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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家堡的城墙完全是用长三尺宽一尺厚也是一尺的规整青石砌成,城墙高三丈三尺,城基宽三丈三尺,城顶宽一丈一尺。如此坚固如此规模的城堡,只要人力充足兼且防御得法,那它就完全可以抵挡得住千军万马的攻击。
“范中行那老家伙是不是老糊涂了,他们家是不是钱太多了没处花?这么个山沟里屁大点的地方,修这样坚固的城堡干什么?有什么用?”方林雨看得大惑不解。
“范中行不是老糊涂了,是他们家坏事做得太多太过了。虽然子孙们不知道害怕,但那个老东西知道。他们家也不是钱多的没处花才修得这么坚固,而恰恰是因为不需要花什么钱,所以才修得这么坚固。”一旁的张素元解释道。
“哦,我明白了。石头这里到处都有,是现成的,那筑城所需的就只是开采、搬运、堆砌而已,而这一切只要有人力就可以。这里的地差不多都是范家的,他们自然可以驱使佃户白白出工出力,那也就是说,筑这座城堡范家几乎用不着花什么钱。”方林雨摇着头说道。
“就是这样。”张素元点了点头说道。
他们是尾随范家那些丧魂落魄的家丁来到范家堡的,他们到范家堡来既是因为闲来无事,同时也是因为好奇,兄弟俩都想见识一下喜玲姑娘口中的范家堡究竟是个何等模样。 喜玲说,范家堡前后差不多修了近二十年才完工,期间也不知累死了多少人。
兄弟俩立马在距范家堡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包上看着。四周是锦山秀岭佳木葱茏,而眼前的范家堡却如根根白骨垒成的祭坛。望着范家堡金碧辉煌,宏伟壮丽的庄门,张素元觉得它就象一只妖兽的血盆巨口,也不知吞吐过多少鲜血和白骨。
范家堡,范中行的卧室内。
就在张素元和方林雨兄弟俩立马眺望,感怀良多的时候,仰躺在床上如一具干尸般毫无生气的范家老太爷的喉咙间忽然咕噜一声,忽忽悠悠的一口气终于吊了上来。清醒过来的范老太爷真是可怜,眼泪眼屎共鼻涕哈喇子同流淌,手爪脚爪与瘪唇狗油胡齐哆嗦。
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之后,范老太爷的一双狼眼就又放射出幽幽的寒光,虽然老了,眼睛早已混浊不堪,没了昔日的神采,但幽幽的寒光却更冷更毒更吓人。看着木立在床前,完全不知所措的大儿子范同飞二儿子范同相,范老太爷不禁气得闭上了一双狼眼。
“废物,真是他妈的废物,我他妈上辈子缺了什么德,生了这么俩废物点心。”范老太爷心中不歇劲地怒骂着。
可再怎么废物,再怎么不中用,那也是自己的儿子呀,范老太爷象所有恨铁不成钢的父亲一样,气愤过后就惟有深深的叹息而已。
“范槐。”范老太爷有气无力地叫道。
“老太爷,小的在。”一个五十多岁的胖子哆哆嗦嗦地凑上前来,他是范家的管家,有个外号叫‘犯坏’。
“范槐,说,你把小三儿遇害的经过给我说说,不过你他妈给我记住,不许漏一个字也不许添一个字,明白了没有?”范老太爷又恢复了不少,说话也渐渐有了些劲道。
听完了范槐的述说,范老太爷的眼皮久久没有撩起。屋中的气氛越来越压抑,范槐的胖脸上浸出的汗珠也越来越多。
“范槐,那个县令叫什么名字?”老太爷的金口总算开了,众人都不禁松了口气。
“老……老老太爷,小的不知道,小的这就去问。”范槐的胖脸上汗都成流了。
“算了,范槐,你立刻拿上一万两银子,去见知府王大人,你把刚才说的再跟他说一遍。”范老太爷吩咐道。
看到范家堡紧紧关着的两扇朱红色大门缓缓开启,十几匹驮着重重背囊的健骡鱼贯而出,张素元微微一笑。
“林雨,我们回去吧。”
“大哥,那些背囊里装的一定是银子,这帮家伙肯定是去送礼的,那我们不如就扮一回强盗,抢他奶奶的一把?这回修县衙就不愁没钱了。”方林雨兴致勃勃地建议。
