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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爷道:“既然这么说了,那就莫怪郎爷下手狠了点!”他把手伸向车板,“我数到三,你要是再不答应,你就成肉饼子了!”
“一!……二!……”郎爷硬着牙数了起来。
金袋子闭上了眼睛。
突然,“砰”地一声枪响响起。
金袋子睁眼一看,傻了!
站在坑沿上的郎爷的脑袋已经炸飞,身子晃着,一头往坑里栽了下来!
大坑边,黑马“魏老板”的背上趴着布无缝,尾巴朝着那墓坑,鞍上的枪管还在冒烟!
站在黑马身边的风筝和风车怔在那儿,站得一动不动。好一会,从墓坑底下传来金袋子的喊声:“喂!开枪的是哪位好汉?”
“魏老板”驮着布无缝默默地往前走了。
风筝清醒了过来,对风车道:“风车!别愣着了,快离开这儿!”她拉着风车就跑。
两姐妹从坟地里跑了出来,大喘着。
“魏老板呢?”风筝发现黑马已经不见,四下看着,急声问。
风车仍在发愣。风筝摇了摇妹妹:“风车,你还没醒过神来?他们走了!”
风车道:“谁走了?”
风筝道:“魏老板驮着布先生走了!”
“他们是回客栈了。”
“那咱们还不快走?”
“不,你先走,我再回坟地里一趟!”
“什么?你还要去坟地?”
“你别管我!”她没等姐姐再开口,转身朝坟地跑去。风筝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风车和风筝在坟茔间穿行着,向着墓坑的方向跑去。
两人在刚才黑马放枪的地方趴下,在草丛里找了起来。
“你在找什么?”风筝问道。风车不作声,飞快地摸索着草。她的手突然碰到了什么,猛地抓住,抬起了手。
月光下,捏在风车手里的是一枚空弹壳!
墓坑下,金袋子满脸泥土,狼狈不堪,踩在郎爷的尸背上,用刀子在坑壁上挖着踏步坑。他爬了上来。
不多久,他出现在桂花的房门外。
门猛地推开,满脸杀气的金袋子手里握着刀,扑了进来!
“桂花!”他暴声喊,“你这该死的娘们!你死定了!”
房里没有桂花!金袋子像野兽似的转着身子,用力跺脚:“你出来!”他猛地抓过桌上的酒壶,狂喝了起来。酒浆在粗脖子上狂流。突然,他的身子一弓,手中的酒壶落地,摔得粉碎。
“毒……酒?!”他迸声道,捂着肚子,坐倒在地,脸色顿时青紫。
他跌跌冲冲地走出了门,喊:“桂花!你出来!出来!”
天已发白,照出了客栈堡楼的土灰色轮廓。金袋子喊着,向着木梯跌来。他一手握着刀,一手扶着土墙,爬上了木梯。
“桂花!出来!你出来!”他狂声喊着,嘴角不时地涌出鲜血。
他爬上土堡平顶,一下跌倒了,再也爬不起来。一阵“吱呀吱呀”撑动马鞍车的声音响起,一扇小木门打开了,冯桂花坐在马鞍车上,从小门里撑了出来。
金袋子抬起发颤的手,指着桂花:“桂……花!你……好狠……心哇!”
桂花的马鞍车在金袋子面前停住了。“金爷啊,”桂花对着跌爬在地的金袋子一笑,“你怎么也不问问那桌上的酒喝得喝不得,就一口喝下了呢?那酒,是泡着马蹄血的,你不会不知道,马蹄血最毒,掺了酒,那就更毒了!”
金袋子的眼珠暴着,捂着肚子:“你……你的良心……何……何在?金……爷……哪儿……亏待了你?”
“金爷没有亏待我桂花,可我桂花却是亏待了自己!”
“你……你不就是要那些……那些金佛肚么?我……我本想着全给你的……可你……可你打错了……算盘!”
“你现在给我还来得及!”桂花的脸突然一沉,“金爷,实话告诉你吧,你的时辰不多了!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逃过坟地那一劫的?”
金袋子道:“是鬼……鬼灭了……你的相好!”
