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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献上百官图,弹劾吕夷简任用私人;而且这位老范还曾因赵祯无子嗣私下里谈论过立皇太弟之事,所以赵祯便借着由头将其一捋到底,直接贬到外地当官去。
如上种种可以断定,起码在西北战事未起之前,范仲淹并没有得到赵祯的赏识,那么变革之事在此之前根本不可能和范仲淹谈及。
而西北战事起来之后,范仲淹和韩琦直到如今才算是得到了众人的认可,其提出的坚守反击之策在开始的阶段被当成是畏敌之策,也就是说直到目前为止,范仲淹才在赵祯的心中有了不小的地位;但以范仲淹现在的级别,赵祯亲自要他当面写出这篇《答手诏条陈十事》还是不太可能,最大的可能便是西北战事结束之后,范仲淹调回京城进入中枢的时候,皇上才有机会跟他亲密接触,而这篇文章八成是在那时候写成的。
虽然只有八成的把握,但苏锦本就是个爱赌一把的人,另外要让他临时写出一篇针砭时事之文来也是为难苏锦,来到大宋一年多时间,饶是聪明如苏锦,也还并未完全吃透这个社会的细节,更别说是朝纲之弊还要提出应对之策了。
台阶上,赵祯跟晏殊等人谈谈说说,一边居高临下看着台下考生,初始的迷惘过后,所有的学子都已经开始奋笔疾书,赵祯微微点点头,但忽然他发现苏锦坐在那儿咬着笔杆发呆,自始至终没有动笔,于是问晏殊道:“晏爱卿,新科会元苏锦到现在一字未落,看来这道题是难倒他了。”
杜衍插话道:“臣早说了,这个苏锦只会些表面功夫,实际上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会元定名次之时,臣便跟晏三司说了,帖经墨义考不出便罢了,还在下边写上打油诗一首,态度着实恶劣,解试省试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蒙混过来的,当初若非晏三司极力要将他取为第一,我和吕相早就将他黜落三甲之列了;这下可好,眼下动真格的,看来他要原形毕露了。”
晏殊皱眉道:“杜枢密是说我晏殊身为主考徇私舞弊了?”
杜衍道:“我可没那么说,晏三司自己多心罢了,只是三位主考两位认为他不该入三甲,偏偏晏三司极力推举,这其中倒也难免有闲话。”
晏殊怒道:“自始至终看的都是誊写过之试纸,而且姓名全部糊住,老夫便是想作弊也无从下手啊,你这是血口喷人了,皇上在此,你给我说清楚。”
杜衍翻着白眼不理晏殊,晏殊拱手道:“皇上,您要还老臣一个公道,老臣办事一向秉公而为,再说苏锦和老夫并无亲眷关系,老夫如何会为他而毁了一世清名?”
杜衍哼了一声道:“无关系?马上便是你晏三司的侄女婿了,此事满汴梁皆知,你瞒谁呢?这苏锦也是,为了抱紧三司大人大腿不顾一切了,连大他几岁的寡妇也娶了当正妻,也不怕天下人笑话。”
晏殊拍案而起,吹胡子瞪眼便要发飙,赵祯赶忙喝止两人,斥道:“大庭广众之下,身为朝廷中枢首脑,居然跟两个泼妇一般对吵起来,你们还要体统不要?”
晏殊狠狠瞪了杜衍一眼,低头不说话了,杜衍颇为得意,可算是出了口鸟气,能让晏殊暴跳如雷可真不容易,这老狐狸平日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只有像这样说些挖心窝子的话才能让他发怒。
赵祯手指着杜衍道:“你还笑的出来,这种事能随便乱说的么?幸而朝廷上下都知道晏爱卿的为人,否则你这一说岂不是真的惹出许多无谓的话题来?想不到你倒还真是爱管闲事,人家爱娶谁为妻干你什么事?再说,苏锦是朕钦点的会元,当初朕从你们三人报上来的匿名试纸中选择了一个,连朕也不知道那边是苏锦,你却将这件事怪到晏爱卿头上,你呀,真是老鸹肉吃多了,就是话多的很。”
杜衍吃赵祯一顿训斥,顿时歪头耷颈气焰全无;赵祯不再搭理他,转头往殿下看去,忽然惊喜的发现,苏锦用笔蘸了墨汁调匀,缓缓地在白纸上书写起来,看神色颇为镇定,显得颇为胸有成竹。
苏锦当然胸有成竹,珠玉在前,他只是奉行拿来主义罢了,至于此举将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以后范仲淹还会不会在写这篇文章,若是在写反倒成了抄袭自己的文章等等,这笔糊涂账苏锦也顾不得了,自己穿越而来本身便像是游戏中的一个BUG,现在考虑这些又有何用?
