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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崇训坐着马车一到地儿,耳朵里就“嗡嗡嗡……”的全是人声,太多人闹成一片又听不清他们各自的说话内容,只见那些官吏将士人以群分各自围坐在酒桌旁嬉闹玩笑好不快活。
他下了车时,马上就见剑南军将军李奕迎接过来了,敦实后生笑容可掬一脸厚道地打躬作揖道:“节度使已恭候卫国公多时。”
二人进得大门,薛崇训就见院子北边那大堂里有许多将帅在看跳舞,不由得多瞧了两眼,李奕察言观色不由得说道:“打了胜仗大伙理应庆贺,但节度使平素不惜吵闹,并不在宴上,卫国公请随我来。”
“那好,李将军前面先行。”
他们穿过前院往里走,后边的奴仆把门一掩上,顿时外面的吵闹声就仿佛被墙隔阻其外,声音小了许多,又往北走了一段路就愈发清净。
后来一阵琵琶声传来,吸引了薛崇训的注意,他远远看去只见檐下有个罗裙女子正独身一人在那弹琵琶,虽然看不清脸,但可以看见她的皮肤好像很白净,和外面的雪地一样的颜色。
李奕笑道:“本来是个卖唱的破落户,节度使花一百五十匹绢便把她买了……嘿,平常买个干杂役的奴儿至少也得二百匹吧,不想节度使花小钱就淘到了好东西,弄回来一拾掇换了衣服打扮,白白净净的真招人可怜,哪里还像在自家兼营卖X的暗娼?惹得军中好几个兄弟没事就去酒肆转悠,也想淘一个回家呢。”
这么一说,薛崇训倒发现李奕的嘴皮子挺欢乐的,心情也跟着好些了,哈哈笑道:“有意思。”
李奕又道:“节度使不让咱们碰,不过卫国公想要,他说不定会大方些。”
薛崇训笑了笑不以为意。这时二人已走近了,果见那弹琵琶的小娘子低眉顺眼的很温顺的样子,见了生人还脸红,倒是有几分天然纯粹的趣味。屋檐对面有个亭子,亭顶上有些白白的积雪,里面烧着一炉子红彤彤的炭,有俩人正坐在那里说话。
其中一个穿着葛衣麻袍的中年人不是程千里是谁?今天这种场面,薛崇训都穿的是朱色小科一身正式打扮,程千里却还是那副模样……想想薛崇训还真没见过他穿官袍系锦带的样子,如果去京师见皇帝,他恐怕是不能一副布衣打扮了吧?
另一个人也是熟人,兵部尚书张说的那侄子张济世。这货倒真不嫌路远,又从长安跑到陇右来了。
张济世已经看到薛崇训了,正热情地向这边招手,程千里也说道:“红炉薄酒,就等卫国公。”
薛崇训想着不久前这老小子见死不救差点没让他损失了张五郎,心里老大不爽,便故意给他尴尬,佯装没有听见,却走到屋檐下那小娘身边说道:“你这琵琶弹得不错。”
小娘子急忙站了起来,怀抱琵琶局促地立着,也没说执礼说句寒暄话,只低着头道:“刚刚才学,以前奴儿只会唱不会弹。”
张济世和李奕见状都不动声色地瞧着,程千里好像也明白其中缘由,脸上却还挂得住只是淡然地挂着微笑。
薛崇训从余光了看到程千里那沉稳的表情,当下又对小娘子说道:“只会唱不会弹,那你会吹不?”
“吹……吹什么乐器?奴儿不会。”
薛崇训故作惊讶道:“不会?我不信买了你只让学琵琶。”
李奕强憋着笑,想笑却不敢笑,薛崇训敢用开玩笑的口吻去羞辱节度使,他李奕却无论如何也不敢,还得装作正经的表情,此时他的脸色已经涨得像猪肝一样了。那小娘子低着头却能看见薛崇训身上那板直的朱色官袍还有袖子里一尘不染的洁白丝绸,应知面前这人也是有身份的人,她倒是老实不敢不回话,也想到了这郎君揶揄的意思,便小声说道:“阿郎会让奴儿侍寝,床第间的事……您去问阿郎罢!”
