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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臣以为苏锦之言危言耸听过甚,两国交兵乃是大事,轻易岂能启战端,臣以为当等辽国来使之后,弄清意图,方可定夺。”副宰相章得象这次抢了个先,当先奏道。
“陛下,老臣以为不得不防,苏专使所言句句契合丝理之中,而我大宋和辽国的关系也确实并非像想象的那般融洽,近年来虽无战事,两国之间的摩擦争斗也着实不少,河北边民也曾数次为辽兵骚扰,死伤的也不少;去岁辽人竟派大队人马入我境内砍伐大批树木,后为我边军所察,烧毁了所有的木材,险些便发生交兵;可见辽人一直蠢蠢欲动,不得不防啊。”说话的是另一名实际上的副宰相,以工部侍郎参知政事的贾昌朝,也是两朝的老臣了。
赵祯本来对臣下意见相左司空见惯,但在此事,他却厌烦透顶;眼见两种意见在朝堂上开始争论不休,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有了局,心底升腾起无名之火来。
赵祯强压怒气看向吕夷简,关键时候,还需这位老臣来提供意见。吕夷简也习惯了在关键时候发声。
“皇上,老臣以为,做两手准备为好;老臣还是那句话,反应过激会适得其反,但不做准备也会措手不及;鉴于辽使将至,我们还需以礼相待,尽显我上国威仪和风度,不能授之以柄;另外我信安保定两军人数不过两万余,辽人屯兵十余万,万一开打,恐要吃亏;臣建议火速调集兵马增援雄州霸州两关,以备不测。”
赵祯转向杜衍道:“杜爱卿,彼处可调集何军前往增援呢?”
杜衍忙道:“安肃、广信两军距离瓦桥关最近,可命之东进靠拢,战火起时可随时救援,只不过……这样一来河北西路便显得空虚了。”
赵祯道:“可有解决办法?”
杜衍沉吟不答,副枢密使陈执中上前奏道:“可命草桥关顺安军和祈州永宁军移前拱卫,再调集冀州,大名府的厢军移前作纵深布防。”
赵祯道:“可否?”
杜衍点头道:“可以这样,但事出仓促,恐需花费时日。”
赵祯道:“不能拖延,轻装前行布防,晏爱卿,你需及时调运粮草运抵,会同河北两路转运使保障后勤之用。”
晏殊皱了皱眉头,要钱要粮是目前最为头疼之事,但纠结只是一瞬间,随即躬身应诺。
赵祯长舒一口气,回到龙座坐下,不知不觉之中,额头竟然已经见汗了。
第559章 大庆殿风云(五)
此事计议已定,百官也都稍稍舒了一口气,但此事就像是悬在头顶上的一柄剑,不知何时便会掉下来切了众人的脑袋。
虽有了暂时的应对之策,众人还是有些心不在焉的忐忑;以至于接下来几名官员奏议的荆湖的地震;广南路边境和南蛮夷的边境摩擦等事务,都已经提不起大家的兴致了。
赵祯会同吕夷简等人将几桩棘手的奏议之事安排妥当,看看下边众人低沉的士气,也有些无奈。
“众爱卿,我大宋去岁确如苏锦所言乃是多事之秋,诸位臣工也是殚精竭虑辛苦操劳,不过让朕欣慰的事,去冬的粮务之事圆满完成,这才是根本的大事;攘外需安内,外敌再强,我大宋内部只要不乱,便足以抵挡一切企图。”赵祯尽量以高昂的语气给大臣们打气。
“此事朕请晏爱卿为众人通报结果,这也是今日廷议的主旨。”
杜衍和吕夷简交换一下眼色,终于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了,今日被辽人之事拖延到现在,此刻才算是入了主题;两人事前已有约定,只静等晏殊陈述之后,再行发难。
