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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血宝马-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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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马嘶声并没有打破养心殿的寂静,此时的暗殿一片死寂,隔着一架龙屏看去,烛光里溥仪的身影像剪纸似的一动不动。“剪纸”在龙椅上冷冷地坐着。大殿空荡荡的,盘龙灯台上燃着红烛,光影将那龙案、龙椅、龙柱扭成了古怪的曲线,斜斜地投在空无一人的殿坪上。龙屏上的影子将一副金丝边眼镜摘下,轻轻放上龙案。

不一会,从屏里传来出了无聊的小曲声:“明日为我备西餐,牛肉扒来炖白菜,小肉卷,烤黄麦,一旁忙坏了赵万鞋……”

也许是自知无聊的缘故,唱曲声打住了。溥仪的剪影孤独而又苍凉起笑了起来。“赵万鞋!”他低声喊道。殿门外传来小太监的声音:“回皇上话,赵公公遵皇上的口谕,去给值日的太监传话去了。”

“朕让他传话了么?”

门外小太监的声音:“皇上让他传下话去,将前年皇上大婚典礼时送进宫来贺喜的那四十头绵羊,送出宫去卖了。”溥仪不作声了,好一会才低声自语:“这么说,朕连四十头喜羊也留不住了。去告知神武门的皇家卫队,开宫门送羊。”

小太监的声音:“喳!”

神武门的大宫门轰轰隆隆地打开,一群染了红毛的老绵羊涌了出来。

老太监赵万鞋看着几个太监把羊群送出了宫门,又抱上了等候着的大车,便吩咐将宫门关上。守门的卫队士兵推动宫门。

“慢!”赵万鞋突然发现了什么,摆了摆手。

宫门外的大墙边,贴墙站着个人。

“是你?”赵万鞋失声。贴墙站着是一脸苦相的赵细烛。

赵万鞋道:“细烛,你不是去卖洋乐器了么?”赵细烛一脸沮丧:“我……我把卖乐器的钱,丢了。”“钱丢了?”赵万鞋一怔,“怎么回事?”

宫内长廊间,赵细烛跟在赵万鞋身后,垂着脸回话:“我没多嘴呀!对了,有个卖木狗木马的老头问我是从哪捡的破烂,我告诉他,这洋乐器,都是宫里……”“够了!”赵万鞋怒声,“我交待过你多少回,出了宫,千万别提自己是宫里的人,更不能提宫里的事!你……你把我的话,都当成屁了!”

赵细烛道:“下回,细烛再出宫的时候,您用块纸把我的嘴封上!”

“废话!”赵万鞋道,“用纸封嘴,是从前刑部大狱处死人犯才干的活!你给我回十三排去,对墙坐着,掌嘴三百!”

赵细烛几乎要哭了:“记住了,掌嘴三百!”

天亮前,一只灯笼在后宫一处叫“十三排”的长廊里晃动着。这是一排太监和宫女住的低矮的平房,窗口几乎都黑着灯。

赵万鞋挑着灯笼,踽踽走来。他看见赵细烛住的屋子还有灯光,便走了过去。

门里,传出赵细烛掌脸的声音:“……二百八,二百八十一……二百八十二……”赵万鞋咳了声,推开了门。赵细烛盘腿坐在坑上,面对着墙,在一下一下打着脸。“疼着了么?”赵万鞋站在坑前,沉着声问。

赵细烛回过身来,脸肿肿的,眼睛也红红的。

赵万鞋从袖里掏出帕子递给赵细烛:“用帕子蘸上凉水,焐焐脸,就不疼了。”

赵细烛的声音很哑:“赵公公,您说,咱们皇上真的就不是皇上了?”

“你记着,皇上哪一天真的不住紫禁城了,皇上还是皇上。”

“可在宫外,我一提皇上,就被人笑话。我要是当着皇上,我就得问个明白,我到底哪儿开罪天下子民了?”

