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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弼七奏不成功,司马光先是与郑朗一样,轻描淡写地说了一说。看到赵曙仍不肯妥协,这才正式出手。
时机到了,若没有富弼七书所逼,他出手就不会成功。其次他更讲究方针战术,富公,不是你那样玩的,看我出手。
不对付赵曙,乃对付一名太监,一名资历很深的太监,自刘娥时就一直呆在宫中,任守忠。但在出手前不能让赵曙看出他的动态,因先行上书给曹太后,窃闻道路之言,近日皇帝与皇后奉事殿下,恭勤之礼,甚加于往时;而殿下遇之太严,接之太简,或时进见,语言相接,不过数句,须臾之间,已复遣去。如此,母子之恩,如何得达?妇姑之礼,如何得施?推其本原,盖由皇帝遇疾之际,宫省之内,必有谗邪之人,造饰语言,互相间谍,遂使两宫之间,介然相失,久而不解,殿下浚发慈旨,卓然远览,举天下之政归之皇帝,此乃宗庙生民之福。然臣窃料谗邪之人,心如沸汤,愈不自安,力谋离间。愿深察其情,勿复听纳,远斥其人,勿置左右,使两宫之欢,一皆如旧。则殿下坐享孝养,眉寿无疆,国家乂安,名誉光美;其与信任谗慝,猜防百端,终日戚戚,忧愤生疾者,得失相去远矣。
看到书奏,赵曙大喜,这个小司马还是不错的,不但在皇嗣时立下大功,还十分讲道理,天下人皆说朕对太后不好,可母不慈儿如何孝。就忽视了司马光后面所说的话,为什么如此,乃是内宫奸小进谗才导致这个局面。
还有一条,皇后,你得说说话,毕竟你是太后的亲侄女。
这份很含蓄的奏折进后,司马光稍息,又转向另一件事,韩琦市恩,两府为了市恩,大肆迁官,司马光久在郑朗与庞籍薰陶之下,对三冗十分痛恨,裁兵还简单一点,裁官才特别地困难。郑朗不大敢动,庞籍为了裁减官员,都愁白了头发。然而数年努力,不足让韩琦一个月就糟蹋了。如今冗官现象达到了宋朝巅峰。再加上大肆赏赐,一年费用有可能四千万缗都不够。国家那来那么多收入来供以支出?
到了八月,司马光与吕诲终于找到一条明显的罪状,入内都知任守忠擅取奉宸库金珠数万两以献皇后。为什么要找这条罪状,就是逼高滔滔出手。你不出手,连你也洗不清。
没有高滔滔相助,凭借自己说破了嘴皮子也没有作用。
然后吕诲上书,陛下即位之初,内臣反侧,谓圣断罔测,中外忧之。臣尝进言,乞圣度容覆,处置宜缓。盖欲威令之行,得其至当,此区区之心也。不意今日大奸尚存,众怨未平,谤议益甚,敢不以闻,上达天听。大奸者是谁,任守忠也。历数任守忠的罪状。
司马光随着上奏,他的奏折更有条理,历数任守忠十条罪状,每一条罪状都足以斩首示众。为什么两宫不和,发生了那么多妖蛾子,不是皇上想这样的,正是这个奸人挑唆导致皇上做了许多不好的事。
一道选择题,A,皇上,我说得不对,不是任守忠挑唆的,就是你不孝。B,不是你不孝,实际你很孝顺,正是因为这个奸人挑唆,你做了一些让人误会的事。这是可以原谅的,但必须要严惩任守忠,将他斩首示众。
赵曙看着这篇奏折,十分头痛。
为什么司马光如鱼得水,正是因为司马光出手,才让赵祯让他立皇嗣。而且前面他上书曹太后,让她待高滔滔与赵曙好一点,以全母子之道,两宫之好。
做母亲的要孝顺儿子媳妇,也是古怪来哉。但怎么办呢。想让赵曙低头,得给他一个很长的梯子下来,否则象富弼那样硬来,十万年也实现不了目标。
赵曙看着这篇奏折,表示很头痛,绕晕了。
韩琦看着赵曙的脸色,于是说道:“陛下登极之时,守忠亦有劳预之功,愿少宽之。”
富弼愤怒地上前一步,大喝道:“先帝亲授陛下以大器,皇太后协赞有功,陛下要追功,宜追先帝顾复之恩,报太后拥佑之功。而此辈乃自云某人有功,某人有劳,臣不知此何等语,且将置先帝与太后于何地也!”
