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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山居士说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可惜我一直没有去过江南。”张方平年轻时也喜欢漂荡,但多是齐鲁,后来为官时只是在京城与西北,还真没有去过江南。他也不会想去,去江南做什么?贬官了。
“安道兄,不仅江南好,岭南也好,荆湖路也不差……”
“行知……”
“不用问,你会拭目以待的。安道兄,今天来此,有何贵干?”
“我找行知,帮我。”
“帮你?”
“粮仓。”张方平说道。几个御史带着“深仇大恨”下去查,一查查出无数问题。既然出了问题,就得惩处,赵祯不喜酷法,也没有杀人,可全部流放,有的甚至将其流放到海南岛上。然后罚没其财产,结果小吏自己遭罪了,家人也连带着遭罪。应当还算是好的,换成其他皇帝,那怕是北宋的皇帝,不杀士大夫,但不是不杀这些小吏。其实有时候士大夫也杀的,若是犯罪重,特别是谋反罪,同样也会杀之。
除了小吏外,还有一些豪门与商人,但在这个灾害的大背景下,皆不敢罗嗦。不过赵祯听从郑朗进谏,一再警告,仅是针对粮食与户等去的,不得牵连,在下面没有引起多大骚动。这也说明了郑朗畏惧之心,就是到现在,他还没有做好与部分豪门做对抗的打算。
看似解决了,实际没有。张方平不是傻子,现要查,情况会好,御史离开各路,不会故态复生,但贪墨也休想杜绝,还会有,而且越做越隐蔽。以前粮仓与三司牵连不大,如今国仓全部交给了三司。出了问题便是他的。他有什么智慧,能让这些小吏不再贪墨?
将难处一说,郑朗大笑,道:“安道兄,你想让下面不会贪墨?”
“故请行知指导良策。”
“这怎么可能……”郑朗笑得更欢了,即便所谓的民主国家,贪污的事还会有的,只是相互监督,情况会好一点。但也不能讴歌民主制度,一旦实施绝对的民主,以中国的国情,吵吧,一样事也休想落实。相对而言,若论内政,宋朝这种制度还是很不错的。
肯定有一条更好的模式,但郑朗没看到,也想不出来。也许再过一千五百年吧,包括后面一千年,各种制度都有严重的缺陷,没有一条是完美的,没办法借鉴。
“安道兄,听我说,夫子之道,修身齐家治国安天下,大者为国,小者为家。大道理是一样的,可细节不同。国面积广大,人口众多,情况更复杂,远比家更难治。不但家与国不能相比,州府与国也不能相比。一个州府,最远处不过一百来里,人口顶多几十万人,少者有可能一万人不到。官员就那么一点儿,若是记忆力强,甚至包括各县小吏,都能记得很清楚。若是智慧再好一点,各小吏有什么性格与长处,也能了如指掌。但上升到国的境界,那一个人能做到呢?不可能做到。所以往往许多官员,例如西汉第一地方良吏黄霸,在地方上颇有作为,但到了庙堂却消然隐迹。张士逊在地方是良吏,到了庙堂上成了和鼓。范仲淹在地方上每过一处,如春风至,但到了庙堂,身为言臣,与孔道辅开撕裂宋朝之先河,身为宰辅,骚然天下却不得功。无他,地方与国不同也。”
“行知……”
“安道兄,治国者,只要抓住大体,故文帝问周勃,全国一年判决讼案有多少,周勃不知,文帝又问全国一年钱帛收入有多少,周勃不知。文帝又问陈平,陈平说事情各有主管它的人。文帝问是谁。陈平说,陛下若问判决讼案,就查问廷尉,问钱帛收支,就查问治粟内史。文帝问,若事各有主管之人,那你主管何事?陈平说,主管君臣,宰相职责是上辅天子调理阴阳,顺合四时,下抚万物生长,对外镇守四方君夷诸候,向内亲附百姓,使诸臣各自履行他们的职责。退朝后周勃责备陈平平时不授,陈平说,你居于相位,不知自己职责吗?若是陛下问长安盗贼数量,你也要勉强对答吗?”
