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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右望了望,见麾下军容齐整,愈发觉得春风得意,原本尚存的一点郁闷劲都烟消云散了。今早他才得到消息说是有人欲图聚众谋反,原以为是大功一件,却不知原西京留守苏隗和现雍州刺史窦从一早就盯着这桩案子,甚至连种种预案和出动都已经备下了。尽管如此,有心立功的他还是亲自披挂出马,谁知道那几个蠢笨的反贼竟是躲在平康坊的某处进奏院中,被撵得狠了,慌不择路就乱逃一气。门便开了老大,内中走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来。李千里居高临下瞥了一眼,脸色顿时异常难看…………论辈分他乃是当今天子的堂兄,这个武家小丫头竟然如此托大,只派了一个糟老头下人出来迎候,这根本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好一个永年县主!好大的架子!”
这要是换成一年前,朝不保夕的楚南看到这阵仗怎么也得两股打战。但眼下即便是面对成王李千里,他也能至少保持面上地镇静。毕恭毕敬地下拜行礼之后,听到李千里这么一声冷笑,他便不卑不亢地解释道:“成王殿下见谅,我家县主如今正在招待贵客,一时无法抽身来迎。县主说了,任由金吾卫入内搜索贼党。只请成王多多包涵。”
“哼!”
李千里此时只觉得心头怒起。旋即朝身后大手一挥,几个郎将立刻领着麾下士卒进了大门。虽然如此。这一队队人却是井井有条不敢乱了章法,进门之后甚至连高声都不敢放………这成王李千里可以凭亲王之尊傲视凌波这个县主,他们却不敢开罪了这位如今炙手可热地人物。否则异日凌波随意寻一个罪名打发他们去岭南数星星,那岂不是大大的倒霉?
属下都进去了,李千里方才翻身下马,居高临下地端详着楚南,随即二话不说就撇下了他,昂着头迈进了大门。他还是第一次造访这座位于平康坊的县主第,一进门看到一色水磨青砖铺地,还有那两棵少说也有百年树龄的槐树,当下就皱了皱眉。既而他越是朝里走,这眉头就皱得越深。虽说这一应建筑都不曾有违制的地方,可奢华之处竟是比他的亲王第都尤有过之。甭说他原本就存着找茬地心,就算他本来没那个心思,这时候也有些按捺不住了。
“怪不得外头都说十七娘炙手可热,看看这座宅子,怕是没有几十万贯收拾不下来!”
楚南跟在后头不曾作声,倒是李千里身边的一个亲兵觑着空子笑道:“成王千岁说的是。据说这宅子原本是先头褚遂良的,褚遂良败落之后又转赐了好几家,后来落到了德静王手里。德静王转手送给了这位永年县主,似乎到现在还不满一年,还有人说就是这宅子给县主带来了好运气……”
话还没说完,就只听啪地一声,说话地亲兵却是中了重重的一巴掌。打人的成王李千里满脸怒容地瞪着那亲兵,厉声叱喝道:“你是我的部曲,口口声声县主长县主短,莫非想改换门庭?我不过随意感慨一句,谁要你多嘴多舌说这些!”
直到李千里消失在二门,远处观望着的罗琦方才对一旁地朱颜问道:“这成王怎么好似是来找碴的?那亲兵不过白解说一句他就这么暴跳如雷,怎么心眼这么小?”
“当初成王的父亲吴王李恪被杀,乃是长孙无忌褚遂良几个定的案子,那亲兵说起这是褚遂良的旧居,他又怎么会高兴?”朱颜虽说年轻,但在宫里宫外浸淫那么多年,对于这些却了解得通透。从怀中掏出一块青铜腰牌递给罗琦,她便狡黠地笑道,“你拿着腰牌去大慈恩寺走一趟,务必把小姐吩咐的那些话转达到了。若是让那位尊贵的金枝玉叶看上了,你不回来也行!”
