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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一处衙门口往南上了大道,两旁的百姓们便炸了锅了,烂菜叶、臭鸡蛋、泥巴团、甚至臭狗屎往囚车上乱砸,其密集程度不亚于日本轰炸珍珠港;五十二辆囚车无一幸免,走出没两里地,车上的人都快被杂物淹没了。
马军士兵们本是盔甲鲜明的在两旁护卫,在此情形下不免中招,身上被砸了个一塌糊涂,恼的赵都头和方都头直骂娘。
苏锦和欧阳修宋庠三人骑马走在队伍最后,见百姓们的情绪这般激动,略觉不妥,这样下去没到刑场,这些人都要被砸死了。
欧阳修看着苏锦道:“苏专使在扬州百姓中威望颇高,劳烦去劝解劝解吧。”
宋庠道:“劝解怕是不起作用,下令厢兵将闹得最厉害抓起来,用鞭子教训一顿,自然便消停了。”
苏锦和欧阳修看着宋庠的眼神充满了鄙夷,欧阳修叹息道:“宋知府,今日是百姓们扬眉吐气之日,你居然能提出这样的建议,本官真觉得奇怪了。”
宋庠赶紧闭嘴,献丑不如藏拙,言多必失,自己苦思冥想了几天得出来教训怎的又忍不住开口了,真是嘴贱的很。
苏锦笑道:“我去试试。”
说罢催马往前,从囚车边冲了过去,高声道:“诸位且先住手,听我苏锦一言。”
百姓们砸的兴起,一块泥巴不偏不倚的砸在苏锦的鼻子上,顿时鲜血长流;有人高叫道:“那是苏青天,谁他娘的不长眼,怎么往他身上砸?简直太不像话。”
“谁砸的,滚出来!”有人大吼道。
一名文弱后生小心翼翼地低声道:“是……小的失手了。”
“操你娘的,你定然是冯敬尧一伙的,趁机来捣乱的……”几名大汉挥着拳头便朝那后生身上招呼,那后生赶紧抱着头蹲下。
“住手!”苏锦急忙高声喝道。
这么一使劲,鼻子里的血流的更快,忙掏出浣娘给自己绣的鸳鸯丝帕准备擦拭,想了想又塞进兜里,实在有些舍不得;于是举起蓝色官府的袍袖一呼噜擦净,拱手道:“诸位!知道你们对这些人渣恨之入骨,你们的心情我也很是理解;但是处斩犯人乃是公务大事,你们万一失手将这些人犯砸死了,朝廷定会怪罪于你等,我和欧阳中丞以及宋知府都要受到责罚;再者说了,他们都要被被砍头了,这最后一段路便让他们安安生生的走过去,人死账消,不管他们多大的恶行,已经用命来偿还罪责,咱们何不稍微宽容些呢?”
百姓们觉得苏锦说的有些道理,他们都要被砍脑袋了,有何必这般的不依不饶,有人赶紧将手中准备砸出去的物事赶紧丢下。
苏锦看还有人捏着泥块臭鸡蛋等不放,再次拱手道:“今日承蒙皇上看重,命我和欧阳中丞监斩,诸位看在我苏锦为扬州百姓也算是做了点实事的份上,给我一个面子,让我妥妥当当的完了这个差事如何?不瞒诸位说,本人已经半年没回家看娘亲了,眼看新年将至,我现在只想一门心思的办了这最后一趟差事,回家陪陪老母亲,这个要求过分么?如果诸位实在是觉得还不解气,那便朝我身上砸,怎么解气怎么砸便是,本人毫无怨言。”
人群中有人居然被苏锦的话惹的眼泪汪汪的。
“苏青天也不容易啊,为了咱扬州百姓做了这么多的好事,咱们扬州城一大半人的性命可以说是苏青天救下来的,咱们再不让苏青天消停,那还算是人么?”有人丢了手中物事道。
“是啊,咱们可不能砸了苏青天的差事,让恩人受责罚,都别砸东西了,咱们改骂吧,心里有恨的都骂,反正这帮龟孙子的都长着耳朵。”
“对对对,骂他们个祖宗八代不得安生,苏青天,骂人没事吧?”
