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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着宝儿的风车站停了,看着桥下的赵细烛,道:“黑小三,你走吧,我和姐姐,还有金袋子,会照顾好它的。”
赵细烛回道:“我这就走,这就走……”垂下脸,一步三回头地往堤下的一条小路走去。
桥上,风筝、风车、金袋子、巧妹子,还有四匹马都在目送着他。
赵细烛的脚却是越走越慢,回过身来,大声喊道:“你们能答应我一件事么?”
风筝大声道:“你说吧!”
赵细烛把手掌在嘴边合成喇叭状,喊道:“宝儿的名,是我给它取的,你们……也能叫它宝儿么?”
桥上,三人沉默。“能!”风车大着声回答。
赵细烛舐着干裂的嘴唇,笑了。
风车喊问:“为什么给它取名叫宝儿?”
赵细烛大声回话:“我小时候,我爹就叫我宝儿,我知道是爹把我当成了宝才这么叫着的,这个名,我觉着,是世上最好的名。”
风车用力喊道:“是的,是世上最好的名!”
赵细烛道:“我……我还能再给宝儿说句话么?”
风车道:“你想说什么,都对宝儿说吧!”
“只有一句话!”赵细烛快步朝桥上奔来,奔到宝儿面前,看着宝儿的脸,嘴唇动着,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宝儿的瞳仁里映着赵细烛的脸。恍惚中,它与赵细烛说起了话——
“黑小三,我和你还能再见面么?”
“不能了。你一走,我和你就是……永别了。”
“我知道你想对我说什么,可是,你怕说出口,会让我难过,所以你不愿说了,是么?”
“是的,我怕说了会伤你的心。”
宝儿的眼里泪水在打晃。
“黑小三,你走吧,我会托梦给你的。”
“宝儿,你又哭了。”
赵细烛从衣袋里掏出了一块帕子,拭去了宝儿的泪水。
“都说心善的人泪多。可我现在才知道,马儿也和人一样。……宝儿,出了京,风沙就大了,路上要是有沙子吹进了你的眼睛,风筝、风车还有金爷,都会替你把沙子擦去的。这一路走,你要是想到伤心的事儿哭了,他们会劝劝你别哭。我听打马掌的师傅说过,马流泪就好比人流血,流多了,身子就枯了。宝儿,别流泪,记住我的话了么?”
宝儿点着头,泪眼看着他。赵细烛的鼻子又一酸,急忙拍拍宝儿的颈,回身飞快地跑下了桥。
赵细烛不敢再回头,拼命地跑着,越跑越快。
桥上的三个人全都愣着,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赵细烛会和汗血马对起了话!
“他好像和汗血马在说话。”风车道。
风筝道:“我怎么没听见?”
金袋子道:“人通了马性,就能对上话了。人和马说话,说在心里,旁人谁也听不见。”
风车道:“可我听见了!”
风筝道:“风车,别胡思乱想了,咱们上路吧!”
三个人、四匹马、一头猴默默地看着越跑越远的赵细烛,看了好久,赵细烛的身影在他们的视线里渐渐变小、渐渐消失。
金袋子从布袋里摸出一根红布条,把宝儿的一络白鬃扎住,拍拍马颈道,“走吧,今日该是你的好日子。”他又看了看天,道:“趁着乌鸦还没来,咱们走吧。”牵着自己的黄毛老马和那匹花马,下了桥,巧妹子跳上了黄马的鞍子。
风筝牵起“魏老板”,走下桥去。风车手里牵着宝儿的皮绳,还在看着赵细烛离去的那条小路。“风车,别看了,走吧!”姐姐已在桥下喊。
风车从背着的大布袋里取出木片风车,插在头发上,扯了下珠绳,风车叶片飞快地转动起来。她一步三回头,牵着宝儿下了桥。
人和马谁也没有发现,穿白袍的鬼手一直在远远地看着他们。
将自己裹在白袍里的鬼手站在长满蒿草的土坡边,透过白色的马脸面具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狂野的大风在掀动着她的宽大白袍。
人和马越走越远。天空时明时暗,巨大的云影在冬日枯黄色的旷野上像马群似的奔驰。
高坡草丛间,鬼手久久地目送着汗血马远去,远处的地平线上,人和马的影子已经细小如豆。风在吹摇着蒿草,一条细长的人影落在草上。
鬼手也许早就感觉到了身后有人,身子却是一动没动,一只套着马蹄套的手摸向了腰间。
“叭!”地一声枪响,鬼手脚边的蒿草溅起一片叶屑。显然,这一枪是警告!
