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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月十五都是相王李旦和五个儿子一起饮宴团聚的日子,喝酒聊天之外便是乐器大比拼,最是热闹不过。相王李旦的五个儿子当中,最年长的李成器二十二岁,已经有了一儿一女,最小的李隆业不过十五岁,还在读书,一家人团聚一堂却是其乐融融。然而,这一天到了开宴时分,却依旧不见李隆基来,兄弟几个不禁愕然,就连相王李旦也皱起了眉头。
“这平日三郎都是第一个到的,今日是怎么回事?”
李成器来这里之前,曾经顺道去过一趟弟弟的宅第,此时连忙笑道:“父王,三弟今天似乎是一大早就出门去了。许是遇到了要事,一时半会赶不回来……”
他这话还没说完,外头就响起了一阵喧哗声,随即便有仆人报说是临淄郡王到了。等父子几个看到了来人,全都吃了一惊。一家人素来知道李隆基注重仪表姿态,可如今看他今天这衣襟上赫然湿了一大片,而且身上酒气冲天,脸色也极其古怪,顿时面面相觑了起来。李旦这个当父亲的免不了眉头大皱,沉声质问道:“三郎,你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他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隆基强自按下那股咬牙切齿的冲动,含含糊糊地说是今天和同僚出去喝酒,一不留神被灌醉了。好在李旦不是一个严厉的父亲,只是稍稍教训了他几句,便示意长子李成器去带李隆基换一套衣服,顺便醒醒酒。然而,等到了内间,李隆基换上了一套紫色圆领衫子之后,李成器就再也忍不住好奇,抢在出门之前冷不丁拉住了自己的兄弟。
“三郎,你可以糊弄父王,别拿和同僚喝酒这种借口来糊弄我。你为人豪爽,酒量又大,即使撑不下去,也不至于让人把你灌成这个样子。还有,你刚刚的衣服上头居然沾上了面脂和口脂,不会去哪里风流了吧?”
“大哥!”李隆基没好气地瞪过去一眼,见大哥除了幸灾乐祸之外还好似带着几分其他的表情,顿时干咳了一声,“不过是被一个女人耍了,你就别提了!”
这个答案比最初的那个借口还要惊人,李成器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直到李隆基丢下他往前走,他这才急急忙忙追了上去,心中要多古怪有多古怪——李隆基一向风流倜傥最有女人缘,如今居然会被女人耍了?
而酒意尚未完全消解的某人则是在心中暗自诅咒了一千遍一万遍,随即竟是想到了裴愿身上。那么一个睚眦必报的丫头,裴愿那个愣小子居然能够消受得起?
正文 第七十章 女人屡试不爽的绝招
凌波并不知道自己的报复举动让李隆基陷入了某种麻烦之中,因为她自己也同样有了不小的麻烦。在外头躲避了十几天的她好容易回到家里,但还没来得及过上清静日子,就被两个内侍请进了宫中。由于那内侍死活不肯说究竟是谁召见她,结果她一路上疑神疑鬼了许久,等到踏进那熟悉的仙居殿时,她才松了一口大气。
即便是先头的刺杀和纵火疑点重重,多半和武三思脱不开关系,但上官婉儿仍然比这宫中的其他人可靠得多。
“丫头,这一出宫就不知道回来看我,真真该打!”
一见面听到这么一句嗔怪,凌波自是倍感亲切,当下便赔了个不是。趁这机会,她少不得也上露出了心有余悸的表情,对先前的事情埋怨了一通:“我也不知道我招谁惹谁了,这满洛阳城那么多武家人,偏偏就挑上一个我,难道那主谋眼睛瞎了?还有那房子,我住进去还不到半个月就发生这种事,简直是见鬼了!”
