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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起脸来的仍是那个职员,收了银元,笑道:“又是你!我查过了,没有你等的电报!”
布无缝合了下眼皮,转身走向木门。职员对着布无缝的背影喊:“电报到了,我立马给你送到马袋子客栈!”
弹簧木门来回摆动着,布无缝已经不见。
雨停了才一会儿工夫,马袋子客栈土楼的泥土就很快干了。大西北的土地积不了水,像个大筛子。起了些风,客栈里满地的纸钱打起了旋。
客房门口,风筝和风车两姐妹坐在门槛上,托着腮,一脸百无聊赖。
“姐,”风车道,“爷爷走了多久了?”
风筝道:“三年了。”
“好像三天似的。姐,你说,爷爷让咱俩今年今月在马牙镇等他,这到底是为什么?”
“爷爷已经算好,他能在今年今月把汗血马公马给带到这儿来,让咱俩好迎着马回天山。”
风车想着姐姐的话:“不对,爷爷又不是神仙,他知道能算出什么时候带着马回来呢?”
“爷爷走的时候不是说,要是他今年今月回不来,他就带不回马来了。”
“爷爷真的会算?”
“这得去问爷爷自己。”
“为什么不问问我呢?”从隔壁的门边上,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两姐妹回脸看去,看到的是一双大靴子,一条皮裤子,一只垂着的胳膊,一张歪着眼睛看人的疤脸。
“你是谁?”风筝问。
布无缝靠在门框上,牙上插着根挑牙的铁丝:“你们爷爷的朋友。”他道。
风筝道:“你不像。”
布无缝道:“为什么不像?”
风筝道:“我爷爷最讨厌牙上插着根东西的人!”
布无缝把铁丝吐了:“这样才像,是么?”
两姐妹笑了起来。
镇里马市场到处是人,两姐妹坐在土墙上,看着喧闹的马市,布无缝靠在墙上,在阳光下眯着眼睛也在看着什么。一片嗡嗡营营的谁也听不懂的买卖马匹的行话,交易者相互在宽大的衣袖里用手指讨价还价。
“说吧,”风车朝布无缝的后背踢了一下,“我爷爷也让你在这儿等他?”
布无缝的眼睛看着马市:“没错。”
风车道:“你叫什么?”
布无缝道:“等见了你爷爷,就知道了。”
风筝道:“我问你,你和我爷爷认识多久了?”
布无缝道:“远的说,有十年了,近的说,有三年了。”他不再说话,踩着满地牛粪朝马市挤去。
风筝看看妹妹,道:“你相信他的话么?”风车想了想,一笑:“只要是男人的话,我都相信!”
金袋子也出现在马市。他牵着黄毛老马,肩上驮着贼猴巧妹子,在场子里遛达着,看看这马,摸摸那骡,和陌生人说笑着。他身后,几个穿便衣的警察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布无缝也在人缝里注视着金袋子。
金袋子仿佛什么都没看见,在人堆里挤着。在一堵墙边,他的黄毛老马站停了,辫子尾根上那扎着的黄布条一甩甩的,撒起了尿。金袋子耸耸鼻,对猴子巧妹子道笑道:“酒香!”巧妹子也耸耸鼻,吱吱地叫了声,把酒葫芦递给了金袋子。
一旁的大树底下,布无缝轻轻地笑了,谁也不知道他是在笑人还是在笑猴。
这几天,风车和风筝都在街面上转着。她们知道,按约定,爷爷在这些日子也该回到马牙镇来和她们会面了。
风车老是嫌姐姐风筝管得多,也就常偷偷地一个人跑到镇外去,不是捉鸟就是抓鱼。这会儿,她从镇外回来了,木片小风车在她的头发上哗哗转动着。
她背在身上的那只大羊皮袋里,塞满了不知从哪儿采来的野花,扎着细腰的绿色布带子上,竟然挂着一条鲤鱼!
