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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我带你去我的书房,我们在那里等。”江夫人立刻来了兴致,拉我往二楼走。
江夫人自己拥有一个大书房,而且比起江华的一点也不逊色,只是风格完全不同。虽然刚入住江家的那天,在江华的书房里也看到他在练字,但是他的书房里还是商业的东西更多,商人的气息更重。而江夫人的书房,则完全是汇集了各大画派宗师的作品,满墙的裱糊画图,更别说还有数个玻璃柜门的大书柜和落地大圆口瓶,里面均罗列塞满蜡纸封口的画卷。彰显了浓重的艺术气息。
我逐一浏览完满墙的大师名作,信步走到书桌旁,书桌上是摊开的一桢《春日山景图》,左下角的印章是篆书的‘宋佩芬印’。我满是崇拜的扭头看着身后的江夫人,由衷的惊讶说:“这是妈妈画的?”
江夫人含笑点头。我还想说什么,却不料江夫人直接走过来快速卷起那幅画,随后马上又铺上了另一张空白宣纸。
我以为江夫人要当场绘画给我看,赶紧往旁边让去。
却不料,江夫人随意拿起笔架上众多毛笔中的一支小号羊毫,递到我面前,热切的看着我说:“凌汐,你画画儿给看。”
我大吃一惊,有些口吃:“江……妈妈,我画的不好。而且,只会……临摹……”
江夫人不但没有一丝失望,反而轻抚额头说:“对,临摹,是我忘记了。等我找书给你。”
她几步走到角落一个矮柜前,打开最下面的那个小抽屉,小心翼翼的捧出一叠陈旧的画纸和两本16开的薄薄的画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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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万分惊讶于江夫人的举动,但是我并没有惊慌失措。身为豪门富家大小姐的替身,幼年的确曾经深得干爹请来的几位家教的身传言教,虽谈不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至少也学的有模有样。虽然后来很多年未曾再温习,手法已经生疏很多,但是,当初看到江家的资料时,得知江夫人是个才女,尤为擅长喜好书法和绘画,为日后能投其所好,我却也实实在在的恶补了一下功课,除了手法技巧,还额外学习了一下鉴赏。
江夫人只拿着两本画册过来,剩余的画纸又都很小心的放回去,看似非常珍惜的样子。
那两本画册分别是极简单的水墨人物画初级技巧和水墨山水画初级技巧,似乎我在幼年也临摹的是这两本。心里忍不住偷笑。本来还担心她给我什么复杂高级的样本呢,就目前看,我完全可以轻易讨得她的欢心。
不过想归想,表面我还是颇为踌躇了一下,先翻了翻山水画那本,期期艾艾的开口:“妈妈,我很久都没有动过画笔了,就找个简单的涂鸦一下,您可别笑话我。”
江夫人从眼神到话语都柔和如水,“不会。妈妈相信你,你一定可以画的很好的。”
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可是根本不容我细琢磨。我一边翻,一边随口说:“画哪张好呢?好像都不容易。”
“随便哪张都好。”江夫人轻拍我的肩头,声音越发的柔和,充满溺爱的气息。
好吧,我选择了中间的一页,开始简单的临摹上面的山水和渔舟。
为了不让江夫人起疑,我刻意放慢了速度,并且,笔锋处也没有好好处理,尽显浮躁和生疏。
足足画了半个多小时,总算无一遗漏的临摹下来,我轻轻呼了口气,又吹了吹尚未干涸的墨迹,这才将毛笔轻置于墨盒旁,抬头有些难为情的看着江夫人。
江夫人并没有看我,而是依然呆呆的盯着我的涂鸦作品,竟似痴了。
“妈妈?”我试探的小声叫她。
她犹自又盯了一会儿,才看向我,眼睛里波光流转,脸上的笑容竟是那么美丽。
她急切的说:“再画一张,好吗?乖,再给妈妈画一张。”
我分明觉得她的状态不对头,迟疑的问:“妈妈,您还好吧?”
她异常兴奋和高兴,只是说:“再画一张。小悦,不,凌汐,再画一张。”
忽我然一阵恶寒,刚才闪过却又模糊的念头格外清晰起来,她现在分明把我想成她的女儿了,难道,这两本画册是她女儿小时候用过的?
我不敢乱说话,只好答应:“好,让我看看,再画哪一张呢?”慢慢翻着,心里忐忑不安,这是不是个好机会呢?我应该怎么加以利用呢?
“你从这一本里找一幅吧。”江夫人递过另一本旧画册。
“好。”我答应着,却无心再乱翻,索性就临摹第一页上,毫不写实的少女图好了。
这次,我可是非常认真的小心动笔的,除此以外,还觉得心乱如麻,江夫人能有样的错觉,对于我获得她的更进一步的信任是非常有利的,可是为什么,短短不过几天工夫,我就对她的感情产生了变化,说实话,我竟然有了不忍的念头,深觉她是这个家里唯一不愿意利用的,谁能预测未来,这种利用焉不是一种深深的伤害。
江夫人对于我的第二张涂鸦的反应并不亚于第一张的时候,她把两幅画都摆在桌面上,反复看,反复比较,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画上,浑然忘记了我的存在一般。
我站开点距离,不敢贸然开口打扰到她,谁知道下一刻,她会不会再要求我画第三张,第四张,第五张……?
直到我看到有东西掉落到宣纸上,我心里一紧,往前走了两步,即便是侧面,也看得很清楚,江夫人已经微微闭上眼睛,压在宣纸上的双手在不断颤抖,快速滴落下来的分明是她的眼泪。
第 39 章
我有点骇然,本想开口劝慰,却不知说什么,怎么说。
恰恰这个时候,书房门外传来脚步,然后是很轻的叩门声。江夫人依然无动于衷。
根本没给我考虑是否替她应声的时间,书房门已经被推开,是江华。
“……”刚想和他打招呼,却因为犹豫怎么称呼他而错失了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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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发现了背向他的江夫人的异常,两步走近,扳过江夫人的身子。江夫人似乎还是没反应。下一刻,江华颇有些严厉的看向我,不怒自威:“怎么回事?”
