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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墙-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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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卫生建设
在C看,讲究个人卫生都蔚然成一风气了。
当然,洗澡用的就是自来水。一年四季,都是自来水。
我刚进去那阵,10月份了,洗凉水澡已经感觉胆寒,但缸子我们几个一直互相鼓舞着坚持下来。入冬以后,基本上每周也要冲进厕所一次,开了龙头,接一满盆自来水,牙关紧咬,兜头一冲,狂喊两声后,再浇,慢慢就不觉得很刺骨了。而且被冷水浇灌后,哧溜钻进被窝里的感觉还是挺幸福的。

我说有一叫马寅初的人口学家,坚持冷水浴,活了一百多岁。缸子说,别看咱在这里面行,一出去就没骨气了,冬天拿凉水洗脸都受不了,人他妈就是自己惯自己,其实潜力大着呢,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罪。

作为领导阶层,在个人卫生问题上,我们不仅严格要求自己,而且更严格地要求别人,尤其象老耙子和强奸那样的臭脚大仙,更不能有丝毫放松。在缸子的强烈建议下,强奸和老耙子被要求每天必须洗脚,否则不让睡觉!

赶上阴天,或者下雪的日子,安排一两个卫生状况差的洗洗冷水澡,也是经常的工作。阴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阿英说老耙子你身上又有味儿啦?
“都快长蛆了。”剃掉黄毛的毕彦象个小尼姑,跟屁虫似的在后面起哄。
“我明天洗,把肚脐眼儿都掏干净了还不行吗?”老耙子诚恳地要求,窗外的夜空里正飘飞着富有诗意的雪花。
缸子已经开过庭,估计近几天就接判决了,更不肯放过老耙子了啦,当时就连唬再闹地把老耙子推倒在铺上,马甲和强奸立刻跳过去,三下五除二,一通野蛮大剥削,老耙子很快就虾米一样赤裸了:“哎呦,哥几个别闹了,多冷呀!”

“操,谁跟你闹呢,这是为你好,冷水浴长寿!”缸子招呼俩喽罗一起动手,把吱哇乱叫的老耙子架进厕所,毕彦就是乖觉,早接了一盆冷水侯着,不管三七二十一,哗地就冲下去,里面挤做一团的三个家伙一起叫起来。马甲喊道:“操你屁眼儿的小黄毛,连我也浇啦!”

强奸先一步逃出来,已经成了落汤鸡,一边夸张地叫着,一边陪着我们笑,因为他的倒霉,能让我们高兴起来,他自己也因此觉得快活吧。
毕彦和湿淋淋的马甲还在奋不顾身地堵截老耙子,一次次把勇敢突围的老耙子踹回去。阿英从铺上跑过去,站在厕所口前上方,出其不意,把一捧杂质豆扬进去,立刻土气飞扬,马甲和毕彦急闪,呸呸地啐着,找毛巾擦脸去了。

阿英拍打着手说:“老耙子这回你还爱洗不洗了!”
老耙子一身一脸的脏,气得骂阿英祖宗八辈不得好死,最后只好蹲下来接水,欢蹦乱跳地往身上撩,大家看皮影戏似的笑着。
好不容易做完了表面文章,老耙子嘴里嘻溜着,缩着脖子刚往外一迈步,埋伏在门口已经憋了半天坏水的毕彦突然又一把杂质扬过去!老耙子叫一声吞回去,冲外面气急败坏地喊:“有点过啦!”缸子我们哄地一笑。

“谁也别闹啦——老耙子你快洗,出来穿衣服!”我制止道。我不想肆意折腾下去,一面是因为出了什么事都要我兜,一面也是心里不太过意,有些妇人之仁,我觉得做事要有分寸,找个乐子就得了,象老耙子说的,别太“过”了。