“风车!风车!”风筝追来,她背上斜背着一个能夹住七八只大风筝的硬皮夹子,走动的时候那夹子便会轻轻拍打她的后腰,
“风车,昨晚上你去哪了?我找了你一夜!”她道。
风车指着腰带上的鱼:“抓鱼去了。你不是说,你梦见爷爷要吃鱼么?”
风筝笑:“你真傻,那是梦!”
风车道:“告诉我,你真的梦见爷爷要吃鱼?”
“真的梦见了。”
“爷爷从来不吃鱼的。”
“可爷爷在梦里说,他想吃一回鱼。”
“只要爷爷想吃鱼,我就把这条鱼养起来,等爷爷回来的时候吃!”
风车一回到马袋子客栈,就找了只瓦盆,盛了井水,将鱼放了进去。
她用手拨着鱼,鱼在盆里动了起来。“风筝,你快出来看看!”她对着屋子里梳头的姐姐喊,“鱼还活着哩!”
风筝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抱着一条黑乎乎的羊毛毯,挂在晾绳上拍打,对妹妹道:“鱼是住在河里的,在瓦盆里能活么?”
风车笑道:“马是住在草原上的,在圈里能活么?”
“不和你争了,姐姐有句话要问你。”风筝走到风车身边,蹲下,低声问:“隔壁那个大疤脸,看来也是在等人?”
风车道:“他不是说,他也在等爷爷么?”
风筝目光发怔:“我还是不信。爷爷让你我在这儿等着,为什么还要让这么个疤脸也等着呢?”
“爷爷做的事,谁也猜不准。”
“风车,姐姐再问你,你相信算卦么?”
“不相信。”
“可姐姐相信。”
“你想为谁算一卦?”
“为爷爷。”
“要是我没有说错,已经有人在替爷爷算了。”
“谁?”
风车没有回答,从皮袋里取出一支野花,将花瓣一片片撒进瓦盆,把鱼儿盖住了。
此时在镇子的路边让人卜卦的是布无缝。
卦摊上摆着一只瓦盆,盆里浮满了米糠,算卦的老头在朝着盆里吹着气,米糠在渐渐变形,竟然变出了像马一样的图案。老头抬起吃惊的脸,对站在身边的布无缝道:“先生,你要卜的这个人,是人么?”
布无缝道:“不是人,还用你卜么?”
老头指着盆里的图案:“可……可这人怎么看都不是人,是马!”
布无缝道:“他是属马的。”
老头摆手,道:“这与属相无关!要是这人真的是人,那么,此时他已经不是人了,投胎去做马了!”
“你是说,此人已经不在人世?”布无缝的脸色苍白起来。
老头道:“此盆太小,怕是托不起这个人的阳气,先生不妨另择高人,再卜上一卜。”
布无缝往摊上放下几个铜板,朝另一个卦摊走去。
这儿的摊桌上摆着一只罩了红布的木箱。一个干瘦的老头坐在桌边,接过布无缝递上的纸条,戴上老花镜看了起来。纸条上写着“套爷生死”四个字。“你要卜的,是这个叫套爷的人,生死如何?”老头仰起脸看着布无缝。
布无缝点点头。
老头问道:“此人与先生何干?”
布无缝回答:“朋友。”
老头道:“生死朋友还是酒肉朋友?”
布无缝道:“酒肉朋友。”
老头笑了:“不对,酒肉朋友从来不会替朋友卜生死。”
布无缝道:“我和此人是喝酒吃肉的时候认识的,这难道不是酒肉朋友?”
老头道:“那一天,酒都喝完了么?”
布无缝道:“喝完了。”
老头道:“肉都吃完了么?”
布无缝道:“吃完了。”
老头又笑了起来:“那你俩就不是酒肉朋友,而是生死朋友了!”
布无缝道:“明白了!”
老头把纸条在一支蜡烛上烧了,嘴里念了几句什么,伸出一只鸡爪子似的手,伸进红布盖着的木箱里,用力一拔,退出手来的时候,手指上已经捏着了一根鸡毛。“你看好,”老头对布无缝道,“我把鸡毛放在手心,要是有风送毛上天,说明此人还活着,要是有风吹毛落地,说明此人已经死了,明白么?”
