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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朗也用委婉的语气进行反对。
不是富弼所说的那种,有法有度,不排斥做适度的回报,但反对这种过份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时候没有修真小说,但有一些原始的质朴理论,比如修道时要用珍贵的药材炼丹,或者不劳而获,让他人供养以便静修,千古以来修道之辈有多少,能得到传说中的升天之人又有多少?无论那一人得道,成本均摊下来,昂贵到无法计算的地步。况且带着那么多家人阿狗阿猫一道升天,又需要多少资源。
或如后来的一句民谚,说凤阳道凤阳,自从凤阳出了一个朱元璋,十年却有九年荒。
适度的回报是美德,过份回报则是对其他人资源的严重伤害。
富弼又委婉的进劝,宋朝时弊很多,这一点已得到九成九以上的人赞成,最大的就是冗政冗官冗兵,郑朗已经做了大手术。如今第三次改革,还是针对这三冗而去的,但所获远没有前两次之丰,引起的争议却巨大,得不偿失。可以往后拖一拖,不必要再度掀起血雨腥风。
郑朗又果断回绝,国家前两年皆存在巨大的亏空,全国上下焦急万分。况且还有一个巨大无比的赤字。这时候无论做什么,只要有效果,都会有正当的理由。错过此节,以后国家财政慢慢回转,无论做什么都更艰难了。比如茶政,前后争执了快四十年时间,才让韩琦苟和式的通商法得以通过,然而至今还存在着争执,许多人跃跃欲试,想将榷法恢复过来。包括文彦博居然将主意打到榷铁上。
比如卦象,国家进入危险的蒙卦,必须怀持光明之心,有所作为。况且国家困窘的程度岂是蒙卦所能彰示的,既然君臣想有雄心革除,就必须用雷霆万钧之势,将所有时弊扫除。虽雷电交加,但是正道,因此震雷隆隆而来,人们惊恐万分,此后又笑语声声,巨大的惊雷声响遍百里之地,正因为此,宗庙社稷才可以祭祀延续。
连震来虩虩,笑言哑哑;震惊百里,不丧匕鬯,都说了出来,富弼只好做退让。
吕诲道:“郑公,朝廷与民争利,终是不美。”
与民争利,一顶大得不能再大的帽子。
章惇却冷哼道:“何谓与民争利,国家自开国以来,陆续设立诸坑矿、坊场、榷务,多达近万处,算不是算与民利争?盐茶矾酒,皆民生之物,仍全部禁榷之,算不算与民争利?郑公之举,我非未看到什么与民争利,相反的是让利于民,将茶矾之利,让之于百姓。与什么民争利?难道是少数人?就是少数豪强,自景祐以来,国家创立诸监,每年收益皆多达几千万缗钱之数,难道岂不如茶矾之利乎?吕御史,你身为言臣,请勿颠倒是非黑白。”
“我倒是以为诸监乃是互惠互利之举,没有朝廷提从保障资源,诸监则不得成立壮大,若没有懂得经营之术的商户进入,诸监在朝廷经营下又会象茶政一样,渐渐败坏。”吕惠卿公平地说了一句,可话音一转:“但我也赞成郑公之举,无论是茶矾之榷,或者诸坊场之经营,原先用意也非是恶,用此增加国家收入,减少百姓两税负担。然因经营不当,朝廷未得见利,相反成了各州县苛民之举,以至许多坑矿坊场渐渐废丧。不如索性还将它交给民间经营,朝廷虽得利,其多少乃是百姓决定,不算是苛民之举。”
那怕郑朗等人有张仪苏秦的口才,都不能辨解骚动二字。骚动是谓必然。
争的是苛民与与民争利二条,一旦让反对者将这二条罪名戴上,改革必然失败。那怕执行了十年八年,颇有成效,戴上后还会被人矫改到相反的方向。因此吕惠卿及时做了补充,非是苛民之举,相反的乃是惠民之政。
五人拉开争执的大幕。
郑朗听得不耐烦,若在这里都通不过,一旦消息外出,诏令必不得成功颁发,于是说道:“我只想说一件事,诸多弊端当中,多人说到冗官,当真官员数量冗杂?我朝设官,仅从县级开始,有的小县只有一个知县,连主簿都不设。而秦汉却设到亭长。那岂不是更冗乎?非是数量之冗,乃是养官成本,与唐朝相比,几乎是唐朝的十几倍。只要这个成本下降,何来冗官之说?为何无人言之?”