老耙子终于浑身冒烟儿,喷着哈气出笼了,精神抖擞地打着冷战,猴儿跳上铺,先拉被子把自己裹了,哆嗦了好一阵才开始说整句话。
晚上老耙子开始发烧,弹棉花似的在被子底下乱抖。我起夜时见了,回来辗转着睡不塌实,我怀疑我是不是变得冷血了,是不是成了一个自己曾经厌恶的人。
老耙子连歇了两天,卢管从窗口给扔进一包药片,算挽救他一条老命。那两天的豆子我们义不容辞地帮他捡了,因为老耙子一个字也没告我们的状。
“多次犯儿了,我这点事再不懂就得了。”老耙子显示自己道。
缸子说:“劳改队里呀,就是三分病七分装,不信再给他冲个澡儿,马上就没病了,比好人还精神。”
我笑道:“缸子你也太没人性了吧。”
第六节助人为祸
几天后,暖气赶巧顶得很足,晚上号房里竟觉得有些燥热。我说老耙子你就是不顶事,看我洗个超级冷水浴给你看。
缸子说麦麦你最好快点,这两天估计我该接判了,你提前给我写出一封信来,缠绵点,深刻点,回头我接判以后给我老婆发去。
我说还写什么劲,你要判无期,你老婆板儿跟你离。
缸子说能糊弄一天是一天吧,我还是挺稀罕我那老婆的。
我说那好吧。
那天洗得痛快,一直到身子发热才恋恋不舍地从厕所里出来,穿了件单甲克趴在暖气片上给缸子老婆写情书。
暖气的热流持续往上吹着,我的脸热乎乎的,很舒服,时间久了,眼皮就很倦怠,最后草草收尾,钻被窝里去了。探视口有一阵阵的小凉风吹进来,不冷,微爽,渐渐入梦。

早上醒来感觉半面脸有些麻木,以为是睡觉压的,没在意,倒是阿英先说了:“麦麦你嘴怎么有点歪?”
后来大家都注意到了,我的感觉也逐渐明显,左半面的脸根本就不听使唤了,老耙子见多识广,说我这是得了吊线风,在外面很好治,一根小线就解决问题了,我说你不等于放屁嘛,现在咱不在里面呢嘛。我开始也不在意,晚上还煞有介事地练气功,把真气往脸上疏导,第二天还真有效果——感觉比以前更厉害了。

他们把卢管“报告”来了,卢管一看我那副衰相就乐了,很快给我拿来十几粒绿豆大小的白药片:“先吃着,不行再说。”
吃了,屁用不管,缸子和老耙子都给我出主意,说给药也不吃了,诚心把病整大了,让家里借机活动,弄好了就保外就医啦。
我说弄不好再把命干进去,我不成冤孙了嘛。
缸子说死也死外头去呀,我上次碰一小子,家里把肝炎细菌裹肥皂里送进来了,不就出去了嘛,还有那些东北帮的,以前专门喝烧碱,嗓子烂得跟地沟似的,不就为往外撞嘛。

老耙子说我也跟你说实话吧,前几天我发烧那阵,就想把自己弄成转肺炎,象咱这些屁屁案子,一般努力努力就保外了,可我一琢磨,我出去也没什么意思呀,就配合治疗,抓紧好了。你有这机会,外面又能给使劲,干嘛浪费?

我也动心了,可让我死皮赖脸牺牲健康,还是有些困难。我在吃野药医治无效之后,专门找卢管说希望能跟家里联系一下,争取出去治疗。卢管说那你赶紧写封信吧,只要你家里有能量,上面批了,我还真高兴你出去呢。

过了两天,家里努力的结果,只是让看守所押解着我去县医院诊了诊,开个方子下药,居然见好。缸子他们就替我懊丧起来,说你要越来越重就有希望了。
*
给缸子帮忙惹一场病还不算,这小子临走的头天,找茬把老耙子给臭揍了一通,老耙子的一颗槽牙怎么也找不着了。
我一抱怨,缸子就很义气地说:“我这是临走给他放放气,省得以后他在你手底下冒泡儿。”
转天卢管接到值班管教的报告,立刻进来抽了缸子一顿,我们集体站在墙边听候卢管的训话:“这个号儿最近太不象话,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是懒得理你们!我越给给你们空间,你们越乍毛儿,是人吗?牲口!都是牲口!谁可怜你们谁算缺德啦,看来我非找个牲口管你们不可啦!”

锣鼓听声,我感觉我这个安全员该卸任了,我聪明呀,我不会象肖遥似的等管教开口撸我,多没面子。所以当卢管一说我的名字,下面的话还没来得及开口,我就接茬道:“卢管,我这一病也不方便管号儿了,您看是不是再安排一个安全员?”