若是凌波对于这两件事情避而不谈,上官婉儿只会觉得不正常,此时听她半真半假地抱怨,她哪里不明白,这个玲珑剔透的丫头已经猜到了几分,于是只得叹了一口气。
“丫头,我知道你多半猜着了,这事情是你伯父不好。那个混球确实做得过分了,人家苦肉计要的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偏偏他自作聪明来这么一出!我已经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据他所说,那不过是个障眼法,就算没有你那四个护卫拼死护主,也不会真的伤了你。”
不会真的伤了我?凌波闻听此语,心中暗自冷笑。上官婉儿偏帮武三思她并不意外,也没有多少怨恨,毕竟人家没有看到当时那场面,没法体会那种千钧一发的危险。只有身临其境地面对那锋利的弩箭,方才知道那根本就是一场生死不计的刺杀,哪里是什么演戏?
她沉默了片刻,随即面无表情地说:“姑姑,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道理我明白。我也没什么别的要求,那几个逃之夭夭的刺客一定要死!我差点连命都丢了,伯父需得给我一些补偿才行!”
在上官婉儿看来,凌波一向是很有分寸懂得取舍的人,因此这无疑是很合理的反应,当下便点了点头:“你放心,那几个人都是他收买的武人,如今早就死了。至于补偿,我听说你把洛阳修行坊的宅子换给了武崇训,如今通利坊正在修缮你却不肯搬。不如这样,圣驾迟早也要回长安的,索性在长安给你一座更大的宅子。想当初褚遂良在平康坊的宅第先是赐给了李义府,之后又被张昌宗占了,后来辗转落到了你伯父手中,这次就给你好了。至于原本答应你的另一座,随你出卖或是他用。我听说崇训当初还以我的名义买了几个人,想必是一定伶俐的,就一并留给你吧。”
尽管曾经想过要有限度地低调一些,但在经历了先头那两件事之后,凌波已经深深明白,与其采取那没用的低调,还不如用某种飞扬跋扈把自己暂且武装起来。因此,在上官婉儿取来早就准备好的地契,笑言那宅子占据在平康坊西南隅,占据了坊间差不多六分之一的地之后,她也没有推辞,而是笑吟吟地接受了下来,直接把地契揣进了怀里。
那是她用命换回来的,干吗不要?再说了,倘若住在平康坊,岂不是让她离某种目标更近了一层?至于陈珞陈莞兄妹和那一对侍女都名正言顺地归了她,也省却了老大的麻烦。
“因为你遇袭和家中走水的事,陛下很是发了一通脾气,再加上有韦皇后在旁边替你说好话,他对张柬之等人已经有了不小的芥蒂。巧的是,昨儿个长宁公主进宫哭诉,倒是张柬之桓彦范当街辱骂于她,闹得陛下一晚上没睡好,谁知道今天一早张柬之桓彦范居然还上书弹劾长宁公主,说是她纵家奴行凶,不守妇道妇德,气得陛下再次拂袖而去。我下午已经替陛下拟好了敕令,封张柬之桓彦范敬晖袁恕己崔玄暐五人为郡王,罢了他们的政事。明日便会当朝下达,这朝堂要变天了。”
上官婉儿轻描淡写一席话,凌波听着竟有一种目弛神摇的感觉。尽管先头已经听到了风声,也猜到长宁公主的事情会成为压弯那杆秤的最后一根稻草,但她还是没料到事情会来得这么快。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想要挤出一丝作为武家人的幸灾乐祸笑容,但最终还是没有成功。她当然不会喜欢那几个张口闭口都是诛杀诸武的家伙,但此时此刻那种战栗却远远大于欣悦。
还不等她整理好表情,外头忽然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紧跟着就只见珠儿气急败坏地冲了进来,连行礼都顾不得便大声嚷嚷道:“上官婕妤,不好了,皇后娘娘忽然发病晕过去了,陛下慌得团团转,使人来请……”
这话还没说完,上官婉儿便蹭地一声站了起来,厉声喝问了一番便匆匆离去,甚至没顾得上和凌波再说些什么。迈步下台阶的时候,她甚至险些一个趔趄摔倒,心中充满了无边无际的不安。
虽然她如今看似显赫腾达,但与其说那是因为她是皇帝李显的妃嫔,还不如说因为她是韦后的心腹。上官家已经早就没落了,甚至连祖父本人也尚未平反昭雪,祖父的那些门生弟子都还没有赦免。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她可没有和李显共患难数十年的夫妻经历,还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够控驭皇帝李显!