秦汉虽设亭长之职,性质不同的,往往仅是一个免税罢了,多不领薪酬,国家负担很小。甚至在国用最紧张的时刻,连官员都没有俸禄,例如北魏名臣高允,其他官员或者贪墨,或者因为其家境好,官当得有滋有润,高允家境不好,又不贪污,于是一家人生活只能靠赏赐度日,几乎衣不蔽体,饥寒交迫。
这种情况下,官员家境稍差一点的,想不贪都难。于是到了唐朝,给了一些度日的薪酬,贪污仍不能杜绝。赵匡胤兄弟索性进一步的高薪养廉,导致养一名官员成本到了后人都无法想像的地步。
不能说不好,除了一些低层官员贪污外,大多数官员还算是好的。顶多变相的增加收入,例经营,例请客收礼,前者是弊端多多的官员行商,后者是一种变相贪污,但不是直接伸手勒索讨要。官场风气至少在北宋中前期还算是不错的。
主要坏就坏在小吏身上。
非那些苦哈哈的衙前与差役,而是一些有权利的吏差,五大专营或败坏或收入锐减,还有大量坑矿坊场收入的减少,这些小吏在中间扮演了最重要的角色。
裁吏差不难,难的就是裁这些小吏名额。
还有就是士大夫羞与谈利,对这方面不管不问,或者一些官员能力小,直接被各州县小吏将权利驾空,成为一个空壳官员。这也进一步让这些小吏变得嚣张无比。
高薪养廉不错,但高得太过份,弊已经远大于利。
仅此一句,一百多名官员一个个沉默不敢作声。能坐在这里的,年薪加上各种补助最少是三四千缗以上,几乎与后世的美国总统相当。其中最高者,乃是曾公亮,是郑朗收入的两倍,几乎达到后世美国总统收入的十倍!
在生产力极其落后的宋代,简直难以让人想像!
郑朗没有明说,已经照顾了你们的感受,不然这个官员收入也得裁,就是裁去一半,宋朝一年也能节约一千多万缗了。若连官员数量再裁下去,两千万缗都有可能。国家一年若增加两千万缗钱收入,是什么样的概念?
就是一句话,使整个都堂冷场。
“真的很累,有时候常想停一停,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思,好好休息一段时光。”郑朗又说了一句。又让诸人全部默然,同意好,或是反对好,但没有一个人否认郑朗为了这个国家,耗尽心血。
两句,没有异议了,或者说有异议,不好意思说出来。
诏书颁发,郑朗再次兼职,兼同三司使职位,第一次改革自中书发起,第二次改革自西府发起,第三次改革自三司发起。三司有吕惠卿与章惇两个能臣,也许不算是好人,但能力是有的,可吴充弱了,郑朗不得不兼顾。
第一个是对所有拍卖的坊场河渡矿坑进行实价审核,虽实施了拍卖制度,还是有暗箱操作的可能性。必须进行一次估算,拍卖最终价格到达三司后,所出价格必须要达到最低价格。自去年章惇调到三司后,郑朗就让他暗中派人主持清查,连吴充都不知道。直到此时,才暴露出郑朗的用心。
还有一条仁政,暗中设了上浮,有一个最高估价,也就是一年这个坊场估计在不贪墨,运行良好的情况下能赚多少钱。超过了这一数字三分之二,立即降回。比如一个坊场一年估计能赚一千缗钱,超过六百七十缗者,达到一千缗两千缗,重新对这个坊场进行核算,确实还是只能获得一千缗钱者,以六百七十缗计算,而不是收其一千缗两千缗。后者估计极少极少,但会有。一条比较仁政的措施。