“这天下子民的事,不是你能问得明白的。其实呀,你以为皇上心里舒坦着?”赵万鞋摇了摇头,长叹一声,“皇上心里愁着什么,只有我赵万鞋才知道哇。”“您是皇上身边的公公,您得让皇上高兴了,是这理么?”“理是这理,可我有什么法子能让皇上高兴呢?”万鞋又长长叹了声。

赵细烛想了会,道:“让皇上骑马呀!我小时候,一骑上竹马,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皇上从小就怕马,见了马,躲还来不及哩。”赵万鞋道。

赵细烛道:“对了,皇上不爱骑马,那就骑单车!您就天天让皇上骑单车,满宫跑。皇上跑累了,就把心里的愁事儿给忘了。”

赵万鞋脸上露出了笑意,拍了赵细烛一脑袋:“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宫里还留着的百十个太监,就数你替皇上着想。”

赵细烛摸着头说:“不,我是替您着想。您这么大岁数,白天黑夜地侍候着皇上,容易么?”

赵万鞋动容:“好侄子,公公没白疼你。刚才掌几下了?”

“二百八十二下。”

“剩下的那几掌,给你赦免了吧。”

赵细烛一脸认真:“不,得掌了。您老说下的话,我不能打了折扣。”

“啪!”他抬起手,又往嘴上掌了起来。

“公公!”赵细烛突然停住手,取出那块从天桥地摊得来的玻璃底片,双手递给赵万鞋。

赵万鞋接过看了看:“这是什么?”

赵细烛笑道:“是马!”“马?”赵万鞋笑了,“你又糊弄我了?”赵细烛道:“公公还记得五六年前洋人进宫拍照的事么?那回,不是公公您奉了旨,派了几个小太监跟洋人学拍照片?”赵万鞋想了想:“有这回事,我还差你去学了三天。”

赵细烛道:“那三天里,洋人领着我们几个小太监在宫里到处拍照,我记得,还去了御马房,洋人让我对着一匹又高又漂亮的马拍了一张照片!没想到,事隔多年,这张照片的底子又回到了我的手里。”对着赵万鞋的耳边低语,“我花了一角钱,在天桥地摊上买回来的!”

“这恐怕不是好兆头!”赵万鞋的脸色变了,抬起手,将玻璃底片对着灯笼光照了照。灯笼的红光里,映出了马的影子!

两人谁也没有发现,此时,就在门外头,一匹古怪的马影子就映在宫巷的白墙上!突然,马影子动了动,渐渐变形,变成了一个穿着白袍的人!

这人的脸上戴着一张白色马脸面具!从白袍里垂下的两只手,竟也套着两只白色马蹄!穿在脚上的,是两只马蹄鞋!

这人展开身形,飞身跳下瓦面。从瓦面落下时,这人的影子酷似一匹飞翔的马!白袍人飞奔起来,向着上驷院的方向奔去,尔后一纵身,跳进了矮墙。

上驷院是圈养皇上御马的马房。

白袍人落下,落在御马房外的草料棚前。几个养马的老太监在扫院铡草,从开着的御马房木门里不时传出马的喷鼻声。

白袍人闪进了御马房木门。

御马房里,一排木柱上挂着一盏盏写有“御马”二字的灯笼,十来匹御马在厩舍的槽边静静地吃着草。白袍人在一间间厩舍前走着,寻找着什么。

御马们敏感地抬起了脸,看着栅外戴着马脸面具的白袍人。

一扇厩舍的木栅门上挂着大铜锁。白袍人向这间厩舍走去。透过栅缝,白袍人看到的是一匹脸上戴着铁罩子的高大白马。

这马的脖子上竟然上着一副巨大的木枷!

白袍人把两只手伸进马厩的栅缝,颤着手抚着架在白马脖子上的枷板,抚了一遍又一遍。白马看着栅外的白袍人,眼里淌出两行泪来,长长的泪水在铁脸罩里流淌。

马房外传来太监的说话声,一高一矮两个太监走来。白袍人抚了抚马额,收回手,无声地隐进了黑暗。

白马泪眼目送着。白袍人闪了出来,贴着宫墙的暗影奔跑,身影很快消失了。

两个太监夹着一捆草向白马的厩舍走去。

高个太监道:“说来也真是怪了,这匹汗血马,从来都没见它长过脾气,可这些日子,它也像是知道外头的世面一天比一天乱着,那性子也就一天比一天不安份了。上回打了它两下,它不但绝食了,还踢了爷一裤裆!好在爷是个公公,要不,这一蹄子,准能把子孙给踢断了!”