“主意是不错,但现在不行。”大哥给小弟火炭似的心浇了盆凉水。
“为什么不行?”小弟不满地反问道。
“因为时候不对,林雨你想,如果我们抢了他们,那还得我们自己破案,本来这也没什么,但现在我们有更大的买卖要做,不能节外生枝。”大哥耐心地解释。
“什么大买卖?”小弟的兴致又来了。
“什么大买卖,明天你就知道了。兄弟,看戏有看戏的门道,太早知道结局就没大意思了。”戏谑声中,兄弟俩飞马扬鞭绝尘而去。
又是一个清晨,又是一个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的清晨。一缕缕洋洋洒洒的炊烟,在似有还无的晨风中款摆着婀娜的身姿,尽情地展现着她们最初也是最后的绚烂和洒脱。
小城人的眼光亮了许多,但依旧忐忑,所有人的目光都躲躲闪闪却又无法遏止地关注着牛二这家毫不起眼的小客栈。
虽然总觉得背后有一双泛着寒光的狼眼冷飕飕地盯着自己,但牛二的脊背还是不知不觉地挺得越来越直,一颗只长着几根灰发的秃头也扬得越来越高。
“老爷,知府王大人已经过了沥水街,就快到门外了。”高头,刚刚重新上岗的邵武县马快班头高扬海躬身禀告大老爷。
来得倒是不慢啊,现在辰时刚过,这位王大人就到了,他老人家这得天不亮就动身才行呢,抬头看了看天,张素元心中叹道,这都是银子的力量啊。
师爷鲁进直、马快班头高扬海和八个马快,众人都忐忑不安地看着这位带给他们希望的县太爷。他们不知道这位刚到邵武两天,却一出手就惊掉了邵武人眼珠子的县大老爷有没有足够的后劲,能不能顶得住,毕竟官大一极压死人,更何况大的还不是一级,而且还是顶头上司。
师爷鲁进直混迹官场多年,一辈子都是靠给人当师爷混口饭吃,但却混得一直都不怎么得意。年纪大了,心气更是渐弱,情形也就更为不堪,最后实在没辙了,只好落叶归根,回到家乡这清得不能再清的清水衙门当个清得不能再清的清水师爷。
虽然做的是清水衙门的清水师爷,虽然范家不把他的衣食父母县太爷当盘菜,虽然如此如此,但他的生活还是邵武普通百姓所无法想象的;虽然基本上没什么油水可言,但就靠那份微薄的薪俸,每天吃香的喝辣的还是可以保证的。
本着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精神,鲁进直这个师爷虽然当的实在不怎么舒心,但日子毕竟还是可以过下去的,但自从县太爷一狠心变卖了全部家产,终于另谋高就之后,鲁进直也就和在衙门里混饭吃那些人一样光荣下岗。
鲁进直的老婆老早年就因病故去了,也没给他留下个一儿半女,而后的这些年,混得又不得意,总是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颠沛流离地混来混去,所以也就没什么心思再成个家。
鲁进直本就没什么积蓄,一辈子又只干过师爷这一个行当,所以下岗后就一直坐吃山空来着,再加上吃惯了,嘴馋的毛病想改也改不掉,于是乎,一年多下来后,如今终于到了快揭不开锅的境地。
这几天,鲁进直一直磨蹭着不愿走,但不愿走也不行,再呆下去就得饿死。没想到就在这时,春雷一声震天响,咱邵武来了个张素元。
当鲁进直一听说新来的县太爷不仅抓了范天霸,而且还劈了范同雷这个三孙子,他就知道暂时不用背井离乡受人白眼了。新来的县太爷抓了范天霸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劈了范同雷性质就不一样了。机会来了,俗话说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鲁进直深以为然。
