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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说。」她诚实地说出她的看法。
「你救得了她吗?」他靠坐回椅内,修长的指尖一下又一下地敲著桌面。
救个海道的神女?为他这怪异的要求,应天下禁蹙起了秀眉。
「回答。」敲打的动作倏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挟带著恫喝意味的低沉命令。
「能,但我需王爷相助。」虽然没把握,但仍愿为他完成命令的应天硬著头皮接下。
「我该怎么做?」不罗唆的破浪随即站起身,来到床畔看著依旧昏迷下醒的飞帘。
「王爷……我可否问个问题?」站在他身旁的应天,迟疑地拖长了音调,「她是海道的神女,王爷为何要救她?」站在帝国的立场上,海道的风神一旦落入他们的手中,应是除之後快,这些年来他也一直想杀了这个老与他在海道作对的风神,可怎么风神一落入他的手中,他却一反以往的坚持,反倒要救这个头号大敌?
破浪沉默地欣赏著底下这张数日来,每日近躺在他身侧让他侧首望之的容颜。
此时在灯烛红融的光晕下,她的面容像幅褪了色的彩画,淡淡净净,浓密的眼睫执著地覆盖住她的眼,不让他再一窥那双湛蓝得令他一眼就难忘的眼瞳,而她那时的笑、痛苦不堪的模样,以及那一行温暖地流过他赤裸胸坎上的泪,他皆不明其由来,在她以沉睡封闭了对外的一切後,他觉得自己像个找不到迷锁之钥的人。
他想知道她是为何自一个执意与他为敌的人,变成了一名似放弃生死与所拥有的一切的人,夜夜听著她的呓语,他想知道关於她的奇Qīsuū。сom书一切,他想知道那双湛蓝的眼眸裏藏了什么秘密,他更想知道,那颗泪,是为谁或为何而流。
在他已亲手将她救起後,她没资格带著他心底的谜团远赴黄泉,而不给他一个答案。
「我好奇。」许久之後,他淡淡地开口。
「好奇?」两眼一直徘徊在他身上的应天,虽是纳闷著他的回答,但更引起她注意的是,他在看她时那种从没在他脸上见过的神情。
「若你问完了就快动手。」再次恢复冷峻的破浪,不耐地向她催促。
只能将所有纳闷都咽回腹裏的应天,朝他颔首後,脱去了鞋坐在床上将飞帘扶起,压著她的腿让她盘坐著,而後应天示意破浪坐至她的身後,以两掌置於她的背上提供她所需的内力,随後应天坐至飞帘的身旁,闭上眼双手结印,开始朝她施咒。
喃喃的诵咒声,绵绵不绝地回绕在斗室裏,日夜不断,接下来的数日,破浪离开了飞帘的身後,冷眼站在床畔看著在应天的咒术下,与生死搏斗的飞帘,自毫无反应,渐渐开始皱眉有了反应,她那原本动也不动的四肢,也逐渐有了动作。
当第四日来临时,猛然自床上坐起的飞帘,闭著眼,一口鲜血直喷在床栏的白色纱帘上,再重重地倒下,应天看了她一眼,继续加重了咒语,浑身滚烫的飞帘,像个深陷在噩梦裏的人,挥扬著手臂伸手四处乱抓,似想握住任何一个可以凭恃或依靠的东西,
破浪在看了她许久後,坐在床畔朝她伸出一掌,她立即紧紧握住。
生死徘徊问,费力张开眼的飞帘,看见了一张男人的脸庞,就著逆亮的光影,她试著想捕捉住那张似曾相识脸庞上的每一寸轮廓,但排山倒海而来的睡意掳获了她,再次将她拖回漆幽不见一丝光明的深渊中。
冬日的暖阳穿过窗棂照亮了斗室,一束东日光映在飞帘的脸庞上,她不适地眨了眨眼,张眼所见,即是东升旭日的耀眼金黄,渐渐适应了光线後,她这才发现,那轮旭日是透过丰房的小天窗与她相见。
脑中一片混乱,宛如离魂乍台,许多混乱的记忆在脑海裏飞快地流窜,她乏力地侧过首,发觉自己已不在天色阴霾的海上,而是在一间小牢房内,但在这裏,却又有著温暖舒适的床铺,和生活所需的一切,在墙角,还置了几盆炭火生暖,就在床畔的小桌上,有只小药炉,和一碗似喝了一半的汤药。
她到底是被囚了还是被救了?
