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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总还有十几个人。最后,不堪其扰的凌波只得号称自己遇刺之后又受了惊吓身体虚弱,干脆把事情全都交给了楚南,自己完全不见客了。
然而,她所住的闺房虽然一直有人送进汤药饮食,但她却根本不在里头。自打韦后身边的贺娄尚宫再次来探视过一次之后,她就索性让陈莞躺在床上当替身,让朱颜和紫陌帮着蒙混,自己却只带着喜儿陈珞和武宇等四名护卫,在外头赁了一间小屋子居住。每日里她都会乔装打扮成男子混迹于市井之中,一面收集各方面的消息,一面琢磨着自己的出路。
李隆基的那些话虽然不怎么好听,但有一句话却是一点不假——武家从来就不是一个团结的家族,而武三思确确实实就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哪怕她这个侄女能够给武三思带来这样那样的好处,但比起除掉张柬之那五个人来说,她无疑是微不足道的。所以,那一天若不是有武宇这四个身手高强又忠心耿耿的护卫,又有李隆基和裴愿恰巧出现,她兴许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一口气把那一盏桂花稠酒一饮而尽,凌波又拿起旁边的酒壶,一摇之后却发觉空了,只得没好气地叫道:“再来一壶桂花稠酒!”
都说一年之计在于春,这时节的百姓无不都在为了生计而奔波,酒肆中当然没有过冬时那么多酒客,就连伙计也辞了两个。听到这叫声,掌柜秦五亲自热了一壶酒送上来,见这位昔日常来的酒客一杯一杯往嘴里灌,他忍不住开口问道:“丫头,如果我没记错,你有两个月零十五天没来了。”
凌波诧异地抬起了头,见老掌柜满脸关切,不由微微笑了笑:“秦老爷子的记性还真好。”
“咳,谁让你以前隔三差五地来,而且每次还带那么多东西回去呢?”对于大主顾,秦五素来印象深刻,此时此刻便自以为是地劝道,“有什么烦心事就说出来,这一个劲喝闷酒算是怎么回事?这桂花稠酒虽然入口香甜,却还是有后劲的,小心醉倒在这里。我看你家境应该还不错,别醉醺醺回去让家里长辈操心。”
“操心?”凌波的笑容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讥诮和惨淡,“我爹娘早就去世了,剩下那些亲戚虽说都是有钱人,可我在他们眼里算什么?就算我在这里喝得酩酊大醉,会在乎的人……”她面前忽然浮现出一张憨厚的脸,下半截话便吞了回去。至少那个愣小子还是想着她的,只希望李隆基真能降得住他,别让他在这个节骨眼上四处乱跑。
“没想到丫头你身世这么可怜。”秦五经营了这么多年酒肆,生意向来不好不坏,心肠却极好,当下便摆出了长辈的架势安慰说,“不管怎么说,唉声叹气喝闷酒于事无补,你还年轻,这路长着呢!”
说了这么几句,他猛地恍然大悟一拍脑袋,连忙压低了声音:“你这女扮男装虽说巧妙,你又通武艺,不过有件事情我得提醒一声。最近几位金枝玉叶的公主常常带着大队人马在洛阳城内闲逛,但有看中的人便抢回去为奴为婢。凭你这好相貌,可千万小心。”
“嗯,多谢秦老爷子的提醒!”
吃饱喝足出了这小酒肆,凌波便漫无目的地在南市中间兜起了圈子。她今日打扮得犹如寻常民家少年,因此走在人群中丝毫不起眼,既没有拉着她兜售东西的,也没有为了挣钱上来搭讪的,恰好让她闹中取静。各种叫卖还价吆喝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在耳边响起,清晰明澈,却如同水过青石一般了无痕迹。然而,这些喧闹的声音却奇迹般地让她冷静了下来,久而久之,她干脆竖起了耳朵倾听那各色各样的声音,最后竟是让她捕捉到了一段非同寻常的谈话。
“听说张相公那几位要封王了。”
“封王?那岂不是要风光到极致?如今除了李家和武家诸王,可没有其它的异姓王!”