鬼手摸枪的手垂下了,缓缓回过身来。站在蒿草丛里开枪的人,是白玉楼!
坡边岩石后,躺在岩石下的赵细烛猛地被枪声惊起。
他惊慌地爬起身,往草外看去。
白玉楼手里拿着一支左轮手枪,枪口对着鬼手的马脸面具,道:“我已经跟踪你好久了!”
“是么?”穿着白袍的鬼手开了口,声音像马叫一样粗重而短促,“你是谁?”
白玉楼道:“你的声音不像是人的声音!”
“我本不是人。”
“我对你是人还是鬼,或者是马,没有任何兴趣!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被一个人跟踪了那么久,而没有把这个人给杀了?”
“你说的这个人,是曲宝蟠。”
“对,是曲宝蟠!”白玉楼道,“曲宝蟠欠着我的钱,所以我一直在跟踪他,可我没有想到,这个医术高明的马郎中,竟然也在跟踪着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你!”
“你怎么知道曲宝蟠在跟踪我?”
“在马神庙,要不是你身形变得快,曲宝蟠的子弹就已经把你打成了蜂窝!”
“我不杀曲宝蟠,是因为我杀不了他。”
“不对!你能从麻大帅手里把一匹宝马给夺走,那么,这世上,你想杀谁,更是轻而易举了!”
“你确实是在跟踪我。能跟踪我这么久而没有被我发现的人,你是第一个。”
“所以这会儿你一定在想,今天该是你的死期了?”
岩石后,赵细烛看得心悬气短,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不,正相反!”鬼手道,“我不仅没有想到死,而且还想到了交上一个朋友。”
白玉楼道:“你是说,你和我,会在这儿交上朋友?”
“这正是你的想法。”
白玉楼沉默了一会:“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如果你不想交我这个朋友,刚才这一枪,打的就不会是草了。”
白玉楼笑了起来:“男人不该死在女人的枪下。我叫白玉楼,你叫什么?”
草丛里猛地敫然有声,厉如老枭。白玉楼回脸看去,一只灰枭扑翅飞起。等她再回脸看向白袍人,却是不见了身影。
白玉楼腾身落下,身子已是稳稳地站在了白袍人面前。
“为什么不敢说出你的大名?”她冷声道。
鬼手道:“你真想知道?”
鬼手和跳跳爷
白玉楼道:“如果你是男人,就不该这么问我!”
“好吧,你听着!”鬼手道,“本人姓马,名影子。”
“马影子?”白玉楼笑了,“很好!马影子先生,能取下你脸上的面具,让本小姐看一看你的尊容么?”
“不能。”
“为什么?”
“这世上,不是每张脸都是能让人看的。”
“你很丑?”
“不丑。”
“你很漂亮?”
“很漂亮。”
白玉楼笑了一下:“如果我刚才一枪打死了你,我就能取下的面具了。”
“可你没有打死我。”鬼手道,“不过,你要是真的打死了我,你就不会再取下面具了。”
“这又为什么?”
“一个死人的脸对你来说,还有什么意义?”
“你一辈子都这么戴着面具么?”
“我会解下它的。”
“什么时候?”
“该解下的时候。”
岩石后,赵细烛在草里爬着,爬近说话的两个人,趴在深草里,侧着耳朵听下去。
“告诉我,”鬼手的眼睛深藏在面具里,“为什么要交我这个朋友?”