洋洋洒洒两张试纸,边回忆边默写,还要自己添些临时的想法,写了将近半个时辰,方才将这篇策论完成。
殿试结束的时间是午时,从巳时一刻开考,到结束的时间也不过是一个多时辰的时间而已,对动辄一片策论考一天的举子们来说更是增加了难度;苏锦写完之后署上姓名连看都不看便第一个交卷了,其他举子有的羡慕地看着苏锦,也有人觉得苏锦是在出风头;第一个交卷有好处么?若是写得不好,反倒会成为笑柄,大多数人选择斟词酌句的继续润色苦思,力求尽善尽美。
第682章 大三元 (中)
午后的文德殿静悄悄的毫无声息,檀香片在香炉中静静的燃着,两名宫女在赵祯身后缓缓的打着扇子,殿外高树上知了声声鸣叫,但却丝毫没有打搅赵祯。
案牍上试纸如山堆积,赵祯亲自一张张的看,顺手写下评语,交予下首陪侍的晏殊、杜衍、章得象、陈执中、夏竦、富弼等人。
连看数十篇策论,赵祯微微挺起身子,伸手轻轻敲击后背,又揉揉眼睛。
“皇上,歇息一会再阅,莫劳累了身子。”夏竦缓缓道。
“无妨,累倒是不怕,只是这些策论写的流于浮表,朕不太满意;今年的举子似乎不及往科,朕略有失望。”
赵祯微微叹了口气伸手拿起下一张试纸,这是一手漂亮端正的馆阁体字体,扫目一看,居然无修改涂画的痕迹,看上去整洁干净。
“历代之政,久皆有弊。弊而不救,祸乱必生。何哉?纲纪浸隳。制度日削,恩赏不节,赋敛无度,人情惨怨,天祸暴起。惟尧舜能通其变,使民不倦。”
赵祯读了开篇这一段,顿时精神一振,开言便开门见山铿锵有力,绝不拖泥带水,遮遮掩掩,且文字老辣简练和前面的文章截然不同。
“《易》曰: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此言天下之理有所穷塞,则思变通之道。既能变通,则成长久之业。我国家革五代之乱,富有四海,垂八十年,纲纪制度,日削月侵,官壅于下,民困于外,夷狄骄盛,寇盗横炽,不可不更张以救之。然则欲正其末,必端其本;欲清其流,必澄其源。不才敢约前代帝王之道,求今朝祖宗之烈,釆其可行者条奏。愿陛下顺天下之心,力行此事,庶几法制有立,纲纪再振,则宗社灵长,天下蒙福。”
“转的好!”赵祯拍案大赞:“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这句话用在这里最为恰当,但看后面的实际建议是否能一阵针见血,千万别流于浮夸才好。”
众臣伸着脖子往上瞧,不知道皇上是看了谁的文章这么高兴,看来这篇文章比前面所看的数十篇都写的好。
“在下所思,当今天下有十弊,一曰:黜陟不明。臣观《书》曰:‘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然则尧舜之朝,建官至少,尚乃九载一迁,必求成绩,而天下大化,百世之后,仰为帝范。我祖宗朝,文武百官皆无磨勘之例,惟政能可旌者,擢以不次;无所称者,至老不迁。故人人自励,以求绩效。今文资三年一迁,武职五年一迁,谓之磨勘。不限内外,不问劳逸,贤不肖并进,此岂尧舜黜陟幽明之意耶!”