“嘘,小声点,我可是正好去给梁王妃送她订做的首饰时才听说的。这可未必是好事,总之你们都小心点,最好别和那几家搭上关系。”
瞧见那是站在某家大金铺面前的几个华服富商,她心中一动,随即判断出这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至于所谓的未必是好事……要知道,张柬之桓彦范袁恕己等人如今可是宰相,哪里是一个区区王爵可以比拟的。若是封了王爵罢了政事,那五人便离死不远了。
滔天的拥立之功,赫赫的至高权势,到头来又算得了什么?
带着这样的思量,她若有所思地踱出了南市,心中渐渐做出了决定。然而,当她刚刚踏上建春门大街的时候,却骤然间听到了一阵惊慌的嚷嚷,随即大街上就忽然起了骚乱,莫名其妙的她只看到所有人四散奔逃,举目远眺才发现是一大队锦衣华服的人呼啸而来。那头前招展的旗帜上,赫然是耀眼的两个大字——长宁。
果然是天子嫡长女,好大的气派!
想到长宁公主当初那种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的高傲,对于如今这声势,凌波自不感到意外。为了避免有什么麻烦,她索性退了两步避入了南市大门。料想那位金枝玉叶的公主再嚣张,也不至于直接冲进南市这种做生意的地方。就当她自以为退到了安全地带,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个人影忽然朝她飞奔而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
那人满身狼狈,头上的幞头也不知道上哪里去了,左臂少了半只袖子,俊逸的脸上再不见平日的冷色,取而代之的则是深深的绝望和恐慌。他几乎是本能地抓紧了凌波的手臂,仿佛是抓住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正文 第六十五章 最后一根稻草
南市是洛阳最大的市,占据两坊之地,市内主干道纵横各三,东西南北各开三个门,统共九个门,其中犹以正对建春门大街的南中门最是气派恢宏,平日豪门管事富商大贾多半走的便是此门。然而,今天这南中门却被人堵了。虽说影响了生意,但不少气呼呼的店主在探头张望了一下之后,全都把头缩了回去。
那一马当先冷脸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女子,只见她身着圆领窄袖紧身石榴衫,腰中系着紫红蹀躞带,头戴紫金冠,脚底蹬着一双乌皮靴,赫然一幅胡服男子装扮,正是天子嫡长女,深受宠爱的长宁公主。此时提着马鞭的她冷冷扫了市内一眼,满脸的愤怒和恼火。
祖母退位,她终于成了公主,因嫌弃旧日的宅第太小,于是便死活磨着父皇母后营造新宅子。正好驸马杨慎交喜欢跑马,她便下令造一个大大的跑马场,定期招来各家亲贵子第游玩,寻思着再蓄养一群俊俏的家奴也好充场面。宫中尽管赐给了她好几十房奴婢,她却依旧难以满足,闻听妹妹安乐公主蓄养了好些美少年,她开口相讨却碰了一鼻子灰,这一发狠竟是决定在民间搜罗。
仅仅这十天,她就已经带回了七八十个人,但就算把这些人都加在一起,也比不上刚刚一眼瞥见的那个青年。
“居然跑进了南市……以为这样就能逃过去么!”勃然大怒的长宁公主心中一合计,回头便朝身后的一个家奴下令道,“给我传令金吾卫的左右街史,御史台的左右巡御史,还有洛阳县洛州廨,让他们派人给本公主找人!其他人别愣着,给我冲进去搜!总而言之,南市如果没有就在洛阳城里头大索,今儿个就是把整个洛阳翻过来,我也非得找出那个家伙!”