布无缝点了下头。老头将鸡毛放到另只手的手心上,把手抬起。布无缝迸住气看着老头手心上的鸡毛。
四周一丝风也没有,鸡风像粘住了似的一动不动。
老头的脸色在变。布无缝脸上淌起了汗,抬眼看看天,太阳在头顶发着绿光。
突然,起风了!
老头掌中的鸡毛轻轻动了下,飞了起来。鸡毛没有上天,也没有落地,而是不偏不倚地沾在了布无缝淌汗的额头上!
老头的胡子颤了,失声道:“此人……无命!”
布无缝道:“什么叫无命?”
“无命就是此卦之中,没有他这个人!”
“没有这个人是什么意思?”
老头抬起了脸,盯视着布无缝额头上沾着的鸡毛,猛地惊声道:“明白了!明白了!此人莫非就是你?”
“就是我这又是什么意思?”
“你是他,他是你,你们是同一个人!”
“同一个人?世上哪有同为一人的人?”
老头道:“鸡毛既不升天,也不坠地,而是贴在你的额头之上,这不是说明,你与他同为一人么?”
布无缝道:“我卜的只是一个人的生死!”他的话音刚落,风又起,那鸡毛飞了起来,只飞了一二尺高,便一下落到了地上!
布无缝的脸惨白如雪。
老头的脸也惨白如雪。
许久,老头抬起手,将盖着木箱的红布扯了下来。箱笼里,是一只已被拔得一根毛也不剩的公鸡!
老头颤声道:“没想到,我在此鸡身上拔下的最后一根毛,竟然……竟然卜了两个人的命!”
“也许,你是对的。”布无缝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惨笑,把两个银元放在桌上,说了声“谢谢”,回过了身。就在他回过身去的一瞬间,他惊呆了。
身后,站着泪流满面的风筝和风车!
曲宝蟠在“租马局”自己的房内坐着,两条像绞麻花似的腿架在椅背上,肩头贴着治枪伤的大膏药,正靠在榻上看着《宝马经》,突然,他重重一拍榻板,坐了起来。“有了!”他对着自己道,“我怎么就纳闷,那天晚上,汗血马见套爷放下缰绳走了,按着汗血马的品性,该追上去跟着套爷跑才对呀,可怎么就没动蹄子呢?有了,有了!这《宝马经》里都写着呐!”
他对着《宝马经》念了起来:“主人之衣披于马背,马站而不动者,为宝马!”
他的眼睛眯缝起来,眼前浮起了宫里的那一幕:在那宫中的夹道上,套爷脱下披风,盖在汗血马身上,汗血马站着没动,士兵一涌而上,牵住了马缰……
“哈哈!”曲宝蟠下了榻,在房里走动起来,兴奋地自语着,“套爷让汗血马站着别动,就是怕那些士兵不懂事儿,抬枪就打,把汗血马给伤了!哈哈!开眼了!开眼了!这《宝马经》里,果然字字都是识宝马的神眼哇!”
突然,柱子上“夺”地响了一声,曲宝蟠猛地回脸。柱上,插着一把还在发颤的尖刀,刀下插着一条纸条。
纸条上只有四个字:“城墙边见”。
皇城外高墙下的土路一地霜色,曲宝蟠骑着马走来。他看见,高大的墙影下已经有个骑马的人在等着他。
“说吧!”曲宝蟠勒住马,问那骑在马上的人,“你是谁?”
骑在马上的人从暗处走了出来,是白玉楼。“白蛾子?”曲宝蟠一怔,“是你让我来这儿见你的?”
白玉楼道:“那十二万欠着的大洋,该还了。”
曲宝蟠道:“十二万大洋?我曲王爷欠着你?”
白玉楼一笑:“好记性!那天晚上在马神庙外说的话,忘了?”
“哦——”曲宝蟠拉着长声笑起来,“本爷记起来了,不就是你找索望驿要钱,赖到我头上了?”
白玉楼道:“这十二万大洋,本是索望驿欠我的,可你把人家的眼睛给挖了,这钱,理应你来替他还!——带着我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