似乎未回答,实际已回答。
郑朗又说道:“真不行,不定期的派两三小吏,不定地的核查仓粮,每年查上一次,官吏不定,便不易被收买,日期不定,污吏便不易猜测。几位按察使下去查的是整个保丁户等与所有国仓、省仓与县仓。规模庞大。而三司所查仅是国仓,全国所有国仓仅几千座,抽查其中三四百国仓,便占据很大的比例,三四百国仓,除了所带的文书不算,又何需多少官员?”
既是国仓,不是州县仓,都是独立的,京畿附近最多,最少的也有好几个仓库,若仅是查三四百国仓,地点多三四十处,少仅不足十处,所需官员自然不会很多。其实郑朗所说的话,两个意思,作为三司首官,抓大放小,震慑为主,琐碎的清查为辅,想仓粮一点不被贪污,那是不可能的。即便管理很严的私人作坊,还会有贪污现象存在,但不是很明显。或者平安监,相信也会有问题,然在诸多人眼睛盯着下,有问题,但不会太严重,不象那几个小吏,将四个仓粮食整个的弄没了。
对仓粮,郑朗很重视的,之所以做了许多事,不仅仅是为了改善宋朝国内的情况,还有为了战争,这一点他与王安石异曲同工。对吐蕃,能收就收,不能收就拉倒,反正吐蕃没落了。对幽云十六州很渴望,难度却十分高。但对西夏,郑朗誓在必得!
战争,一是钱,二是粮,还有其他的,但这两条是最重要的战略物资。
还有呢,未来宋朝那场特大的旱灾,郑朗可不想出现郑侠,画什么《流民图》,而那时,他恰是官场上的黄金年龄。这就更要战略性的备粮。
“谢过行知。”张方平已经懂了。
“用茶。”郑朗说。
呷了一口茶后,张方平又道:“行知,你想经营岭南与荆湖路。”
“安道兄,拭目以待。”郑朗未清晰的回答。长沙乃是四大米市,岭南一年三熟,两广加上一个湖南,多大的地方,若不动心才怪呢。若全部开发出来,就是现在的条件,这里最少能养活四千万人。增加四千万人口,仅是征的税务,宋朝一年会增加多少收入?简直无法想像。何必扎窝在黄河一带,弄得惨不忍睹。
但还略有些难处的,宋朝不象唐朝,唐朝气魄更大一点,主动地将百姓往宽乡迁移,可是底子太薄,朝廷不给任何补贴,一路迁移,所需吃喝,到达一个新地方重新开始,老百姓会有多难。所以不得功。但宋朝不同,底子雄厚,百姓数量也多。不过宋朝最不好的便是在军民政策上的保守,不但军队往京城附近扎,还要求京城附近成为天下人口最密集的地方,以便节肘天下。百姓散向遥远的南方,补贴不说,会有多少人反对,郑朗也无法预料。
郑朗的想法也不大对,沾有后人的汉唐雄风,心中过于美化汉唐。宋朝在军事上保守,但对于人口来说,比唐朝进步。唐朝同样做过宋朝的事,将百姓拼命往西京长安,东都洛阳挤压,因为水土恶化,北方一些地域过于拥挤,民不聊生,不得不降诏将百姓往宽乡迁移。相对于唐朝人口封闭式的管理,宋朝准许百姓流动,已是一个了不起的进步。
黄梅时雨,江南的梅雨哗啦啦地下个不停,南方黄梅天下雨,很正常不过。还没有人注意,注意的是另一件事。
契丹派南京留守萧塔烈葛与武定军节度使杜防出使宋朝。
先递了一份国书。
责问宋朝为什么将军队开到辽东,不管张亢带去多少人,终是正归的军队,踏入地界确实是契丹的领土。
为什么要收留契丹百姓,也能说,买的是女真人,也算是契丹子民。
因此要宋朝给一个解释,另外还有按照惯例,将这些女真人交给契丹。