“切,乌鸦嘴!”罗琦一把抢过那腰牌揣在腰里,恶狠狠地一瞪眼睛,“要不是少爷有吩咐,我才不给你家那位小姐做牛做马。你最好祈祷安乐公主别动什么歪心思,否则我非闹她一个天翻地覆不可!”
望着那人影气冲冲地往外走,朱颜不禁扑哧一笑…………这老实巴交地裴愿偏偏有这么一个古灵精怪的仆人,还真是绝配。
罗琦急匆匆前往大慈恩寺的时候,李千里也已经来到了内宅。此时,虽然属下回报说五个贼党已经全部拿获,他却并不下令收兵回营,而是在内宅中肆无忌惮地穿行,目光不时在来往的侍女身上流连一番,心中更在盘算着某些曾经听到过的传闻。
据说,安乐公主曾经送给凌波好几个美貌男宠,那丫头避而不见,说不定正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若是那样,他不妨摆出长辈和亲王的架势好好训斥一顿。若是撞见其他什么见不得人地“贵客”,那他这回就更加有收获了,少不得让那丫头栽一个大跟斗。
到了一座幽静雅致地院子前,见有两个腰挎宝刀的俊秀护卫在那里守着,李千里不禁眉头一挑,脚下不停直接闯了过去。那两个护卫伸手欲拦,却被李千里身后地几个亲兵厉喝了下去,只得眼睁睁看着他进了院子。这时候,缀在后头的楚南方才跟了上来,和武洪武荒打了个照面便神秘兮兮地一笑,却没有再跟进去。
李千里推门而入,抬眼就看到一扇屏风,那屏风后头隐约可见一具软榻和两个人影,另一边还有一扇小门。心中鄙薄的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见内中毫无反应,当下便恼火地发话道:“老夫不但是亲王,好歹算是你的王叔,你就敢如此慢待?”
“哪个老鬼这么不知好歹,居然敢坏本公主的好事!”屏风后忽然传来了一个恼怒的骂声,“明知道本公主在这还敢乱闯,真是翻天了!本公主只认相王这一个王叔,其他人算什么!识相的就给本公主滚开,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李千里先是露出了勃然怒色,旋即心中便咯噔一下。这异常的嚣张语气,还有那熟悉的声调,他都不是第一次听见了。除了那位帝后最最宠爱,甚至敢直呼太子李重俊为奴的安乐公主,天底下还有谁敢这么说话?虽说自恃辈分乃是尊长,但一想到那屏风后头必定是裸呈相对的情景,他哪里敢上前半步,可就是这么后退无疑便应了对方的滚开二字,他却是心有不甘。
恰在这时,旁边的那扇小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了,旋即出来的便是一个鬓环散乱衣衫不整的少女。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对方却惊呼了一声,飞也似地翻身逃了进去,不多时那里头便传来了一个恼火的声音。
“成王,你擅闯我闺房是为何故!”
话音刚落,李千里还来不及辩解,屏风后头就传来了一声怒喝:“原来是成王李千里你这个老匹夫!怎么,难道你这个成王连本公主和十七娘的私事也要管!”
尽管面子上异常拉不下来,但李千里终究不敢反唇相讥,更不敢上前看一个究竟。狠狠一跺脚,他便气冲冲地拂袖而去,心中却还有那么一丝惊惶…………今天撞破了安乐公主的好事,这下梁子可是结得大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三个人的密谋,第四个人的图谋
李千里走了好一会儿,凌波方才再次从房间里头走出来。这一回她虽然仍是披散着头发,身上的衣服却整齐了许多。她也不理会屏风后头的勾当,打开门朝外头张望了一下,见白发苍苍的楚南笑眯眯地打了个手势,她便安心地关上了门。
“好了好了,人都走了,这戏也演完了!”
此时,角落里头的那扇门再次打开,李隆基和裴愿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对于刚刚这一场闹剧,饶是李隆基素来胆大,此时仍不免心有余悸:“十七娘,你这戏也演得太惊险了,难道就不怕李千里气急败坏之下上前看个究竟?其实,让我和裴兄弟混在下人之中更加稳妥,那些金吾卫军士可不比李千里,决不会在你这家里上窜下跳胡乱指认人。再说,你用人假扮安乐公主,若是李千里醒悟过来派人去打听她的行踪,岂不是一切都要拆穿了?”