“有道理!”赵祯微微点头,大宋官员的升迁都是遵循文官三年一迁,武官五年一迁,在位时间太短,所以都是得过且过,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结果对当地贡献不大,更有的贪污舞弊捞一笔就走,反正也不在此地久待,不但不能起到治理地方之用,反而成为祸害;这一点却是令人深思。
赵祯吁了口气继续往下看:“假如庶僚中有一贤于众者,理一郡县,领一务局,思兴利去害而有为也,众皆指为生事,必嫉之沮之,非之笑之,稍有差失,随而挤陷。故不肖者素餐尸禄,安然而莫有为也。虽愚暗鄙猥,人莫齿之。……而三年一迁,坐至卿监丞郎者,历历皆是,谁肯为陛下兴公家之利,救生民之病,去政事之弊,葺纪纲之坏哉!利而不兴则国虚,病而不救则民怨。”
“弊而不去则小人得志,坏而不葺则王者失。贤不肖混淆,请托侥幸,迁易不已,中外苛且,百事废堕,生民久苦,盗跖渐起。劳陛下肝胆之忧者,岂非官失其正而致其危耶!至若在京百司,金谷浩瀚,权势子弟长为占据,有虚食禀禄,待阙一二年者。暨临事局,挟以势力。岂肯恪恭其职?使祖宗根本之地,纲纪日堕。故在京官司,有一员阙,则争夺者数人。其外任京朝官,则有私居待阙,动逾岁时,往往到职之初,便该磨勘,一无勤效,例蒙迁改。此则人人因循,不复奋励之由也。”
“不才以为,今后两地臣僚,有大功大善,则特加爵命;无大功大善,更不非时进秩。具体情形,巾短语长,今日无暇备述,但请朝廷深悉明黜陟之举,此其一也。”
赵祯屏着气一路看下去,文章有理有据共列出当今时弊十条,并一一予以提出解决之道。
一则明黜陟,即严明官吏升降制度。
二则抑侥幸,即限制侥幸作官和升官的途径。
三则精贡举,即严密贡举制度。
四则择长官。针对分布在州县两级官不称职者十居八九的状况,建议朝廷派出得力的人往各路检查地方政绩,奖励能员,罢免不才;选派地方官要通过认真地推荐和审查,以防止冗滥。
五则均公田。公田即职田,是地方官的定额收入之一,但分配往往高低不均。建议朝廷均衡一下地方官员的职田收入;无职田者,按等级发给他们,让其有足够的收入养活自己。然后,便可以督责他们廉节为政;对那些违法的人,也可予以惩办或撤职了。实际上便是变相的高薪养廉之举。
六则厚农桑,即重视农桑等生产事业。建议朝廷降下诏令,要求各地官府百姓,讲穷农田利害,兴修水利,大兴农利,并制定一套奖励百姓、考核官员的制度长期实行。
七则修武备,即整治军备。建议在京城附近地区招募强壮男丁,充作京畿卫士,用来辅助正规军。这些卫士,每年大约用三个季度的时光务农,一个季度的时光教练战斗,寓兵于农,实施这一制度,可以节省给养之费。京师的这种制度如果成功了,再由各地仿照执行。
八则推恩信,即广泛落实朝廷的惠政和信义。衙门主管若有人拖延或违反赦文的施行,要依法从重处置。另外,还要向各路派遣使臣,巡察那些应当施行的各种惠政是否施行。这样,便处处都没有阻隔皇恩的现象了。
九则重命令,即要严肃对待和慎重发布朝廷号令。法度是要示信于民,如今却颁行不久便随即更改,为此朝廷必须讨论哪些可以长久推行的条令,删去繁杂冗赘的条款,裁定为皇帝制命和国家法令,颁布下去。这样,朝廷的命令便不至于经常变更了。
十则减徭役。如今户口已然减少,而民间对官府的供给,却更加繁重。应将户口少的县裁减为镇,将各州军的使院和州院塥署,并为一院;职官厅差人干的杂役,可派级一些州城兵士去承担,将那些本不该承担公役的人,全部放回农村。这样,民间便不再为繁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