凌波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震懵了,好半晌才记起刚刚来报信的珠儿如今留守在仙居殿,遂溜过去找她。一番盘问下来,她如愿以偿地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少不得暗笑上官婉儿关心则乱。
什么韦后忽然晕倒,那根本就是做戏!否则,早不晕晚不晕,偏偏就在李显拿出百位官员的联名请命书的时候就晕了?明知事不可为而为之,固然是一时的勇士,但从识时务的方面来看却是愚夫。明知道李显和韦后多年患难的情分,却还提出已故韦玄贞夫妇封王爵不妥,用王爵身份下葬是对不起李唐列祖列宗,这难道不是把头往刀刃上撞?
难道他们认为,以杀人如麻而震慑一时的女皇已经退位,如今就没有敢于以杀止言的女人?关键时刻晕过去,还真是女人屡试不爽的绝招。
正文 第七十一章 还是实惠重要
韦后这忽然一昏厥,顿时忙坏了亿岁殿上下的宫人和内侍。而当旁边站着脸色铁青的天子时,那种压迫感就更重了。好在还有上官婉儿在旁边委婉劝解,否则,李显的咆哮声一定会把整座亿岁殿的屋顶都给掀了。
这忙碌的一夜中,宫里宫外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没睡好。若不是有宵禁的律例挡着,恐怕会有更多的快马串连于各家宅第中间。然而,凌波却在仙居殿中睡了一个好觉,等到一大早被人推醒的时候,她还有些睡眼惺忪,使劲揉了揉眼睛看清了面前的人,这才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上官姑姑,你可是回来了!”
“死丫头,我都忙了一晚上,你居然在这里好睡!”
一头得安慰怒气冲冲的长宁公主和安乐公主,一头得指挥那些乱了方寸的宫人内侍,一头还得替盛怒的天子当庭草拟诏书,上官婉儿这一晚上可以说是劳心劳力,好容易等到韦后醒来,她方才知情识趣地离开了亿岁殿,把那诺大的空间留给了那对帝后。结果,满心疲惫的她回到自己宫里,看到的却是这个没心没肺呼呼大睡的丫头,她这心里甭提多恼怒了。
虽说上官婉儿的脸色很难看,但凌波却仍是伸了个懒腰,跳下床的时候方才笑道:“姑姑,这宫里昨儿个晚上彻夜未眠的人多了,也就是我这种心里没事的方才能睡得踏实。韦皇后一向身体康健,不过是一时气怒攻心才会有些不妥当,怎么会轻易出事?经过昨夜这么一遭,陛下必定是已经有决断了。”
这其中道理上官婉儿回来的路上就想清楚了,也知道自己先前是关心则乱。尽管如此,她还是忍不住心头气恼,于是狠狠瞪过去一眼,继而才叹了一口气:“你还真是沉得住气,这么大的变故,就连长宁公主和安乐公主都全都震懵了,除了哭,就是求陛下严惩那些上书的官员。这一个晚上,我前后草拟的诏书便有四道,也不知道今早会发出去多少。”
凌波附和着上官婉儿叹了一口气,心中却想道:大唐一向忌讳不出自中书门下,而是直接从皇帝那里发出的政令。这天子昨夜必定是气急败坏,肯定不会心平气和地做出决定。这诏书会是什么样子,这简直是用脚趾头都能想到。
“陛下驾到!”
这陡然响起的高喝一下子把她从沉思中拉了回来,见上官婉儿也是一脸茫然,她慌忙抓起尚未穿上的衣服,套上鞋子便奔进了一旁的大书房。一面慌乱地找地方躲避,她一面在心里埋怨着那位天子,这来就来了,至少也得让人早通知一声,怎么就这么喜欢突然袭击?她已经是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