或许两者皆是。勉强坐起的她,低首看著双手手腕上的手铐。
脑海中片段片段的记忆,在她神智稍微清醒了些时,开始组织起来,她记得礁岩畔的海草,和那双探进水裏将她拉上岸的大掌,她记得似有一处洞穴,和一具温暖她的胸膛,以及喷满鲜血的白纱旁有个端坐闭眼,似在诵念著什么的女人,然後是无止无境的噩梦,在那梦中,有个男人握住了她的手……
那只手的主人,她只记得轮廓,却看不清他的脸,她想,无论那人是谁,他都救了她也囚住了她。
轻轻一动,手铐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张握著双掌,感觉她的神力正在恢复中。她自嘲地笑了笑,原本她还以为,以那种方式使用神力後,她就可以成为普通的神子了,没想到,这份神所赐予的恩泽,竞还是如影随形地跟随著她。
若是死了,或许就真能摆脱这份恩泽了……
她反覆地想起那夜神宫裏所发生的事,她不知那时的她是否真的想死,还是单纯的想离开,现在想来,那时的她,只觉得自己被背叛了,被那些她不遗余力保护的人出卖了,在他们眼中,她并不是个人,只是个盛载著海皇恩泽的容器,保护海道是她的使命,守候海皇是她的命运……
海道、海皇……怎么他们眼中都没有飞帘?
在那些神子心中,她在哪?
「殿下。」
思绪被打断的飞帘,抬首看向那扇小天窗,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窗栏之外,他费力地蹲下弯著身子,透过牢窗朝下看著她。
「殿下,您没事吧?」职责是守护风神的汉青,自那夜她纵海後,也与观澜他们一块下海去找她,在他人都已认定她可能葬身大海时,唯独他不肯放弃地继续寻找,打探了她的消息好一阵子後,最後他才在这找到她。
「我在哪?」飞帘直视著他身上换穿的人子衣裳。
「您在紫荆王的别业裏。」偷溜敌阵的汉青,压低了嗓音告诉她,还不时回头看著四下。
她讶异地张大了眼眸,「紫荆王?」那个多年来誓要拿下她首级的人?
「好像是他救了您。」汉青也不清楚来龙去脉,只是在外头听到消息,紫荆王在海啸过後的数日,自海上带回了个女人,就因时间点上的巧合,所以他才冒险前来一试。
飞帘怔靠在墙上,没想到那张一直出现在她梦裏的脸庞,与那双将她自海中捞起的大掌,它们的主人竟会是多年来一直威胁著海道之人,她不解地抚著额,一时之间脑中有些混乱。
为什么要救她?若真是紫荆王,那他应当在发现她时,就该杀了她的,她不懂他把她自海裏救起,又大费周章将她带来这疗伤是为了什么。
汉青的声音再次自她的顶上传来,'请殿下稍候片刻,我这就救您出来。」
「不必。」拉回心神的她,回绝得飞快。
「殿下?」正准备找出地牢入口的他,动作顿了顿。
她清清楚楚地道:「我已自逐於海道。」那夜她说出口的话,她没有半点要将它收回的意思,更不会因任何人而更改她的决心。
他忙要她想仔细,「留在这的话,殿下不怕遭紫荆王所杀?」那个紫荆王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听迷陀域的人们说,每个被紫荆王带去审讯之人,皆是直著进去横著出来的。
她轻摇螓首,「真要杀我,他就不需救我了。」她想那男人还不至於做这等浪费时间之事。
「殿下若不回海道,长老们将不会原谅殿下的,殿下也知,神女若私离海道,将会成为长老们眼中海道的叛徒。」以为她不知利害关系,汉青心急地再向她解释,「况且紫荆王是海道之敌,若长老们知道殿下在这……』
一抹无奈的笑意跃上她的唇角。
「叛徒?」不能为之所用,就是叛徒?她甚至什么都没做,更无投效帝国之意,难道就只离开也不允许?