凌波自顾自地走到妆台前,拿起一把梳子便旁若无人地梳理起了头发,等到李隆基把话说完,她方才转头嫣然笑道:“三哥,李千里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他既然敢大剌剌地闯进我家里,若是我对他好言好语,指不定他盛气之下,还会真的盘查我这家里的每一个下人,到时候若把你们蒙混在里头只怕更加糟糕。至于醒悟……刚刚李千里落了这么一个大面子,必定会咬牙切齿。再说,这原本就是安乐公主素来的做派,没有半点破绽,而安乐公主本人此时还正在大慈恩寺快活,少有人知道她的行踪!”
大慈恩寺这四个字一出,李隆基的脸色顿时异常难看,而裴愿如今也是粗通男女之事,面上忍不住一红。大慈恩寺可不比寻常寺院,那可是长安四大名刹之首,也算是皇家寺院。这安乐公主平素不检也就算了。居然会跑到那种宝象森严的地方胡天胡地?
终于。李隆基强压下心头的鄙夷和愤怒,轻轻咳嗽了一声:“那若是她知道你狐假虎威又如何?”
凌波扔下梳子,轻轻巧巧挽了一个慵妆髻,漫不经心地答道:“以安乐公主的脾气,若是知道这么一件事顶多开怀大笑一场,决不会责怪我一个字。她若是知道她的虎威能把人吓跑。指不定还会洋洋得意。”转头看了一眼那两个大男人,见一个无可奈何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愤懑,另一个则是恍然大悟,冷不丁又补了一句。“当然,若是我有心再烧上一把火,不妨添油加醋地说成王明知道我招待的人是安乐公主还往里头硬闯,自恃尊长出言不逊云云,若是真能惹得她听了大怒。少不得另有手段收拾那一位。”
即便和凌波不是第一次打交道,即便深知这丫头心思缜密智计百出,此时李隆基仍是听得心底直冒凉气。果然,要是谁不长眼睛惹到了她地头上,确实得做好被反算计一把地准备才是。虽然他看不上成王李千里只凭着阿谀奉承就爬上高位,但想到那毕竟是皇族中所剩无几的尊长,若是被安乐公主折辱。这皇家更没了上下尊卑,他沉吟片刻便想出口劝上两句。
然而这时候,裴愿却抢在他前头说话了:“小凌,那位成王虽得罪了你,可他毕竟是长辈,既然让他吃了哑巴亏,不妨就这么算了。借刀杀人这种伎俩固然是可以让你自己置身事外。毕竟有伤阴鹜。对你不好。”
凌波没料到竟会是裴愿出口拦阻,瞅了他一眼脸色便沉了下来:“成王李千里和太子李重俊向来走得近。他今天会这么不留情面,正是为了给李重俊出气!李重俊这个人从来就是睚眦必报的性子,李千里虽则庸碌却也并不光明正大,难道你要我一直被人算计?”
想到当初那件事,裴愿的脸色刷的白了。沉默良久,他方才一字一句地问道:“小凌,你真打算一定要扳倒李重俊这个太子?”
“不错!”凌波冷笑一声,斩钉截铁地说,“虽说是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可还有一句话叫做最毒妇人心!什么有伤阴鹜,昔日则天大圣女皇杀了多少人,还不是寿逾古稀!李重俊既然差点将我逼到了绝路上,就一定要付出代价!况且……”她斜睨了李隆基一眼,面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三哥也不希望李重俊安安稳稳地占据东宫宝座,异日登基成为天子,不是么?”
四道目光倏忽间交击在了一起,迸射出无穷无尽地火花,但很快双方便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李隆基并没有否认,而凌波也没有再追问下去。而另一边的裴愿则是在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之后,又开口说了一句话。
“既然这样,先下手为强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