鲁进直不是不担心新来的县太爷能不能斗得过范家,因为范家毕竟财雄势大;也不是不担心三年一过,县太爷拍拍屁股走人后范家铁定会找他来个秋后算帐什么的,补办些手续是必然的事,但一想到出去后定会享受到的片片白眼,老鲁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为了在新来的县大老爷面前搏个头彩,鲁进直当即就开始挨家挨户地走访县衙以前的捕快牢头衙役,对他们痛陈厉害,晓以大义。他头一个走访的人就是马快班头高扬海,拖家带口的马快班头高扬海三十多岁,为人老成持重,顾虑自是比鲁进直要深重得多,但就这样他也没能架住鲁师爷的如簧巧舌。
鲁进直知道他说服不了高扬海也就说服不了其他人,而要想说服高扬海当然最好是消除他的顾虑。鲁进直没这份能耐,所以也就不说什么宽心的废话,他只是讲事实,摆道理。 他只是说,如果他们不能在县太爷最需要人的时候出现,那县太爷站稳脚跟后就会另招新人,而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永远下岗。
看着面黄肌瘦,病歪歪的老婆和三个可以吃得下一头大肥猪,大脑袋小细脖怪模怪样的孩子,高扬海终于狠下心肠同意了鲁师爷的意见。
鲁进直和高扬海等人看着县太爷的目光很快就由忐忑不安变成了疑惑不解,这位温闻尔雅的县太爷怎么看也不象个刺头儿,可他为什么还站在院子里晒太阳?知府大人这可说话儿就到,难不成我们大老爷就打算站在这儿迎候他老人家第一次见面的顶头上司?
正当众人更加忐忑更加不安又外带着疑惑不解的当儿,就听这位叫人琢磨不透的县太爷对他那个总是一会儿笑模滋,一会儿莸蔫头搭了脑的兄弟说道:“林雨,你先去屋里避一避,呆会儿等我叫你你再出来。”
张素元带领着师爷鲁进直和一众衙役刚刚在客栈门外站好,就见百十号人马簇拥着一顶八人抬的绿尼大轿,转过二十几米外的街角,纷纷嚷嚷地缓缓向着客栈而来。
时间刚刚好!虽没有接出八里地的恭谨,但也算不得失礼,也让人挑不出毛病,众人不由得都松了口气,县大老爷可真会掐时间。
县太爷年纪虽不大,待人态度也和善,但却自然而然就有那么一股威仪,让人为之慑服。不过短短一夜的辰光,本是顶着壮士一去兮不复归的悲壮气概,抱着万一的心情来临死之前最后赌一把的鲁进直,此时已是千一百一,信心大增。
随着太阳越升越高,老鲁的心也越来越热,潦倒窝囊了一辈子,老了老了也许还有自己风光的一天。只要活着,就可能有奇迹发生,这句话,现在最得鲁师爷的心。
众人都知道,县大老爷和知府大人今天会面的结果将决定他们今后的命运,至少也是张大老爷任期内他们的命运。众衙役和师爷鲁进直一样,心在愈来愈热的同时也愈发忐忑。
十六章 歇火
知府大人松松垮垮的仪仗在离客栈约摸还有十步左右距离的时候,仪仗前面的二十名带刀护卫陡然精神一振,一溜多少有些夸张的小碎步过后,二十名护卫一边十位雄赳赳气昂昂地按刀而立,真是要多威风就有多威风。
经过这一番排场之后,绿尼大轿方才落地。在差人掀起的轿帘下,大轿中斯斯然走出一位五十多岁面相很是富态的大老爷,这位大老爷当然就是宣阳知府王鼎山王大老爷。
王知府虽然名字起的响亮…鼎山,但对这个名字他实在有点亏心。无论鼎山之心,还是鼎山之骨,王大老爷是一样也没一样,但要因此就说他是个大赃官、大贪官,那倒也言过其实,太冤枉了些。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更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竟有一句极端愤世嫉俗的话弄得整个帝国无论贤与不肖是妇孺皆知。“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这究竟是哪个缺德鬼想出这么埋汰人的话,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