其实整个改革过程中,自始至终贯彻着种种仁政措施。为了国家,更是为了广大生活在中下层的百姓。这与王安石变法性质不同的,王安石能敛出一亿六千万到一亿八千万之数,若再加上郑朗带来的变革,多达五千多万,那将是一个后人永远目瞪口呆的财政收入。但郑朗不会去做的。
第二是作坊税务,作坊也征税的,名堂繁多,有的计入房屋税,有的计入两税,有的计入和买,很不规范。此次也让它们一一规范起来,再与行税的新商税结合,就能使商税进一步完善,甚至制订法令,不得任何作坊规避税务。比如士大夫可以享受免去两税的权,这是祖宗法制,也是列朝列代的法制,不可更改。但没有说让士大夫行商也要规避税务。因此名文规订无论任何人行商,必须交纳作坊税务,以及贩卖过程中的商税。
这个不用急,可以往后面放。
第三条改革开始。
响应的人不少,率先响应的家族出忽大家的预料,乃是三大外戚世家。
曹高向三家几乎同时让子弟们撰写文章,说国家到了生死存亡时刻,不改即死。
知道内情的人,皆感到很古怪。
三大家族做了许多兼并的事,连郑朗都不敢碰他们,为什么三次改革,皆那么好说话?
郑朗索性一抹黑,雷霆到底,改革发起后,再派官员清查十五州隐田。这次没有派好说话的司马光下去,而是派手段强硬的章惇下去主持。并且包括以前朝廷不敢碰的真定府与亳州。
章惇还没有动身,几大家族主动交出大量隐田。
到了这一步,大家才恍然大悟,原来早就暗中商议好的,唱的乃是一出双簧。几大外戚家族虽让出隐田的利益,大头却在几大监那边,况且未来还有一个不知道究里的更大监。
实际还是章惇的那句话,耕地上能有多少收入?泥里扒来扒去的,隐一亩地也不过两三斗粮食的税务,加上杂税也不会超过四五斗,有更高的,一些苛吏疯狂地执行着各种沉重的附加税,不过随着朝廷三令五申的明文取缔,各路又有监察司查访,这些苛吏行为一一收敛了。即便隐一万亩地,也不过几百石粮食而己。放在几监收益上,并不算什么。
真相揭晓,却不能道出。
但章惇就有了借口,连几大尊贵的外戚都主动配合朝廷清查隐田,谁敢不遵从。这次查得有些狠了,前后查出二十几万顷隐田。终于使朝廷户册上的耕地数量第二次进入五百万顷大关。
可因为如此,得罪了更多的人。
有未来那个不知所云的大监,支持的人不少,反对的人同样更多。
甚至报纸上出来一篇不知所云的文章,弹劾郑朗所谓的膨胀论。宗室子弟只要皇室存在一天,就不会倒下。可士大夫与富贾不同,士大夫象文家王家吕家的终是很少,多数士大夫前面过世,后面子弟不作为,三代就消失了。消失速度更快的是商人与主户,有的子女不肖,父辈留下大量遗产,因为不善经营,迅速败光,导致民间有一句谚语,富不过三代。还有的商人因为没有判断好,一笔生意失误,迅速变得一文皆无,甚至融资而欠下无法偿还的巨债不得象穷人家一样卖儿卖女。
皇室是必然膨胀,但士大夫与商人富户能膨胀的很少,郑朗所谓的膨胀论不对。
不知所云,完全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兼并如此,冗官如此,还说膨胀论不对?郑朗都懒得与他们争辨。
但是此次郑朗捅的马蜂窝太大了,韩琦不完善的茶法通商,经过了四十年争议,郑朗却强行试图用半年时间,将茶法实施真正的通商,连矾专营也实施真正的通商法,使得多少豪强利益受到伤害?
最后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