什么惯例呢,就是澶渊之盟后,契丹萧燕燕与辽圣宗撤回契丹,心中戚戚,后怕!得了里子,得了面子,不声张,但这个面子也要宋朝履行条约,万一不给岁贡怎么办?还敢不敢再度入侵宋朝,未必有这个胆子。因此,将以前掳获的宋人,一一交还给宋朝,甚至不惜得罪一些贵族,有的奴隶流落到敌烈乌古等部,还派人过去讨要。
这是一例。第二例辽兴宗伐西夏,萧惠军先行从夹山进入后套,也就是阴山南边的北河套,西夏抓了许多汉人,包括百姓兵士,一起押于此地,契丹人没有全部归还,但归还了一部分。
这是第二例,第三例契丹在西南筑城寨,将宋人逃跑之路切断后,经过郑朗两次抗议,契丹同样释放了大批百姓回来。
不是怕宋朝,而是贪图宋朝大量的岁贡,一个奴隶能值几个钱,几贯钱不到,即便释放几千个百姓,也不过两三万贯钱。但宋朝一年岁贡所值是接近一百万!敦轻敦重。
因此有这三条前例,契丹要求宋朝将历年买的女真战士交还,也有一点儿道理。
赵祯盯着这份国书,将两府宰臣喊来商议。
其他的好办,契丹多少有些虚张声势,或者做贼心虚的味道,但关系到这一千多名女真战士。不是担心郑朗,郑朗对他们重用,但不能说郑朗将他们当成嫡系。否则在西北数战不会让他们消耗那么多兵士牺牲,只剩下四分之一。而是女真战士的本身,他们多立下赫赫战功,在京城,老百姓看到他们也十分喜欢,称为义蕃。
前面好不容易郑朗逃回来,后面还要将这些战功赫赫的义蕃们交还给契丹,民间舆论会成什么样子?
丁度不吭声,他对军事也不大懂。
文彦博与庞籍根本不同意,可他们也不大想帮助郑朗推助威势,于是也不作声。
王贻永一如既往地打酱油,大宋是好好先生。
赵祯只好看着陈执中。
陈执中无奈,他是首相,不作声不可能了,虽然这个首相让夏竦一分权,很是可怜。说道:“陛下,女真人不能交,看看前面的能否商议。”
夏竦冷不丁地说:“陛下,执中之言错也,我朝所得女真人乃是生女真,算是什么契丹子民?又动用军队,若不是将郑朗扣押,又何需动用军队。受此大辱,为何要软弱地商议?臣以为不但义正言辞指出,还要追问他们为什么扣留我朝宰相,使其不得归。”
“郑朗已归,国家又有灾害,需以和为贵,夏竦,你想挑起战争乎?”
“何至于战争,我朝增其二十万,达五十万之巨,契丹敢发起战争乎?或者何谓商议,难道再增其岁币?”
公说公的理,婆说婆的理。
郑朗不忍看,只可叹中书那一群官吏们,不知道此时在中书省里是受到如何的煎烤。值得争吵吗,郑朗说道:“陛下,无妨,让臣来,臣保证他们心悦诚服的离开。”
“准。”赵祯说完连忙离开。对中书几人的关系,他也头痛了,又不知道该将那一个人贬出中书,不然不得安哪。
契丹两位使者至。
还是很有礼貌的,恭敬地冲赵祯施臣子礼。
坐下,宫娥上酒菜,吃喝是假的,借着酒宴得将正事说清楚。
郑朗看着二人说道:“萧留守,杜节度使,许久未见。”
都认识。
萧塔烈葛与杜防同样回了一个肥喏。
“贵国安好否?”
“尚好。”
“梁王殿下安好否?”
“尚好。”
很正常的谈判方式,毕竟与西夏不同,得让气氛缓和下来,郑朗才说道:“贵国国书我也看到了,所说的女直兵士,非乃如国书所言,乃是贵国百姓。都是女直部曲。”
“郑相公,难道部曲就不是百姓,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