晏殊出列行礼道:“臣遵命。”接着拿出一扎手札展开道:“诸位大人,去岁春夏,南方诸州罹遭大旱,南方主产粮之地,几乎颗粒无收,以至于到去岁十月,危机凸显,各州府均粮食告急,尤以淮南路扬州府为甚,甚至酿成民变,此事诸位大人当已知晓。”
“危急时刻,我三司急派人手分赴各地督办粮务,圣上也破格人命应天府书院学子苏锦为粮务专使,奔赴淮南路办理粮务之事;自十月初到今岁上元之夜截止,粮务之事已算圆满;近四个月的时间,三司会同各部司各衙门齐心协力,打击感召民间屯粮商户,收没、官买粮食共计四千七百余万石,处置屯粮奸商一千零九户,涉及官员二百九十余人;既肃清官商勾结之吏治腐朽之风,又确保我大宋军民口粮所用,可谓收效甚大;臣在此提请圣上对有功之臣加以褒奖,有过官员给予严惩,以昭显皇恩浩荡,天威昭然。”
晏殊将手中奏策双手呈上,内侍接过之后交给赵祯;赵祯快速的翻看一遍上边罗列的各州府收取粮食清单,以及需要奖惩的人员名册,将奏册放在案上,环视群臣道:“此次粮务之事,干系甚大,诸位不当家不知柴米之贵,此次连京城都险些断粮;西北数十万将士的粮草也难以为继,实在是险到了极处;幸而祖宗保佑,粮务之事最终办成,目前国库存粮只要小心计划调度,可确保到今年夏收新粮上市交接,朕的心头之患也就此消除了。”
众官齐声道:“吾皇洪福齐天,天佑我大宋。”
赵祯微笑道:“自然是天佑,但人事尽力也功不可没,苏锦,你上前来。”
苏锦快步上前行礼道:“微臣在。”
赵祯语气温柔的道:“这次你立了大功,粮务之事棘手难为,你能不负众望办的妥妥帖帖,殊为不易。”
苏锦道:“全仗圣上龙威,诸位大人协同共举,微臣只是尽了些绵薄之力而已。”
赵祯笑道:“你也莫要谦逊了,办的好便是办的好,有功便该赏,你想要什么赏赐?”
苏锦道:“微臣岂敢讨赏,微臣只求圣上能将微臣草拟提交的有功之臣加以封赏,将捐躯的马军士卒及厢兵士卒加以抚恤慰藉,臣便能心安了。”
赵祯点头道:“难得你体恤下属,不过这些事你大可放心,朕自会安排礼部和吏部有司论功行赏,朕要问的是你要什么奖赏?”
苏锦挠头道:“这个……皇上给什么便是什么,岂有臣子讨赏之礼。”
赵祯呵呵笑道:“你若谦逊的话,朕若是给的奖赏少了,可不许事后犯嘀咕。”
苏锦道:“微臣岂敢,但微臣知道,皇上是不会亏待微臣的。”
赵祯哈哈大笑,晏殊也不禁莞尔,苏锦这是在挤兑赵祯:给的赏赐小了,你好意思拿出手么?
赵祯转向吕夷简道:“吕爱卿,你说该给苏锦什么赏赐为好?”
吕夷简缓缓起身,拱手道:“启奏皇上,老臣以为,不该给苏锦奖赏,而当罚之……”
众官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吕夷简石破天惊的这一句,让所有人差点掉了下巴;吕相这是做什么?皇上和晏三司话里话外都暗示了苏锦功劳巨大,到了吕相这里居然一言蔽之,而且还说应该处罚;这是怎么了?吕相出门的时候,被相府的大铁门夹了脑袋不成。
赵祯似乎并不惊讶,脸上神色丝毫未动;就连苏锦晏殊也并未吃惊,神色如常,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一般。
“吕爱卿,此言有何根据?”赵祯平静地问道。
吕夷简抚着银白长须,缓缓道:“老臣岂会信口开河,粮务之事,苏专使诚然有功,甚至可以说是劳苦功高,本应大加褒奖;但苏锦在办理粮务之事的过程中亦犯下数桩大错,功劳尚不足以抵消错误,故而本着赏罚分明的原则,老臣以为当小小罚之,至于赏赐,则不可行之。”
赵祯侧目道:“都有哪些错谬之处呢?”