薛崇训这才放过小娘,径直走向亭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小娘子真奇怪,莫名其妙让我问程节度使的床第之事,实在失礼。”
程千里一脸尴尬,挥了挥手道:“你下去罢!”那小娘急忙转身逃也似的小跑着溜了。
张济世也没笑,拱手道:“卫国公别来无恙。”他随即又趁机转移话题说道:“不过看样子不多久咱们就不必称卫国公,还得叫王爷。”
薛崇训一面向张济世回礼,一面问道:“此话怎讲?”
张济世笑道:“前日的咨文,不是让卫国公做伏俟道行军总管,此间大有深意,想想便通了。”
薛崇训坐了下来,转头看向程千里:“节度使有何看法?”
程千里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这两日我没细想朝里的事……鲜卑人围攻鄯城,把周围抢了个精光,那边的百姓过这冬怕是有点困难,州府的存粮肯定不够、军粮也不能妄动,从哪里调些粮食过去?”
薛崇训听罢也收起了玩笑的口气,沉吟道:“节度使所言甚是,这事儿得让州衙官吏抓紧了办。”
几人沉默了片刻,张济世才说道:“吐蕃新败,东平公应早作布置尽快拿下石城堡,将赤岭大非川一带纳入我大唐版图。如此一来,东平公不仅能恢复程家门楣,还能出将为相彰彪青史,传为千古美谈,何乐而不为?”
“出将为相?”程千里颇有深意地淡淡一笑。
张济世愕然道:“叔父绝非妒贤嫉能之人!我已经听到政事堂口风,东平公如果入朝,正好代替年迈的工部王尚书。左相陆阁老(陆象先)为人厚实,您和他共识定然省心。”
程千里“哈”了一声道:“张主事想得太多了,我只是没想过要做丞相,猛地听你这么一说有些诧异罢了。”
张济世有些尴尬。薛崇训见状心道:张家小子到底年轻,实在没程千里深沉。
张济世的一张马脸又看过来:“我带来了兵部公文,正要知会卫国公,朝廷封您做伏俟道行军总管,兵部自然不能逆着政事堂的意思,让您挂着个空衔不是?”
薛崇训笑道:“我也正纳闷,鄯州边军几乎打了个精光,剩下不到一千人,新招了两千没法用的壮丁,凑在一起也不够看的,我行啥的军?”
张济世道:“剑南军八千人全部调入伏俟道帐下,另外鄯州军要恢复够二十个团的规模,加起来万余人,伺机从北线到西海周围活动,有苗就毁、有草料就烧、有羊就杀,逼迫鲜卑人臣服,如果能占领伏俟城更好。南线东平公取石堡城,能吸引敌兵主力,卫国公在西海大有可为!”
程千里叹道:“积石山防线已成,最后还是要强攻石堡……”
张济世皱眉道:“咱们自然不能足于防守,应乘胜扩张,把鲜卑人一并臣服,恢复先祖的势力范围!”
薛崇训看了一眼程千里,不动声色地说道:“兵部的意思我听懂了,这不是让程节度使在石堡啃石头,却把功劳都往我身上揽?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明摆着的事儿,对程节度使公平么?”
程千里忙道:“复我程家祖业,已经很公平了,这不还承诺要出将为相么,我还图个啥?倒是卫国公需要功劳正大光明地恢复郡王的位置不是?”
“国公也好,郡王也罢,其实我不是很看重。”薛崇训说出口时发现好像给人很假的感觉,但其实他是大实话……什么爵位都是虚的,如果太平党在权力场失利,你就是亲王都没用,李成器那几兄弟不就是例子?
张济世道:“东平公答应取石堡了么?您给明白话,我回去好交差。”
程千里叹道:“伤亡将士以万计,耗费钱粮无数……陇右这十万官健累月作战无法屯田,必得各地运调军需,我食一石粮,运来须得耗费数倍,如地方官吏趁机鱼肉,百姓定苦不堪言……前朝(隋)征高丽民不聊生,前事不远后事之师,朝廷诸大夫不怕重蹈覆辙么?”
