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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一阵喘一阵咳一阵,说得极其喘息艰难,他再不口口声声自称本王,仿佛在他面前他只是一个平凡男子,向心爱之人诉说心事。然而这话语只如千斤重锤重重砸中了三保,令他痛得弯下腰去伏在他双腿上,手指紧紧扣住心口泪水肆虐几乎无法呼吸。
从没有什么事,让他像这样哭泣难言。几乎是恳求地低吼着,声音却全闷在喉间。“不要!王爷不要丢下三保!三保此生活着的意义全在王爷身上,所以不可以……求你不要放弃……一定要好起来!”
曾经,他倨傲不肯低头,他如野马难驯,可是此刻那些不过是他心底可笑的固守和僵持。在他的心意面前,他那些不肯放下的自尊执拧,居然那么渺小而可笑。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王,所以渴望被爱又不敢去爱,甚至他会去想,可以为他付出生命,却唯独要藏匿感情。可是若没有了生命,那些刻意藏匿起来的感情,难道不是正如开败在风霜里的花,独自凋零得会有多么难堪?他几乎是放纵了此刻抑制不住的悲痛,埋首在他膝腿上闷声嘶吼。“三保想和王爷一起老,请王爷不要放弃!不要放弃……”
是恳求也好,是服软也罢,与他的性命相比,还有什么是值得坚持的?
朱棣的手垂放在他发顶,任由他像个孩子伏在他身上痛哭哽咽。精神和体力随着血液流失渐渐消弭,他费力地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脑,目光温柔而悲悯。没有人知道他是多么舍不下他,或许平素太过于冷静善谋,太过于内敛通达,有时候甚至连他自己也会忘了,这么些年他是多么想要用心去对待着他。
“三保,若是我真的……你就把我忘了,拿回你的卖身契去你想去的地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不要难过,我不想最后看到的……也是你不开心的样子。”
那人却连话语都不会说了,呜咽着伏在他腿上一个劲摇头,像极了赌气闹性子的孩子。朱棣的头颅慢慢仰起,北平最纯澈的夜空弯月如钩,繁星满斗。他长长一叹,长到仿佛出尽胸中最后一口气。吓得三保满面泪痕直起了身子,惊慌急促地来看他情况。那人慢慢闭上眼睛,似快陷入昏迷。三保一把抓过他的手用力贴在自己脸上,嘶哑地不停唤他。
“王爷!王爷?三保陪你说话,你别睡不要睡啊……王爷!”
微阖的眼眸勉力撑得半开,他看着三保的目光越来越无神涣散。嘴角几乎微不可见地提了一下,声音却愈加虚弱。“三保,你喜欢我吗?……不是因为我是王爷,不是因为……我给过你什么恩惠……只是把我当成……当成一个与你对等的人,在……铁铉之前,你爱过我吗?”
“喜欢!不因为你是王爷,不因为你给我什么恩惠,三保很想把你当成一个对等的人,一辈子都爱你!”他的话语中夹杂着浓重的鼻音,声音嘶哑却毫无闪避和犹豫。第一次把这个令他一直无法面对的话题,这样毫无遮掩于月穹之下蒹葭苍野中,大声而坚决地说给他听。“三保对铁大人只有感激之情,是因为他曾经帮过我两次。可是我却只会爱你一个,因为三保那颗卑微的心,只够爱你一个人啊。”
原来根本不需要什么勇气,也不需要什么承担,只是因为他爱他,便能轻易让对方知晓。当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天根本没有塌下来。
“呵……这样真好,三保……你这个样子……真好、真希望……我还有时间……”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头颅亦开始缓缓地仰开去,无力地侧向一边。三保大声呼喊着他,那声音却愈加遥远起来,时而聚焦的目光只能看到他双唇不停地歙合,渐渐再听不到话语。
“王爷!王爷!”他这个样子吓坏了身边的男子,他几乎疯狂地大声嘶喊,却依然看到他上身缓缓往侧里滑下。他两腿跪地费力地抱住他,不顾一切把唇凑在他嘴唇上,试图唤起他哪怕丝毫的意志。然而他无力地仰起头颅,后颈仿佛折断了一般后仰着,任凭他怎么亲吻却是毫无反应。
过了许久,荒寂的山野蓦地爆发出一声嘶哑的狂喊。“啊……!”