卢管顿了一下,语气缓和下来:“啊,对啊,再给你们掉过一个新的安全员来,麦麦你也也先养养病。”
卢管接下来单独跟我聊了聊,说不让你管号没有别的意思,其实黄三跟我关系不赖,我巴不得找个自己人帮我管呢。我歪着嘴说卢管我明白,你开始的愿望也是好的,想把咱号儿弄成文明号,可我发现我真的不适合管流氓,除非我比他们更流氓。卢管笑着说麦麦你这思想也变化不小嘛。

形势所迫呀卢管。我说。
回去以后我就骂开了,我说你们这回高兴了。
缸子抱歉地跟我说:“我真没想到会这样。”
我说我早就干腻了,我是生气你们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追求奴隶社会那感觉不可,这下好了,不定来个什么样的呢,让你们喝尿都喝不上热的。
阿英说不管谁来了,我们都捧麦哥,不行就暴号儿,砸狗操的安全员。
我说你们谁要看得起我,就别给我找病。
只有老耙子在一旁表情淡漠地眯着,心里不定怎么解气呢。
*
当天下午,缸子接完判决,调到隔壁去了。缸子没有打上“持刀”,最后仍以“入室抢劫”的罪名被判了8年,缸子说不上诉了,上诉也就这意思了,白受那个折腾。
第五章补习班—高级学员
第一节流氓大哥
监管单位里用犯人管犯人,是比较通行的管理手段。
选个何德何能的人来驾辕,体现着一个管教的管理思想和斗争经验,卢管开始给我脸就给错了,想弄个知识分子管号儿,来无为而治那一套,不对路。人家大史就不把笼子里的活物当人看,说这里就是一动物世界,跟动物就得讲动物的规则。就象教师体罚学生一向受非议一样,大史那一套虽然不能拿到积极分子会上去交流,却简洁实用,招招夺命。
痛定思痛,卢管终于想通了,决定起用流氓来参与管理。
新号长进来时,我早就让马甲把我的铺盖让过,腾出墙根儿,虚席以待了。
新号长生猛精壮,刀疤脸儿,鹰眼鹰鼻,给人不怒自威的第一感觉。
“来的不是善茬儿。”我想。
“看你妈什么看,找爹哪?都出去老实捡豆子!”刀疤脸皱着眉喝道。
老耙子滞后了一步,恬着脸谄媚地说:“庄哥,你还认识我吗?”
刀疤脸沉吟一下:“你谁呀你?”
“我老耙子呀,三监时候,我也在六大,你不是那的大杂役嘛。”老耙子毫不在乎刀疤脸的冷漠,锲而不舍地唤醒着“庄哥”的记忆。
“哦,恍惚有点印象,回来再说吧……谁叫麦麦呀?”
我回头答应。
“你不用干活了,卢管说了,等你病好了再说。我还得跟你聊聊呢。”
我过去给庄哥上了棵烟,庄哥拍了铺板说:“坐吧,你的事儿卢管跟我念叨了,我会关照你,号儿里的事该维护的还得帮我维护着。”
我说庄哥那是。心理上已经放松下来。
庄哥豪爽地说:“只要把我当哥们儿,做事贴谱儿,什么都好说。”后面一句补充得很有内涵。这家伙是说啦,你要在底下给我玩蔫坏损,就别怪我不客气。
“大哥你怎么称呼啊?”
“庄峰,这鸡巴名字不好听。”
我笑着说挺有气势的呀,同时脑子里迷惑着:我在外面听过这个名字,说是C县的一个大地痞,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
庄峰问我号里有几个刺头儿?我意识到我的提名将影响到一些人的命运了,所以相当慎重,当好好先生含糊其辞也不行,那样庄峰肯定认为我跟他玩花活。
我考虑了一下说:“前面这几个都是咱哥们儿,你来了也肯定捧着干,其余几个屁屁,也没有敢撩蹦的,就是刚才那个老耙子,心眼太多,防着点。”
庄峰无所谓地说:“我也就是摸摸底。在三监我管200来号人都没有敢乍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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