苏锦微笑道:“尽管骂,骂出花样来,骂的精彩些才好。”
百姓们哈哈大笑,相互传递最新战略,统统从小人变成君子,只动口不动手了。
苏锦挥挥手,囚车队伍继续前进,自己则策马回到车尾,欧阳修挑着大拇指道:“好口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苏锦笑道:“大人谬赞,只是要让大人的耳朵受污了,市井骂人可不中听。”
欧阳修道:“骂骂出出气也好,这些人造孽太多,也该有今日。”
在新的策略指引之下,囚车所到之处骂声震天,市井俚语骂人自然不堪入耳,但花样百出多姿多彩,苏锦这个穿越人士听了,竟然不觉污秽,反而觉得新奇。
虽然骂声震天,但是秩序井然,再无人乱丢杂物,马军们也恢复雄壮气势,昂首策马,护着囚车滚滚而过。
囚车上冯敬尧笑容满面,完全不像是去受死,此人已经完全疯了;不过在此刻疯了比没疯的幸运,再看看其他的人,个个五花大绑面无人色,有的甚至都已经屎尿不禁了;他们有的很想大声将苏锦和欧阳修隐瞒的事情吼出来,有的则想充充硬气大吼几句‘十八年后又一条好汉!’之类的场面话,更有的想大声哭爹叫娘求饶,只可惜在上车之前,嘴巴里便塞了麻胡桃,此刻别说说话,连舌头都没办法动弹几下,都麻的没感觉了。
一路熙熙攘攘,百姓们跟着囚车大骂,随着囚车奔跑,不时会发生交通堵塞,囚车也停了数次,终于午时一刻,来到了南门菜市口。
木台早已搭好,三张桌子摆在木台北侧,那是欧阳修宋庠苏锦的位置,正对桌子的台上竖着六根木柱,每根木柱前面放着一个巨大的木墩子,这便是砍头的断头台。
由于犯人太多,不可能全部押上台,所以台上只有六个位置,是留给冯敬尧等主犯的,剩下的便全在台下跪了一圈,每人身后站着一名抱着大刀的刽子手。
所有的士兵沿着台侧围了一大圈,明晃晃的朴刀乱舞,将拥挤不堪的百姓们控制在圈外,南门菜市口场地不大,但此刻密密匝匝围了足有七八万人,周围的房舍树杈墙头上全部都爬满了人,放眼望去全是黑乎乎的人头和双眼,看的人直起鸡皮疙瘩。
欧阳修在当中的桌案后落座,苏锦和宋庠一边一个在两旁落座,欧阳修拿起案上的令牌握在手中道:“行刑手就位!”
台下等候的六名红布包头的大汉阔步上了木梯爬上台来;每人怀中抱着一柄锈迹斑斑的厚背大刀。
六人一字排开朝欧阳修苏锦三人拱手行礼,欧阳修喝道:“上酒磨刀,今日辛苦几位了。”
六人齐声道:“大人们放心,我六兄弟手艺可不差。”
苏锦差点笑出声来,原来这六人是六兄弟,六兄弟都是刽子手,倒也是奇谈,更好笑的是他们居然将砍头也当成一门手艺。
欧阳修高声喝道:“左右!带犯人冯敬尧、郭品超、沈德章、周喆、侯善荣……上台!”
马军士兵们一声暴喝答应,两人一组,拖死狗一般的将点到名字的六人拖上台来,分别绑在六根柱子上。
十几坛烈酒也被搬上台来,六名刽子手每人拿了一只大碗倒了满满一碗,自己先喝了一大口喷在刀刃上,剩下的端到六名犯人面前喝道:“喝了!喝醉了上路少些苦楚。”
除了冯敬尧,其余五人哪能喝的下去,一个个眼光恶毒的看着面前的苏锦和欧阳修三人,想骂却又骂不出口,发出屋里哇啦的奇怪声音。
“请宋知府逐一验明囚犯正身,午时三刻一到即刻行刑。”
苏锦对欧阳修道:“中丞大人,下令吧,早些了解早完事。”
欧阳修道:“午时三刻未到,行刑不详,还是等一会吧。”
第480章 刀下留人
宋庠兢兢业业逐一核对人犯身份,不久爬上台来,禀报道:“犯人均为本人,无一差错。”
欧阳修点头道:“辛苦宋大人了,请入座等候。”
时间缓慢的过去,整座广场上鸦雀无声,人们停止了咒骂,伸着脖子踮着脚往台上台下看,生怕错过砍头的那一刻。
过不多时,小吏来报:“诸位大人,午时三刻将至。”
欧阳修点头下令:“准备行刑!”