当燚带着狼师两名杀手赶到荒郊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景象。他们的主上仿佛睡着了一般坐在地上,上身被那人紧紧揽在怀里。他绝望地抱着他仰天狂吼,好像除了这样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止他的伤痛。
燚迅速地指挥两人以专业的救治方式带着朱棣离开,最后策马回头的那一刻,她看到他仍伏在方才的地上,额头抵着山石无声压抑地饮泣,却又不愿人得见。
作者有话要说:新鲜出炉JUDY版“台上万恶千人斩,台下铁血柔情汉”我承认我狗血了,真心话真心的狗血啊。。。我简直写到体态扭曲面目狰狞啊啊啊啊啊!
☆、(四十二)
燕王府此一日进出府邸的人个个面色沉郁肃穆,无一不是脚步匆忙眉头紧锁。燚送回了身负重伤的燕王府主人,燕王妃徐仪华几乎吓得昏厥过去。然而需要她独当一面的时候,这女子却是比任何人都要坚强冷静,甚至来不及擦去眼泪,便有序地安排人手去北平各地拜请名医,又去农庄召回朱能张玉等大将来镇守王府。
将昏迷的朱棣安置在一处僻静的厢房,徐仪华先一步请召了府内的军医来处理伤患,备下所有可能用到的器具药材。打点完所有,她惨白着脸色守在床榻边上,强自镇定守护着朱棣寸步不离。
朱棣被安放在床榻之上,衣衫尽除身上伤痕赫然可怖。左肩处一正一逆两支箭矢首尾相对,短箭刺透左腋上方,倒刺如羽;长箭粗有两指自锁骨下方破体透出,一支箭已进六七分。他两臂周身外伤无数,更有左肋下一处菱形的穿透性剑伤,血肉不辨。他躺在床上形容枯槁气息微弱,整个人冰冷僵硬,连肌肉微微的抽搐都不曾见。
徐仪华命人在屋内燃起炭盆,吩咐军医为他救治。几名医者围着床忙碌了半天,才将周身的伤口清理包扎完毕。然而肩上那两支箭,却仍怵目惊心地插在他身体上,无法拔除。一名年长的医者上前几步向徐仪华请示,面带为难之色。要强行拔箭不是不可,然而王爷已然昏迷不醒,若硬性拔箭只怕把握不当,万一伤及气脉王爷不口气回转不了,这……
医者没有再说下去,意思却再明白不过。徐仪华一天守下来脸色憔悴,双目却是精光飒然。她汤水未进嗓子干哑说话艰涩,声音却是坚定毫无慌乱。“那么,怎么做才妥当?”
军医跪地垂首,甚至不敢去看她精光逼人的眼睛。她目中似燃烧着两团火焰,那种绝然的期望烧得让人心慌。若他们尽力仍不能挽回王爷的命,很难想象这女子会如何疯狂至死。“人参可以续命,得想办法让王爷含下。若王爷能恢复一些神智,属下几人再着手拔箭,只要王爷一口气不泄,那把握还大一些。否则……”
徐仪华愣了一愣,最终慎重点了点头。那你们务必稳妥些!