吕夷简道:“错谬之一,苏锦剿灭八公山悍匪之时,曾矫诏招安,即便是剿匪夺粮,矫诏也是绝不允许的。”
众人一听,还是这一套老生常谈,上回就已经拿这个出来说话,现在还是这一条;不过苏锦倒是松了一口气,他生怕吕夷简第一句话便说:苏锦在扬州私自开仓,动用军粮;这话要是一出口,苏锦可就死定了。
“吕爱卿,这件事朕知道,朕不是派欧阳爱卿去查办此事了么?欧阳爱卿,你的案子办的如何?苏锦矫诏招安之事可有结果?”
欧阳修出列行礼后道:“启奏皇上,臣已经查的清清楚楚了,臣于元日前后在寿州会同淮南路使王启年大人提审了抓捕到的土匪头目大老王,经他供述,苏锦确曾在八公山上提及招安之事。”
苏锦一愣,欧阳修这是要干什么?晏殊也疑窦满腹,难道欧阳修果真靠不住,终于趁机会来落井下石了么?
晏殊苏锦惊讶,吕夷简也惊讶,欧阳修和苏锦在扬州打得火热,本以为已经沆瀣一气,却没想到欧阳修居然会顺着自己说话,吕夷简提出此事,只是理由之一而已,真正的理由还在后面,现在没想到这第一枪就要命中,矫诏之罪一旦成立,苏锦的罪便重了一层,原本的小罚也要升格为大罚了。
“这么说,苏锦确曾矫诏招安么?”赵祯皱眉问道。
欧阳修拱了拱手道:“启奏皇上,据那大老王所言,苏锦确曾提及招安之事;但……他并没说自己有这个权利,只是说将回朝廷奏请礼部有司前来商谈招安示意,并说皇上面前他有几分薄面,信誓旦旦的保证若招安必会成功;矫诏之事倒是没有,只是有些对圣上不敬之意。”
群臣又是大哗,形势急转直下,这欧阳修卖了个关子,将所有的人都戏弄了一番;苏锦若只是拍胸脯吹牛皮的话,那只是些微末小节罢了,不要说对皇上有不敬之言,便是在朝堂上也有些犟脾气的老家伙们当着赵祯的面都会骂娘,这也算罪的话,赵祯手底下也不知道要砍了多少人头了。
吕夷简脸色一阵难看,问道:“欧阳中丞,此事你确实查清了吗?那大老王确实是这么说的?”
欧阳修道:“吕相,口供画押俱在,当时王路使亦陪同审讯,案卷将呈报审刑院审核,吕相若感兴趣,可过几日去查核。”
吕夷简心里纳闷,为什么王启年写来的信中不是这么说的,当时说大老王明明白白的说苏锦拍胸脯称自己是朝廷派来招安的使者,还说自己能全权安排招安后他们的职务,许诺的天花乱坠,怎么到了此时,忽然改了口供。
只可惜匪酋沈耀祖被欧阳修提走,此事皇上一直在过问,自己也不好强行问讯,不然问问这个沈耀祖也可得到印证。
苏锦暗挑大指,赞叹欧阳修有本事,居然能让大老王翻了供,估计那王启年也傻了眼;不过又一想,身为御史中丞,肚子里的花花肠子自然不少,若是对付不了一个小小的土匪头目,那他这么多年的道行也算是白修了。
第560章 大庆殿风云(六)
事出意外,但吕夷简倒也没有特别的惊讶。
从政三十年,早已经修炼到宠辱不惊的地步,何况这只是个开胃菜,原本他便估计到,欧阳修去查苏锦,定然查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
刚才欧阳修神兜兜的卖了一个关子,显然是要卖弄一番出出风头,不过不是朝着自己卖弄,而是对着晏殊在卖弄;这两人一定是心照不宣的达成了某种交易,自己也是个中高手,岂能不懂这当中的关窍。
吕夷简微微扯了扯嘴角,淡淡道:“如此甚好,竟然查明苏锦非矫诏而为,老夫要倒要恭喜苏专使了,不用说,那些其他的诸如贪功冒进之类的罪名也并不成立了是么?”
欧阳修道:“确然如此,本人已经查明,苏锦当日是派了马军士兵前去送信请寿州和庐州两地的官兵前去救援的,马军两名士兵的都有证词;庐州知府朱世庸跟苏锦有私仇,借此假公济私,故意拖延不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