桂花的脸惨白起来:“郎爷死了?”
金袋子挥着手里的刀,往桂花身前爬着,桂花咬着牙,用木撑抵住了金袋子的脑袋。
“你说!”金袋子拼命昂着脑袋,“你……你是什么时候……和郎爷……在一起的?”
桂花道:“十五岁的时候,我就是郎爷的人了!”
金袋子大口喘着:“明……明白了!到了……到了阴间……我会告诉他……你冯桂花……什么都好……就是……就是……”突然大声唱了起来:“打断了干腿挑断了筋,屁股……屁股也打成了一张饼!”
“哈哈哈哈!”金袋子暴发出一阵狂笑!
“嘿嘿嘿嘿!”桂花也笑了。
金袋子迸尽全力,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挺着刀,大喝一声向着桂花刺去!桂花早有防备,木撑往地上一抵,马鞍车向着屋顶的边缘滑去,两只轮子顿时悬挂在了檐外!金袋子一刀未中,一个踉跄又跌倒在地。他狂声喊着,挣扎而起,看着悬挂在半空中的马鞍车,突然发出大笑:“哈哈!你死……定了!”
桂花的身子在马鞍车里上下晃颤着,却是脸不改色,笑道:“这句话,该由我冯桂花来说!”没等金袋子再刺出一刀,冯桂花的身子往后一仰,连人带车从高高的屋顶上掉了下去!
她手里的木撑勾着金袋子的脖子,将金袋子也一同拖下!
马鞍车连同金袋子一同掉到了天井。然而,令人瞠目的是,冯桂花竟然缓缓地从车里站了起来!
她的腿根本就没有残!
趴倒在自己血泊里的金袋子傻眼了,又一口鲜血从口里喷出!
桂花拍拍自己的长腿,笑道:“金爷,你不会想到吧,桂花我,根本就没有挑断脚筋!”
金袋子的眼里晃起了泪光:“桂花……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啊?!”
桂花狠声:“为了九十九副金佛肚!”
金袋子道:“金佛肚……真有那么金贵么?”
桂花道:“已有洋人开了价,愿出九十九万块大洋买下它!”
金袋子的脸上淌下泪来,连连摇头:“九十九万块大洋……能把……哪怕十个女人的心……十个女人的心都买下了……这……金爷我……早该想到的……可现在……晚了……早知道你爱钱……我会把金佛肚……全给你……换下你对我的……一世恩爱!”
桂花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小瓶,道:“这就是解药!只要你把九十九副金佛肚交给我,你就有救了!”
金袋子看着桂花,露出了一丝鄙夷的冷笑,摇了摇头,道:“这世上……要让女人懂得男人……真难!”他合上了眼皮,一任嘴角大股大股地冒血。
桂花重声道:“金袋子!你到底给不给金佛肚?”
金袋子不再作声。一把又尖又细的刀出现在桂花的手中,她向金袋子一步步走去,对着金袋子的胸脯高高举起了刀。“我杀了你——!”她狂声喊。
就在尖刀落下的一瞬间,传来“砰”地一声枪响。桂花的身子晃了晃,缓缓地倒下,倒在了金袋子怀里。
金袋子的眼睛睁开了,脸上渐渐浮出了笑容,对着桂花的脸喃声道:“下辈子记住……玩鬼的人……总是……玩不过鬼……”他用力从桂花的手掌里扒出小瓶,“噗”地一声咬去塞子,往嘴里倒起了解药。
天井外,“魏老板”马鞍上的枪口余烟袅袅。
在一片静寂中,黑马默默地驮着布无缝走了,风筝和风车沉默地站着。
显然,她们俩仍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
风车蹲下身,拾起了地上的空弹壳。
就在此时,猛然响起重重的砸门声。大门轰然倒下,一群执着长短枪的警察冲了进来,一排长枪对准了地上的金袋子。
马牙镇的十字街口,行刑的绞架高耸着。镇人拥挤在路两边,观望着拖着脚镣缓缓走来的金袋子。金袋子的脖子上挂着一块木牌,牌上写着一行红字:“盗马贼金袋子”,在他的肩头上,蹲着东张西望的巧妹子。
执着枪的警察走在两边,驱赶着追赶着观看猴子的孩子。
金袋子的胡子拉碴的脸已经恢复了血色,微笑着,走得很放松,不时地看看起着风的天空,突然粗着嗓门大声唱起了他的那支小曲:
那一天来了八个扛枪的兵,
封了桂花家的帘子门,
铁笼子带走了咱俩人,
县老爷开堂动五刑!