矮个太监道:“依我看,枷板还不够重!听说,刑部大牢里最重的枷板有一百二十斤!”高个太监道:“给马上枷板,这世上怕是还没人干过吧?咱们俩想出这法子来,可是天下无双!”

两人大笑起来。“哗”地一声,汗血马的厩舍大锁打开了,两个太监骂骂咧咧地去卸铁脸罩,汗血马倔强地一扭头,铁脸罩掉了地。

高个太监瞪起眼,骂道:“畜生!还是不吃?别看你是皇上骑的御马,顶着个汗血宝马的大名声,可你进宫这么多年了,皇上骑过你么?啊?皇上来瞧过你一眼么?呸!皇上压根儿就不认得你!你连个干糙活的太监都不如!你给爷听着,这儿可是皇宫,什么事都得按皇宫的规矩办!你再要是不吃不喝,就得掌嘴!”

汗血马扭过脸去。“跟爷拧上了!”矮个太监骂了一声,把马脑袋摁进一桶水里,重声喝道,“吃不吃?不吃就憋死你!”汗血马猛地抬起头,脑袋重重一抵,矮个太监摔出老远。“给我打!”矮个太监从地上爬起,吼道。

两人扑到汗血马身边,那高个太监紧紧抓住大枷,矮个太监抡起手,狠狠地掌起了马脸,边掌边吼道:“罚你掌嘴三百!一!二!三!……五!六!七!……”

打马脸的“啪啪”声在御马房里一下一下地响着。

邻厩里的一匹匹各种毛色的御马站在栏边,默默地听着从汗血马的厩舍里传来的掌脸声。一匹马突然悲伤地蹭起了蹄子,嘶鸣了一声,一排马便跟着蹭动蹄子,一声声嘶鸣起来。

重又被戴上铁脸罩的汗血宝马稳稳地站着,黑黑的马鼻孔里淌着两道紫血……

  盗马贼金袋子

这条京城东头的长胡同,坐落着的是些京官的宅子,马车道宽宽的,官宅门脸前挂出的姓氏灯笼通夜不熄,宅前的上马石在月光下锃亮如铜。

巡夜的更夫敲着梆子过去后,胡同里便又静下了。突然,只听“噗”地一声,有个黑布蒙脸的人从一棵老枣树上跳下,闪着身,贴着墙奔跑起来。

蒙面人向着一个大宅门奔去,闪到门下,此人抬起了脸。门楣上挂着一块老匾,匾上是两个掉色的金字:“索寓”。

蒙面人看看院门紧闭着,攀上了墙边的一株歪脖子树,一纵身,轻轻地跳进了院墙,轻轻落在院内花园里。他贴着假山听了一会,见没有动静,便闪向一个月门,朝一排宅楼奔去。宅楼上亮着灯。蒙面人摸上了楼梯,从腰后抽出了刀,摸向一间亮着灯的屋子,轻轻推开了门,闪了进去。

屋里床上垂着帐,蒙面人夺步上前,猛地用刀揭起了垂帐。帐里顿时发出一声尖尖的女人的嚎叫。蒙人面一怔,旋即将刀尖抵在了女人的咽喉间,沉声道:“说!索望驿呢?”

女人颤手拢衣,掩着雪白的大奶,面无人色:“你……你找咱家老爷?”

蒙面人道:“快说,他在哪?”

女人道:“老爷……老爷……天一黑他就出门了……”蒙面人将刀一抵:“去哪了?”女人打着抖:“听他说,去……去西郊的租马局找一个人了。”

蒙面人一惊:“去租马局了?他要找的人是谁?”女有摇头:“不……不知道!”

蒙面人一把扯下脸上的蒙布,露出的竟是曲宝蟠的脸。曲宝蟠冷声:“我就住在租马局!索望驿要找的人,就是我!等他回来,你告诉他,我曲王爷来见过他了!”女人的嗑牙声更厉害了:“您……就是曲……曲王爷?”曲宝蟠狞声道:“你再告诉索望驿,如果他不想死的话,在家等着我!”没等女人再开口,他从腰带里摸出个铜钱,手指间一盘,对着床前的蜡烛猛地飞了过去,火苗被削去了,屋里一片黑暗,他趁着黑暗闪出了门去。

好一会,女人听听没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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