刽子手们纷纷行动,拔出犯人身后的亡命牌,拎小鸡一般将他们一个个揪着头发按在木墩上,将头发绑在木墩侧面的钉子上固定住。
犯人们知道上路的时候到了,趴在冰冷的木墩上,伸着脖子等待挨刀的恐惧让很多人鬼哭狼嚎起来,更多的人已经满裤筒的屎尿,浑身都没力气了。
台上的六名刽子手有着惊人的默契,只见他们将冯敬尧等人按倒在木墩上绑好,整齐划一的伸出冰冷的大手在他们的后脖颈摸了摸下刀的部位,嘴里还念叨道:“尔等不要乱动,这一刀下去若是失了准头,你们要多挨一刀,多些苦楚;再者也坏了我等声誉,我阮氏六兄弟可从没下过第二刀,没得叫人笑话我等手艺不精,那可是你们临死前造下的罪孽了。”
郭品超等人知道再无逃出生天之望,刽子手们的话虽然可怕,倒也说得实在,一刀毙命总比被他们切菜般的连剁数刀要好,所以一个个泪流满面的瘫在木墩上,只求速死。
更吏高声道:“午时三刻已到。”
欧阳修站起身来,高举手中令牌就要掷出,就听见街口一阵马蹄爆响,有人嘶吼着嗓子高叫:“圣上有旨,暂缓行刑。”
欧阳修和苏锦勃然失色,转头看去,只见数十骑沿着街口狂奔而来,为首一人身着禁卫军服饰,右手控着缰绳,左手托着一只锦盒,苏锦不认识人,却认识那锦盒,正是圣旨专用的锦盒。
欧阳修却是连骑马之人都认识,那人正是殿前军都指挥副使张美,进城禁军三分,一为殿前军、一为侍卫步军、一为侍卫马军,俗称三衙,而殿前军顾名思义乃是直接负责皇宫安全之责的军队,比其他两军更得皇上信任,欧阳修早早晚晚上朝面圣,跟殿前军各将领自然是熟的不能再熟,一眼瞥见,赶忙便要放下令箭举步出迎。
苏锦怎容在关键时刻有人搅局,欧阳修有退路,自己可没有退路,这些人只要活下来一个,自己的命就没了,当下不假思索,一把将欧阳修手中的令牌夺下,挥手掷出,口中高喝道:“行刑!”
令牌落地便是令如山到,刽子手们不再迟疑,齐刷刷挥起钢刀高高举起;欧阳修惊呼道:“不可……!”
刽子手们稍一犹豫,苏锦瞠目喝道:“违令者,斩!”
就见一片刀光耀眼,钢刀砍入颈骨的咔擦声此起彼伏,一颗颗头颅拌着飞溅的热血滚落,顿时台上台下一片热气蒸腾,热血碰到冰冷的空气迅速的变冷,不一会便变成了酱红色。
欧阳修和宋庠大张着嘴巴看着苏锦,半天才看着满地的头颅喃喃道:“苏专使……你这是……抗旨啊。”
苏锦道:“两位大人莫慌,与你们无干,是我下的令。”
张美眼睁睁的看着刽子手们将犯人一一砍杀,但离得太远,实在没有办法,气的朝拥挤挡路的百姓大喝道:“还不闪开一条道,左右,给本将军拿鞭子抽。”
紧随其后的殿前军侍卫们擎出马鞭没有没脑的朝两边乱打,百姓们纷纷慌乱避让,硬生生的被打出一条通道来。
张美纵骑驰近台下,翻身下马,脸色铁青地看着满地仆伏的无头尸首,忽然间腾腾腾几步便跨上台去,浑然不理欧阳修和宋庠离座行礼,怒喝道:“谁下的令?是谁?”
苏锦缓步而出,拱手道:“这位将军,是本使下的斩杀令。”
张美瞪着眼睛逼近苏锦,上下打量一番,冷笑道:“你是何人?”
苏锦施礼道:“本人乃钦命粮务专使苏锦。”
张美哼了一声道:“你就是那苏锦?你下的令?”
苏锦道:“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