屋子里仆从往来服侍,进进出出忙成了一团。屋外又是朱能张玉带人层层把守,直是里三层外三层。时辰一点一滴悄然溜过,屋子里人来人往首尾接踵,唯独一人仿如石化雕像一般无声倚立在床榻尾端,隔着薄如蝉翼的纱帐定定凝望住那躺着的人。因为床前围了一群人,他没法靠近,然而他自始至终一声不吭地望住他。
无人得见的泪早已干涸,只有略显浮肿的眼昭示他曾经抱着他痛哭。他静静站立在床尾那里,静得仿佛不存在。手臂的伤没有处理,他亦无暇理会,就那样无声却坚决地守在他身边,看着他在生死一线之间挣扎。看着他被医者扶坐起,头颅无力地低垂。看着他们商量比划着如何用特制的大剪子剪断箭镞,再用钢架架住肩胛骨防止更严重的碎裂,再如何如何拔出长箭。他们交头接耳讨论得满头大汗,成功的把握却小得令人心寒。
转而天又黑下来,屋子里点起了十数盏明灯,亮如白昼。随着时辰一点一点推移,朱能张越等最终接到指令,找寻那样的剪子和钢架,若是没有必须要临时找人打造,等等等等,从没有一刻比此时更叫人无措。
纱帐的阴影被烛火投射在三保身上,将他整个人覆盖住。他静静守在那里,一整天下来他连寸步都未移动,仿佛不存在,也没有人当他存在。此时看着他那样,心里早已不再有任何感觉,然而他的眸光却越来越坚定绝然。
若是他醒不过来,他大不了陪他一起去。人间或者地狱。同去同归。
那人与他相处的一点一滴,犹如一幅绵长的画卷在他心间缓缓展开。十年之前,十年之后,以及最后那一刻,他悲悯温柔的目光。这些年他的心上构筑了一幢固若金汤的堡垒,将他远远隔开让他不得攻陷。然而在那一刻,他曾用尽心思死守而他费尽心力攻掠的城池,在他微弱断续的言语间轰然倒塌,倾覆了一世尘埃。
当他甘愿双手交城割地的时候,他已无法再来接领。原来这些年攻防的对垒是这么的可笑,可笑得叫他想不起他究竟在坚持些什么。
各种各样的药物皆被胡乱地用了上去,这么多医者乱成一团几乎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徐仪华忧心忡忡不断泪下,却说不上任何话,帮不上任何忙。
一直到破晓又起,在外奔波了一夜的朱能等人才带回了医者所说的那种剪子和钢架。医者们又乱作一团商讨剪子如何使,钢架如何架上,箭镞如何拔出,再如何接好裂骨缝上创口安好支架,依然满头大汗。到他们将商讨的事宜全部完成,又是一天已过。最后还不忘禀告一句,王爷这伤人事已尽,接下来的造化只能听天由命……
所有人都已疲乏脱力,徐仪华什么都没说,只是安排了两名医者留在边厢值守,其余人一律派人安置在了后院客厢。待到一屋子的人皆散去,屋内霎时静无声息。
天色又暗烛火又起,徐仪华为朱棣拭净了面容,吩咐仆从将一干带血的用具都撤了下去。她起身为朱棣掖好了被角,伸手拂下纱帐,面容黯淡憔悴,脚步都有些不稳。自始至终,这女子未现出一丝惊慌错乱,冷静从容的气度令人感佩。
烛火随着她的脚步缓缓移动,燕王妃无声地立定在床尾那人面前,眼眸依旧灼然明亮。她静静望着一直守在那里的人,眉宇轻蹙声音却依旧柔软。“三保,你的伤也要处理一下。一会儿我让大夫给你看一看,看过了你也一并回房去歇着吧。”
然而那人却似没听到她的话,眼眸迥然盯住纱帐内的人一瞬不瞬,嘴角紧紧拧着亦是无语。徐仪华见他这样,轻声一叹眼眶又有些湿润。“三保,就是看在王爷的份上,你也要好好顾着自己。他若是醒来看到你这样,又不知该怎样大发雷霆。你又何必再去让他操心?现在王爷已经是这样,我一个人也看顾不过来,你好好去疗伤休息,明天再来替我照看着他。王爷是好是坏,还要倚赖着你呢。听我的话,快回去吧!”
若真正爱一个人,你会想要让自己变成他,以对方的喜好为喜好,自己的一切,都可以不顾。与朱棣鹣鲽情深如徐仪华,早已把对方的一切都变成了自己的所有,他用尽生命护卫着的人,只要他好,一切都好。
她的话语柔软婉转,她从不明着说什么,却总是轻易能让人体面地了解自己的处境。最终她的坚持让他心中狂佞的执念消弭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