白玉楼道:“你终于这么问我了。好吧,我直说吧!我白玉楼本不是个喜欢马的人,我喜欢的是枪,可这些日子,我不能不喜欢马了。我说的当然是汗血马!麻大帅为这匹马差点疯了,曲宝蟠为这匹马也正在疯着,刚才你送走的那伙人为了这匹马不远万里跑到了北京,也是一帮子正在发疯的人!还有布无缝、索望驿、套爷,甚至还有宫里的两个太监,再外加一个天桥的小叫花子,等等等等,这一干五花八门的人物,全都为这匹马在疲以奔命,在你争我夺,在舍生忘死!这一切,就不能不让我白玉楼觉得好奇,一匹马竟然值得如此兴师动众,那么,这匹马就一定不是一匹凡马!”
鬼手道:“你说对了,它不是凡马,是天马。”
“正因为它是天马,所以你就把它交给了从天山来的人?”
“天马本来就该回到天山。”
“简而言之吧,我白玉楼交你这个朋友,只是想让你告诉我,我怎么才能得到那匹受你保护的汗血马?”
“你想得到汗血马,那很容易。”
“怎么容易法?”
“把我杀了。”
“你很痛快!”白玉楼的手枪抬了起来,对准了白袍人,“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成全你!”
岩石后,赵细烛惊得站了起来,突然,他从地上抓起两块石头,从岩石后头走了出来!
“放下枪!”赵细烛对着白玉楼大声道。白玉楼没想到这儿会有人,猛地回头。她的眼睛打量着赵细烛好一会,笑了:“是你!一个被人使唤着的小太监!”
赵细烛大声道:“你不该打死一个救马的人!你不该打死他!”
白玉楼冷声一笑,把枪口移了过来,对准了赵细烛的眉心:“你在宫里也是这么对主子说话的么?”
“现在不是在宫里,宫里已经没有主子了!”
“这么说,你是要救下这个穿白袍的人了?”
“是的!是这个人救下过宝儿,凭这,我也要救他!”
“就凭你手里的两块石头?”
赵细烛的脚一步步向白袍人挪去,用自己的身子挡在了白袍人面前,看了看手里的石头,失望地掷了,抬起脸对白玉楼大声道:“石头救不了人,可我的脑袋能救人!告诉我,你的枪里,有几颗子弹?”
白玉楼道:“六颗。”
赵细烛道:“那就把六颗子弹全往我的脑袋里打,等你打完了子弹,我也算是把这个人给救下了!”
白玉楼笑了,道:“你的脑袋,还需要打六颗子弹么?要是你不想死,现在退开还来得及!”
“不!”赵细烛惨白着脸道,“赵公公说,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死没什么好怕的。”
白玉楼道:“看来,你是真的想要陪死了?”
赵细烛一脸豁出来的表情:“实话告诉你!我赵细烛没能亲自把汗血马送回家去,我就不配再做人!现在,我不仅不怕死,而且还想找死!前些日子,我让天桥的锯人箱子把我锯死,可那箱子锯不死我,我就一直耿耿于怀!你现在开枪打死我,就是在成全我!索王爷托下的事,已经有人在办了,也就是说,我赵细烛哪怕现在就死了,也不会再有半点儿抱怨了!开枪吧,我只求你一件事,把枪里的六颗子弹全往这儿打进去!”他指着自己的眉心。
“不,”白袍人在赵细烛的身后平静地道,“她打不死你。现在,谁也不会死在她的枪下。”
白玉楼冷声:“你在小瞧我的枪法?”
“不,是有人不想让你开枪。”白袍人道。
“此人是谁?”
“你身后的人。”
白玉楼猛地回身看去,吃了一惊。一个骑在马上的男人正在默默地看着她。
“邱雨浓?”她失声道。
就在这一瞬间,白袍人点了赵细烛一穴,夹起了赵细烛,飞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