她这番话异常高声,靠近南市这中门门口的人顿时听得清清楚楚,有的摇头叹息,有的面露恐慌,有的噤若寒蝉。正在市内采买的人们眼看大批穷凶极恶的家奴冲了进来,纷纷朝其他大门四散离去,生怕走得迟了,那位金枝玉叶大怒之下会把自己抓回去。一时之间,南市之中一片鸡飞狗跳,恰是乱成一团。
混在逃窜的人群中,凌波随手脱下身上的披风罩在衣衫不整的陈珞身上,心中异常恼火。早知道陈珞出来一趟这么显眼,她当初就不该带上他。只不过,武宇那四个人是合格的打手,打探消息还马虎,但不能提供什么有参考性的建议,喜儿年纪还小,顶多就只能胜任一些家务琐事。在这种人手紧缺的时刻,她唯有忽略陈珞那张俊脸的巨大杀伤力,结果麻烦终于上身了!
一个门被堵,南市却还有八个门,因此凌波原本并不担心。然而,当她拽着陈珞随着拥挤的人群好容易抵达了一个门前,看到的却是一群虎视眈眈的家奴堵在那里的时候,她顿时感到心头咯噔一下。就算长宁公主是金枝玉叶,但真要堵死了南市,亦会遭到各方面的强烈反应,那位公主是气糊涂了还是忘乎所以了?
她心中忽地闪过了一个念头,这念头一动便不可收拾。这些天四处跑的结果是记住了不少人的住处,如果她没有记错,张柬之和桓彦范都住在陶化坊,这建春门大街乃是他们从宫中回家的必经之道,算算时间,似乎再捱上半个多时辰,那两个人就会和正堵在建春门大街的长宁公主撞在一起。
自打刚刚求救之后,陈珞就再没有说一句话。此时,披风罩头的他悄悄抬头往外望去,面上仅余的一丝血色也全都消失了。他怎么会想到自己居然倒霉到撞上长宁公主的车驾,也没有料到对方竟然只是在看了一眼之后便一路追到此地,更没有料到那位公主居然会这般兴师动众。冲动和绝望一瞬间交织在一起,他猛地想要拽下那披风,谁料一抬头就被人死死抓住了。
“你想要干什么?”凌波一直都在注意陈珞的举动,这时便恰到好处地阻止了他,“事情到了这份上,已经不是区区一个你站出去就能够解决的。这洛阳的王法虽然形同虚设,但还不至于连一个出头的人都没有,更何况长宁公主亲自堵在建春门大街这条要道上!”
说到这里,她也不管陈珞是否听明白了,转身就从人群中退了出来。一回头见陈珞默不作声地跟在后头,她不禁微微一笑,旋即便朝芙蓉馆的方向走去。她记得芙蓉馆临近建春门大街,里头有一幢两层小楼,若是在那上头,兴许能够看到待会的精彩一幕。
正如凌波预料的那样,虽说芙蓉馆的主人孟胖子这一天不在,但从上到下的人居然依旧记得她,风韵十足的万芳甚至亲自将她带到了地头,奉上茶之后,她还在陈珞身上来来回回肆无忌惮地扫了一阵,最后在凌波的冷眼下方才不情不愿地离去。
直到确定人走了,凌波方才来到窗前,把窗户打开了一小条缝隙。
建春门大街赫然有七十五步宽,长宁公主虽然率人堵住了南市大门,但并没有阻止其他人在这宽阔的大街上通行。只不过,是人都有看热闹的心理,远远近近围观的百姓已经有数百人,清一色的中老年,年轻的男子一个都没有。
此时已经是官员下朝时分,从她这个角度甚至能看到不少穿绯着紫的身影,只不过,那些人在看见了这边的光景之后,几乎无一例外地选择了绕道。在绕道的人数增加到了第十七个之后,她终于等到了那两个联袂而来的紫衣人。虽然看不清对方的容貌,但只看那两人在看到这里的情形之后不闪不避,甚至带着随从径直往南中门走来,她便知道,那绝对是张柬之桓彦范无疑。
站在武家人的立场,她对张柬之桓彦范那五个人自然不会产生什么好感。可这个时候看到那白发苍苍的张柬之愤而上前,指着长宁公主的鼻子似乎在指责什么,她仍然生出了些许敬意。就算其中只有一小半是为了体恤百姓,那也已经足够了。所以,当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