“我……,妈妈让我画画给她看,然后,她就……她就……”我只想陈述事实,却觉得自己都不太相信整个事件,太诡异了,太出人意料了。
江华显然对答案不满意,但是他也顾不上我了,紧紧搂住江夫人,轻声哄道:“佩芬,你怎么了?别哭。你昨天买的那些画儿都到了,我知道你每次都亲自拿上来,生怕佣人们不小心弄坏了。我陪你下楼去取来,好不好?”
江夫人终于有了反应,睁开眼睛看着江华,然后又扭头看看我,非常激动的说:“阿华,昨天我说的一点没错。你看看,你看看这两幅画。”
江华的脸色变了一变,极力拥住江夫人,不允许她近乎痴狂的转身,不断说道:“佩芬,冷静一点,冷静一点。别着急,好不好?”
然后有些忌惮我的在场,对我说道:“许小姐,你先出去吧。”
我点头,快步走向门口。
江夫人却在身后喊我:“孩子,别走,别走。”
我的脚步一窒。
江华的声音在说:“佩芬,她不会走,不会离开我们,我只是让她下楼帮你取那些画儿。你不想要那些画儿了?凌汐,你去取画儿上来。”
我答应着,走出书房。
我小心的抱着五只狭长的画卷盒子慢慢上楼,也许是它们的重量不轻,总之我的脚步异常沉重。
书房的门可能是我离开时没有关好,虚掩着,里面的声音模糊的传出来。
“佩芬,你清醒点。她是我们的儿媳妇,不是我们的女儿。我知道,你很想女儿,我也想,哲信也想妹妹,我们大家都想她。我们还在找她,一刻都没有停止过。可是你要清楚,凌汐即将成为哲信的妻子,你怎么会突然糊涂了呢?就因为昨天她给做了一盘儿菜?”
“阿华,我是一时糊涂了,”江夫人的声音仍然带着哽咽,但是分明清醒了许多,“可是,她真的好象小悦,她的细心,她的体贴。昨天我一看到她端菜出来,就仿佛看到小悦五岁时候的样子,那个时候,我在生病,她还那么小,可是却知道把药碗端到我床边,我现在还清清楚楚的记得她的声音,她说,妈妈,你吃药,吃了药就好了。周嫂说过,小悦曾经跟她说,长大了一定跟她学手艺,亲自做菜给妈妈吃。还有,她害怕雷声,小悦也是的,每次打雷,小悦都会吓的哭出来,直往我怀里钻。……”
我的眼眶也是一阵酸涩,江夫人的话实在让人心酸。
“我知道,我知道,佩芬。别乱想了,你把凌汐吓到了。她不是我们的女儿,她的父亲是许宝山,她要比小悦还小几岁呢。”
“可是,你看看她画的画儿,真的和小悦小时候画的一模一样。那些画儿我都有留着,都已经刻进我的心里了。我现在拿给你看,你自己做比较,真的太像了。”
“好,佩芬,我相信你说的。可是,只是巧合而已。小悦那个时候那么小,虽然遗传自你很有天赋,总归也是瞎画的。凌汐只怕没有学过,临时让你逼着,勉强临摹下来,自然显得笔锋幼稚些,如同孩童的手笔一样,相似一点也在所难免。你不要再乱想了,否则真会走火入魔的。难道你要让我和哲信都为你担心吗?你一向比儿子要坚强许多的,这么多年来都为儿子做了榜样,你忘记当年儿子都快疯掉了,你是怎么劝导他的。怎么凌汐一来,你反而变得神经质了?如果这样,还不如不让凌汐和儿子结婚。”
“不,阿华,儿子是喜欢凌汐的。我只是一时……,以后不会了。我也知道,凌汐是我们的儿媳妇儿,只是,我一见她就觉得亲近,这种感觉在其他孩子身上从来没有过。”
“好了,好了,我们不说了。佩芬,放松点。……”
里面逐渐安静下来,我努力调整了一下情绪,才开口说道:“妈妈,爸爸,我可以进去吗?画儿我拿上来了。”
“进来吧,凌汐。”江夫人的声音马上响起来。
江夫人迎上来,似乎泪光还没擦尽,“来,放到这儿。沉吧?你这孩子,怎么不分几次拿?”
我故作轻松的笑:“是挺沉的,可我懒的跑好几趟,慢慢爬楼也不觉得太累。我能看看这几幅画儿吗?”
“当然。”江夫人说着,取过一个盒子打开,拿出里面的画轴。
我帮她拿着另一端,慢慢展开。
很有气势的山水画,就连我这个外行,也觉得精神一振。
“真有气魄。”脱口而出。
“嗯,你杨伯伯最擅长的就是山水。他的画儿就象他的人,从来没有软弱过。”江夫人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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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江华清了清嗓子,似乎有些吃味,干脆越过我们走出书房。
我和江夫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起来。
我注视江夫人,感叹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调整好情绪,仿佛刚才的失控从未发生过。她的笑容远比悲伤更美丽,我真不希望有一天,我是令她悲伤的原因。
抛开上午作画时的惊魂,下午的书画鉴赏就非常令人愉快了。江夫人这方面的知识相当渊博,而且由她口中说出来,格外通俗易懂,远非书面语言那般晦涩难以理解。我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文人雅士喜欢搞收藏,好的作品确实可以提升甚至是安抚人的心灵,令人流连不已,自愿沉迷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