以前做什么,都肯定比我强,我到了这之后就完全傻眼了。”
宋阳纳闷:“不是大学毕业么?总有用得上的地方。”
“我学的商贸英语!”先是咬牙切齿,而后哈哈大笑,苏杭伸腿甩飞了鞋子:“当初第一看不起人家学中文的、第二看不起学历史的,结果遭报应了。”
宋阳一样大笑:“这个专业……就是把你全系的同学都喊来,也甭想做出个热气球。”
苏杭又重拾旧话:“快说,你是干什么的?最好是搞软件的,哈哈!”
宋阳喝酒:“看过无间道么?”
苏杭一下子兴奋了,蹲到宋阳身边:“刘德华还是梁朝伟?”
“梁朝伟。”前生的职业经历,给了宋阳很大的本钱,否则他凭什么有很高的仵作天分、凭什么从容整理血案线索、凭什么能一眼认出鸦片、凭什么能摸索着还原大笑苦主,又凭什么能在各种环境里去整合资源……
“先是干了三年刑警,后来就当梁朝伟去了……不过总干不好,”宋阳摇头,笑着叹气:“上头天天拿纪律压我,我不管,亡命徒可不跟我讲纪律。”
“你总踩线啊?”苏杭用词准确,这让宋阳有些诧异:“可以啊,还知道踩线?”
苏杭大气摆手:“Laughing哥嘛……”说完,她又反应过来,笑:“11年的电视剧,你死早了一年,没看过。”
前所未有的轻松,属于上个世界里的事情,不管是不是好笑,都足以让两个人不停欢笑,而苏杭比着宋阳‘晚走’一年,她有更多的信息,前所未有的日本海啸、中国足球队换帅、利比亚的战争、航母改造……即便在前世里都与他们这些小小个体没太大关系的新闻,在今生时候苏杭却如数家珍,宋阳更无比贪婪地听着。
还有那些夹杂在叙述中的女孩子心思,谈不上认同,但全不妨碍理解。
苏杭笑着说、哭着说、把宋阳当成靠垫依着说;宋阳没哭,虽然几次鼻子发酸,不过一口酒下去,许多东西就都淡漠了,或许本来就不算重要,不过情绪使然吧……
说笑,喝酒,时间变成最最没用的东西,直到‘叮当’一声,苏杭手中的酒杯掉落在地,螓首搭在宋阳的肩膀上,再不说话了,尺半高的一桶酒涓滴不剩。宋阳的脑袋也沉沉的,心里的滋味异常古怪,有点像美梦半截突然惊醒,恨不得赶快再睡回去的感觉。
夜色犹自深沉。宋阳缓了缓精神,伸手去推苏杭:“我走了。”没想到他才刚一动、一出声,那双软软的手臂就拥了过来,不止手臂,还有同样柔软的身体,淡淡的香气与葡萄酒特有的味道混合一起,滚烫的唇凑上来,就在她找到自己想要的刹那,眼泪再次像断线的珠子,从颊上滑落,沾到宋阳的脸上,暖暖的,柔柔的。
梦呓般的声音,从唇间到另个唇间:你别走。
轻轻一吻过后,苏杭张开了眼睛,望着宋阳的目光里满满的恐惧,祈求。
等宋阳点头后,下一个吻突然变得狂野了。苏杭凶猛,仿佛留住这个男人,也是她找回曾经世界的方式。
或许的确如此。
……
黎明时分,山庄晨钟悠远,夜色褪去迷乱也告消散,宋阳醒来了,身边苏杭睡得正香甜,呼吸轻缓,透过凌乱长发的间隙,可见脸上的浅浅笑容……还有泪痕。
苏杭翻了个身,也就此把宋阳的胳膊抱在怀里,温暖的身体蜷缩,一双腿把他的手也夹住,她却还嫌不够似的,小声嘟囔着谁也听不懂的梦话,头枕住了他的肩膀。
总有些地方不能乱碰的,她太敏感,苏杭一下子醒来了,可人还迷糊着,目光茫然,看了看宋阳……好像不太熟。
迷茫转眼变成了惊愕,幸好,随着神智的迅速清醒,昨晚的情形尽数重现脑中,由此她的目光再度惊喜,猛地坐起身,想说什么,可一开口,笑纹就无法抑制地扩散开来,就是那么忍不住想笑,居然是真的、活的、男的、长得还不错的……同类!
苏杭笑着,抓起宋阳的胳膊咬了一口:“疼不疼?是做梦不?”
宋阳气乐了,恨不得把她推下床去。
第二卷 百花杀 第二十八章 戈壁
不等他推,苏杭就笑嘻嘻地说了声‘口渴’,裹着被单跳起身下床,可目光无意间落在榻上某处时,突然低低地惊呼了一身,抓起枕头就盖了上去……宋阳眼睛尖,早都看到,她想挡的是几点楚楚落红。
宋阳眨着眼睛,不明所以:“干嘛要挡?”
有这一问傻子也知道他看到了,苏杭的脸蛋红了,皱眉看他,反问:“你真是从那头来的?”
宋阳比谁都明白‘那头’是哪头,愣愣点头。苏杭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从那头到这头,二十年了才、才那啥……丢人吧?”
‘咳’,宋阳哭笑不得,苏杭也不敢再讨论着这事,转身取回两杯水,一杯递给宋阳,自己则仰头一口气把杯中水尽数喝掉,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跟着又扭动了几下身体,继续皱眉:“别扭得很,我去洗个凉水,你别走啊,别走。”说着,又转身跑掉了。
没过多久再回来时,身上只套着一件不伦不类的T恤,露出一双长腿、带着一股清香走近,歪着头看宋阳,笑着,没完没了地笑着,半晌后才开口,语气与笑容同样的欢喜:“小子,你长得还不错嘛……我习惯凉水,这里也没法烧水,你洗不洗?”
天气已经渐渐炎热,对凉水澡宋阳也无所谓,不过还是摇了摇头:“不耽误你了,不是还要进宫去给皇帝讲故事么。”
苏杭毫不在乎:“多大事,不去了,让景泰等着好了。”
长腿蜷起,她又坐回到宋阳身边:“你来杀我,和景泰有关吧?”苏杭不傻,自己不过是个‘穿市而过’的女子,凭什么会惹来杀手?除非与景泰有关吧。
跟着她又摇了摇头:“我不是景泰的女人,在我眼里他什么都不是……所有人都一样,什么都不是。”
景泰对她着实宠溺得很,否则也不会为她建庄园造巨舰,任谁都觉得这个古怪丫头,迟早会被皇帝收进宫里,不过一直拖到了现在苏杭还是‘自由身’,这一点也让不少燕国重臣无比意外。至少到现在为止,两人间只是‘说书的’和‘听书的’关系。
从十二岁起苏杭就常常出入皇宫了,十四岁时一次,景泰被‘千年之后’的故事搅得心旌摇动,开心之余说了句:“进宫出宫麻烦得很,待会朕便去拟旨,收下你这丫头了,说吧,想要什么……”不料话没说完,苏杭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