“东平公言重!”张济世神情一冷,“征西乃政事堂同识,非兵部一家之言,帽子不能乱扣……您的意思还是不愿意打石堡?”
程千里冷冷道:“我不打朝廷是不是要换人?”
张济世怔怔道:“这不是我能妄论之事……不过咱们是老熟人了,劝您一句,假若朝廷换人,石堡是照打,可您不是就错过了出将为相的大好前程?”
程千里面有不虞:“程某岂是为一己之利不顾社稷大计之人?就怕那新来者不顾将士性命一味强攻,岂不让人心寒?”
张济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所以这事儿还得东平公主持最是恰当,中枢决定非你我可以改变的,请三思。”
程千里翘首看着不远处结冰的池塘久久无语,良久之后才说道:“也罢,将士一人每日口粮至少一斤二两,十万人每天要吃一千石。你回去说陇右存粮不足,再调百日之粮,加上骡马食的精粮草料,需粮草二十万石,有粮我就打。”
张济世笑道:“我大唐有的是钱粮,后勤补给无须担忧。如此便说定了,您给写份折子呈上去,我自会对叔父言语。”
程千里忽然哈哈大笑,好像听了个笑话一样。薛崇训帮腔道:“张主事真是不知当家柴米贵。”
张济世道:“这就不是咱们应考虑的事了。”
程千里端起了软木桌子上的茶杯,解开盖子扇了扇又盖上了,张济世见状起身道:“那张某就在长安静候东平公捷报传来。”
“今日有酒宴,老夫却身体不适饮酒,李将军陪陪卫国公和张主事。”
薛崇训也起身道:“我得回去了,本来该和大伙一起庆贺的,可今日婷儿亲自下厨,我要是不回去她非饶不了我。”
张济世笑道:“卫国公真是集宠爱于一人啊。”
程千里看着薛崇训正经道:“你能好好待她,我只要能看着她下半辈子衣食有个着落,我到地下之后便能坦然和家兄见面。”
薛崇训道:“待朝廷真复了我的王位,便给婷儿一个王妃的封号。”
几人说罢,还是李奕送他们出门,薛崇训忍不住问道:“李将军随意出入内府,和程节度的关系挺近啊。这事儿我只是好奇,你是剑南人罢?怎地混到程节度身边的?”
李奕支支吾吾的,最后才说道:“其实也不是啥秘密,我家妹子在节度使房里。”
薛崇训和张济世听罢相互看了一眼,啥也没说。
这时李奕又道:“剑南军调卫国公帐下,我也就不做剑南军主将了,连黄副将也会调走。”
薛崇训道:“程节度倒是想得周全。”
三人走到大门口,张济世在幕府下榻又要和李奕喝酒,便送在这儿,相互抱拳告辞。薛崇训上了马车,马夫径直就往州衙赶。这让他忽然想起长安的马夫庞二来了,要是换作庞二肯定会问一声是不是要回家。
回到州衙,程婷一见到他果然非常高兴,她这女人一高兴话就多,不停地说东说西,“我还以为叔父会留你喝酒呢,听说那边今天好热闹,路都不让过,大伙还得饶大老远的路走。”
薛崇训道:“我也生气,本来准备在他府上喝个痛快半夜才回来,可你叔父居然不留我!”
程婷顿时拉下脸来:“你想喝酒,那现在转回去罢!我做的小天酥吃不了,正好送蔡家妹妹那里去,让她养养身子!”
薛崇训面有笑意,程婷仔细打量着他的脸,忽然恍然道:“你骗人,叔父怎么会不知礼节!太坏了,再不理你!”
薛崇训一把抓住她的手道:“我可是谢绝了别人的盛情,而且张尚书的侄子也从长安来了,他大老远来一趟也不容易,我都没陪着喝杯酒,不就是因为想着你说今晚会亲自下厨做菜么?”
程婷白了他一眼:“那你干嘛骗我说叔父没留你才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