难道皇上你这个帝位是一个太监给你的。
直接骂韩琦是此辈。
赵曙揉脑袋,他不笨,若绕开富弼所说的此节,不承认赵祯,就等于不承认自己皇位的合法性。看着韩琦,心道,韩卿,你就再为朕牺牲一次吧。
立诏将任守忠发配到地方,前去慈寿宫向曹太后认错。
当然,韩琦又替赵曙背了一个大包袱与骂名。司马光小子不错,让朕有台阶下,朕下了,韩卿,你就站在上面委屈一点吧。
到了今天,韩琦仍忽然司马光的能量,此事让他产生警觉,不是司马光,而是富弼。富弼骂他是此辈了,两人势不两立,不是你生,就是我死。而且六月发生一件事,也让韩琦感到不安。
始作俑者乃是富弼,为了使两府政令通畅,相互沟通,富弼于庆历年间上奏,让两府首相兼顾对方职位,以便互相查问。此举让吕夷简得力,提高了效率。要知道庆历数年战争,花费一亿多缗,许多劳力还是免费力役的,否则两亿缗都不够,那时国库空空如也,生生将那场战争费用支撑起来,固然有吕夷简之功,也有两府沟通简化之力。不但使吕夷简得益,还使郑朗得力,进一步完成了裁兵事宜。国家不打仗了,各就各位。
可两府就象两个磁石一样,不碰在一起没有关系,一碰在一起,必然有一些改变。因为权利的关系,西府必然向东府屈就。原来枢密院有一千多名员额,再度分化后,大半名额散落在两制、中书、台谏或者三司里,纠缠不清,第一个结果导致责任不明,进一步的冗政,第二个结果因为磁力的原因,被中书收拢。仅有一小半官员控制在西府。
富弼要求将它们理清楚,便于政令畅通,职责明确。
当然也有一部分私心,理清楚了,使这些官员一一重新归拢于西府,就有了与韩琦对抗的本钱。
但这个私心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了国家。朝堂上必须有一支力量对韩琦进行掣肘。
韩琦对此无可奈何,宋朝的祖宗家法就是分化掣肘,富弼做得合乎情理,他无法阻止。不过对于韩琦也没有关系,讲理讲不过,可以来硬的。当然也需要一次契机。
机会到来。
今年赵曙治年号即政,西夏派使来贺,官称枢密,主持西北的程戡一听有些恍惚,你们西夏都称枢密了,还算不是算我们大宋的臣子。不准,改称领卢,领卢还是西夏枢密院官号,不是换成了党项语。这一换宋朝至少有一个台阶下,程戡处理得还是不错的。但就是这样,夏使吴宗仍怏怏不乐。吴宗到京后,想要佩鱼及仪物自从,延州派来的引伴使高宜禁止。两相发生争执,吴宗出语不逊,高宜也傲然回答。
吴宗气愤地在赐令殿门时又诉于押伴使张觐,赵曙诏令赴延州与高宜辨解,想要和稀泥。到了延州后,程戡派通判盘问,吴宗说:“引伴谓当用一百万兵,遂入贺兰穴,此何等语也。”
咱是好心来贺你们大宋新君即政,怎能说出这样的话呢?况且你们宋朝真能抽出一百万军队与我们西夏作战吗?