「殿下,请您——」
「无所谓。」她一脸木然地截断他的话。「我与海道已无瓜葛,此生也不会再回海道。'
低首俯看著丰内暗影中那张心意已决的脸庞,汉青颤颤地问。
「殿下……真要背叛海道?」
飞帘仰首看向他那副恐惧的模样,她很想告诉他,或许在他告诉她叛徒这字眼之前,她仍旧会是忠於海道的神女,永不会对海道有二心,现下的她不过只是离开罢了,但就在她知道了长老们的想法之後,她才明白,其实离不离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长老们的眼中她只能有一个选择。
永不能离开海道。
一阵打心底升起的寒意,鲸吞蚕食般地,一口口吞噬掉她多年来所祈求的温暖,在她的心头灰烬上覆上一层永生再敲打不入的寒冰,在这极度心寒的片刻,她发现自己似乎没有什么是可以放不下的。
若是耗尽了法力和自逐於海道,仍不能使她离开那些岛屿,那么,就由她亲自斩断这一切吧。
「我只是个神女,不是什么忠臣。」
「殿下?」汉青不解地看著她冷若冰霜的模样。
「我已经把我的命给过海道了。」她一字字地说著,「去告诉那些长老,我的离开与背叛无关,我只是个厌倦等待,也不再相信神话的人,别再擅自替我安排我一生的车轨,也不要再拿著大义大理压著我,强迫我为海道做任何事,我不过是想找回我的人生,今後,我将只为自己而活。」
「殿下……」浑然不知她竟会作出如此决定的汉青,忙想要她回心转意。
她偏过芳颊,「你走吧,别再来找我。」
「殿——」犹不肯离开的汉青,在欲劝劝她时,赫然听见身後大批的脚步声,知道已遭人发现的他,回首再瞧了背对著他的飞帘一眼,不得不迫於形势先行离开。
倚在牢门外的破浪,在那名男子遭金刚逐走时,半靠在牢门外懒懒地问。
「叙完旧了?」
没发现他存在的飞帘,转首看向他,在见著他的那瞬间,梦中那张模糊的轮廓顿时与眼前的男子合而为一,吻合得她一眼就将他认出,她仔细地看著他清朗俊俏的面容。
「你是谁?」
「帝国紫荆王。」他朝旁弹弹指,候在他身後的力士立即上前为他打开牢锁。
在他步入牢内後,力士随即退下,飞帘无言地看著这个无视於她防备目光的男人,迳自闯入她的领域,坐在她身畔一手勾起她的下颔,以佣懒闲适的目光,徐徐地打量著她。
指尖透过来的温度,和他一身所散放的气息,隐隐约约地唤醒了片点她所遗忘的记忆,她记得他似乎也曾这么靠近过她,那锐利如刀的眼眸她没有忘,而他这一身逼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威势她也没忘。
「你是海道的叛徒?」比她想像中还要更低沉了点的嗓音,在近距离内听来,令她的手臂浮上一阵不快的寒颤。
「你们爱怎么说都成。」她不悦地别开脸,有些讨厌有人靠她这么近说话,但那根修长的食指很快又贴上来,命她调回目光面对他。
「那日,你寻死?」破浪边问边盯审著她暴露在他眼中的所有反应。
「我没有。」湛蓝色的眼眸对上了他的,语带命令地道:「拿开你的手。」
难得遭个女人命令的他,饶有兴味地扬高一双剑眉,他勾起一抹笑,偏首看著她眼眉问掩不住的高傲。
「救你的人是我,不道谢?」
她出乎他意料地爽快,「谢谢。」
自她面上离开的手指,缓缓滑王她肩上散落的发丝,并勾来一缯发握在掌心裏。
「为何你要背叛海道?」他状似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