打断了干腿挑断了筋,
大奶也打成了一张饼!
路边的人喝喊起来:“唱得好!”“唱得好!”金袋子对猴道:“巧妹子,还不快谢谢人家!”巧妹子从金袋子的肩上站起,抱着拳,对着喊好的路人连连拱了起来。路人大笑,喝喊声此起彼伏:“金爷!再来一段!”“把猴也吊死!”“贼猴也来上一段!”“弄个娘们来一块陪吊!”……
金袋子却不管镇里人喊着的是什么,已是一脸荣耀,迈出的脚步也有了架子,模样全不像是上刑场,而是像刚吃饱喝足了从酒楼里逛出来。
他落在路面的影子又短又丑。
绞架下的那五具尸体已经运走,几个老头在给木踏板冲水,一根打着活结的粗麻绳高高地悬挂着,垂得一动不动。
就在镇子上空的那轮早晨的太阳正好扣在绳环里的时候,金袋子和他的猴子也已经走到了绞架下。镇里人对吊死盗马贼早已是司空见惯,也就不太关心金袋子该是怎么被吊上绳去,却对巧妹子的生死关注起来,站在被警察拦住的路口外一个劲地喊:“吊死贼猴!吊死贼猴!”
有警察拿着根绳朝巧妹子跑来。
“还不快逃命?”金袋子对巧妹子道。巧妹子吱吱地叫了两声,蹿到了绞架顶上,蹲着不动了。警察跳了几下,见够不着猴,也气馁了,扔了绳子,对执刑的两个老头喊:“快挂了这个盗马贼!”
镇里人都在看着猴,哈哈大笑不止。
绳箍很快套在了金袋子的脖子上。金袋子笑了,脸上笑得很灿烂。好一会,他才将脸上的笑容敛下,眼睛里流露出极大的悲哀,用力吼出了一声:“老天爷!让金爷下辈子别贪财、别盗马,好好做人——!”
他的声音在镇子上空回荡。
绳子被绞盘绞了起来,金袋子的脚悬空了。
镇里人一片静默,金袋子越升越高。
“砰!”一声枪响从一个平房的屋顶上传来!吊着金袋子的绳子断了,金袋子重重地跌了下来。
没等警察和镇里人明白是怎么回事,金袋子的那匹黄毛老马已从一条巷子里冲了出来,跃上木踏板,“咚”地一声在金袋子身边跪下,金袋子顺势爬上马背,马一跃而起,朝着来路闪电般地飞驰而去!
警察这才醒过神来,他们吃惊地看见,那平房上,默默地站着一匹黑马,那黑马的马背上,驮着一个趴着的人!
“哗”地一阵枪栓响,警察手里的长枪推上了子弹,十多支枪口高高抬起,对准了黑马。
平房顶上的黑马丝毫没有走的意思,默默地站着,站得像一座石雕。
“砰!砰砰!……”枪声响起,黑马的胸口出现了一个个血洞,涌出血来。又一阵枪响,又一个个血洞出现在黑马胸口。
枪声停了,镇子里鸦雀无声。
黑马的四蹄已经被它自己的鲜血浸没。它也许连再嘶鸣一声的力气也没有了,驮着布无缝,趟着自己的血,默默地向前走去。
它跌下了高高的屋顶!
十字街口对面的酒楼窗口,此时坐着八个男人。
这八个男人在默默地看着发生在刑场上的这一切,脸上挂着男人的悲怆。也许,只有这时候,他们才真正理解了自己的仇人。
他们是莫瘦剑和他的七个弟兄:锅、碗、盆、瓢、铲、筷、勺。在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