通判说道:“不是高宜想说这句话,而是你们当中有人说国主乃是少帝,先有因,后有果,就是失也失在你们的使人身上,不在引伴之责。”
你们让李谅祚从国主强行升级为少帝,高宜能不急吗?问清楚了,赵曙诏书李谅祚宜精择使人,勿令无辜生事。
不管怎么说,宋朝做得还是不错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才是两国交好之道。
关健中国人想法是这样的,这些野心勃勃的外夷能有这种想?越是想示好,越是想化解,反而让对方产生错觉。这是整个中华民族的悲哀,一千年是这样,一千年后还是这样,居然没有人明白,一次次上演着。
赵曙想化解,李谅祚却产生误会,认为宋朝无人了,君王不及以前的君王,大臣不及以前的大臣,机会到来。
正好程戡去世。
这是一个能吏,能文能武,在西北虽不及狄青,可一直相安无事,而且很好地执行了郑朗策略。程戡去世,李谅祚看到机会,以宋朝慢怠使臣为名,召集十万军队分兵攻入诸州,你们宋朝能不能召一百万军直捣贺兰山我们不知道,但我们能立聚十万兵。两国久未战,宋军猝不及防之下,数千弓箭手与乡兵被击杀,掠人畜以万计,返回西夏。
烽火再起。
韩琦却看到一个很好的机会,随后上书,于陕西各州,除临近京畿很近的陕虢二州以防有变外,其他各州府一律三丁刺一,使乡丁变成乡勇,然后在脸上刺字。
宋朝兵士是要刺字的,以防逃跑。还有一个,就是罪犯,刺字充军,这个充军不是变成兵士,而是在牢城里做苦活。长久后,再加上军队战斗力下降,待遇多方苛薄,渐渐百姓当兵为耻之,再加上罪犯刺字充军。人人以脸上有字为耻。
若是真当了兵,还有一些兵饷,情有可愿。关健是乡勇,什么都没有,还不及以京畿为中心的保丁,一旦近十六万乡勇刺字后,会造成什么反响?这个韩琦不管的,他要的就是重新侵犯西府权利。
到了这一步,富弼一颗心完全冷了下来。
第七百九十七章 三更
富弼仍克制着怒气,找韩琦争辨,韩琦不客气地说:“彦国,你懂军事乎?”
富弼哪里懂什么军事,连战场也未上过,韩琦不管是不是郑朗提携,确实有过实打实的功劳。无言以对,默然半天,愤愤退出。
司马光气愤不平,这整胡来了,上书道,康定庆历之际,赵元昊叛乱,王师屡败,乏少正军,于是籍陕西之民三丁选一,以为乡怀手,又刺充保捷指军(指乡兵),沿边戍守。闾里愁怨,不可胜言。农民不习战斗,官中又要费衣粮,私家又须供送,骨肉流离,田园荡尽。时过二十年陕西之民仍不复旧者。也就是宋朝大发展,可到现在陕西还没有恢复元气。
河北河东为缓军费,籍民刺为义勇,编入保丁,而不刺为正军。今议者怪陕西无义勇保丁,却不知道陕西之民三丁有一丁已编入保捷军中。三丁再有一丁编入义勇,此诏一下,百姓如何惊忧。况且陕西正军与保捷军甚多,不至于溃守,何做下如何有百害无一益之事。
连上两书不报。
一怒之下,司马光来到中书与韩琦论理。韩琦微微一笑,君实,你不懂军事,兵法道兵贵声而后实,谅祚桀骜不驯,若听到陕西骤增二十万兵,岂不感到震惊?
震惊个鬼。
司马光根本不听,而且吵架的本领,韩琦也远不是他对手,道:“兵法为什么要先声,那是没有实力,必须虚张声势。要不要我举几十个例子给你听。”
论对历史的掌握,韩琦更不是司马光对手,又道:“那只能欺骗一时,不可复用。今天我们虽增二十万兵,实不可用。不用十天,西人必知道其详细情况,会不会害怕?”
韩琦不能回答,只好悻悻地说道:“庆历时陕西乡民初刺手背,后皆刺面于充正军,何忧今天复举?况且敕牓已经张贴出去,以后不再用百姓充边防就是了。”
司马光不客气地说道:“你说的话,我根本不相信。”
韩琦道:“我在此,你尽管放心。”
司马光盯着韩琦说道:“不但我不相信,就是你自己也不那么自信吧。”
韩琦大怒,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