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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皇天极沉声问道。
“大汗,刚愎自用、自以为是的人必定极好面子,为了面子往往会做出许多不可思议的蠢事,思宗在这方面更是登峰造极,登基两年来,他无一错,而错尽在臣下。思宗本来对首辅周勋儒极为不满,以他更换阁臣之频繁,本该早就换掉周勋儒,但就为了赌气,他将周勋儒留至今日。大汗,以如此之心性,思宗可能会在这件事上认错吗?”
“范先生,话虽如此,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情况如此危急,难道思宗会如此不分轻重,他疯了不成?”皇天极难以置信地问道。
“大汗,他就是疯子!您看重张素元,但思宗却不这样看,他认为没了张素元,还有李素元、郭素元,他觉得没谁都行,就是没他不行。一个人若偏执得过了头,他就是个清醒的疯子。这种人不能以常理度之,不过虽然如此,但他们也有他们在某种程度上相对固定的思维逻辑,思宗就是其中的典型。为了面子死不认错,既然死不认错也就自然得找个替罪羊出来,而且思宗还会认为就算张素元本无反心,如今抓了他,就难保今后不生反心。只此三点,张素元就必死无疑,何况张素元请内帑、杀徐文龙,早就在思宗心里种下杀机,所以臣可断言,张素元非死不可!”范文海冷冷地说道。
虽然范文海说的句句在理,但事不关己,关己则乱,不见到结果,皇天极心里就永远没底,他又问道:“思宗一定能中计吗?”
“大汗,您不必担心,即便思宗现在不中计,但我们退兵后,张素元也必无善终。”范文海断然说道。
“范先生,不论思宗上不上当,本王都想即刻退兵,您看如何?”皇天极问道。
“大汗,臣的想法和您正相反,臣以为不论思宗上不上当,我们都不能即刻退兵。”沉了沉,范文海说道。
范文海这话说得皇天极大惑不解,因为一旦思宗中计,将张素元拿下问罪,若他们立刻退兵,一来可以使思宗认为他们退兵是因为没有了张素元这个内应才不得不退,二来可以避免因形势危急而迫使思宗重新起用张素元。虽然范文海说得言之凿凿,但谁敢肯定思宗一定就不会将张素元放出来,至少他没有这个信心。再反过来想,如果思宗没有中计,依然让张素元统领大军,那他们在京城多呆一天岂不就多一分危险?
范文海清楚皇天极的想法,他接着解释道:“大汗,如果思宗将张素元下狱,臣估计辽军的反应不外乎三种:一是他们接受思宗派下的人,如满雄等的统领;二是群情激奋,转而攻打京城,试图解救张素元;三是弃思宗而去,回师关外。大汗,如果出现这三种局面,您还要退兵吗?”
“若果如先生所言,本王自然不会退兵。”皇天极紧锁的眉头略微舒展了些,他明白范文海话里的含义。
如果是第一种情况,那辽军即便不被思宗这个蠢货驱离京城,把肉楞往他嘴里塞,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张素元在辽东军中是什么地位,他比任何人都有着更清醒的认识。张素元若被无辜下狱,辽军军心必散,到时必然将帅离心,军无斗志,如这等消灭辽军千载难逢的良机,他怎会错过!
若是第二种情况,自是最好不过,这等浑水鱼当然得大摸特摸,甚至摸得八旗兵夺取山海关,横扫整个中原大地都不是什么不可想象的事。
如果是最后一种情况,虽然范文海分析得极有道理,那他也要多加斟酌,不论如何,都绝不能再把张素元给迫出来。
“如果思宗不中计,或是张素元不理思宗,自行其是,那也不能立即退兵。我们多在京师逗留一天,思宗对张素元的恨意就会相应更深一层,臣以为我们至少还可以在京师附近逗留半个月。”范文海继续说道。
“范先生所言极是,只是本王虽可不考虑张素元与思宗联手算计我们的可能,但本王却无法不顾及张素元的动向。”皇天极的眉头又紧紧锁在一处。
于无声处有惊雷,这个道理范文海何尝不知,但他实在想不出在目前的情况下,张素元还能对他们造成什么危害。
该说的,早都说了,现在他说什么都不可能打消皇天极的忧虑,无奈,压下心头的沮丧,范文海只得说道:“大汗,如果三天内没什么反应,那您再决定去留的问题。”
这一夜,皇天极心情之紧张、不安,丝毫也不亚于思宗。
与皇天极和思宗相比,张素元的心情最为平静,因为他没有任何疑惑。
丑寅之交,一个面罩轻纱的黑衣人无声无息地站在了张素元的军帐外,突然,黑衣人举起了双手,低声说道:“我不是刺客,我要见张大人。”
黑衣人的话并没有产生效用,佘义的手依然没有半点迟延地搭在了他的脖项上。
帅帐中,当黑衣人摘下面纱后,包括张素元在内,祖云寿和佘义都无不莞尔,这人长得太可乐了。
黑衣人二十出头的年纪,身材胖墩墩的,自然,一张脸也就不可能有什么棱角。黑衣人的相貌与英俊沾不上边,离堂堂也有一段不远的距离,但嵌在圆滚滚的脸上的一双眸子却使这张脸让人一见难忘。
黑衣人长了一双笑眼。本来,长笑眼的人也不少,基本不算甚么希罕事,但笑眼长在此人身上就绝对算件希罕事,绝对够十五个人看半年的。长着这副尊容的年轻人就是紧绷着脸,别人也会当他在笑,可他偏偏还挺爱笑,嘴老是咧着,就是这会站在肃杀的军帐中,不错眼珠地看着张素元的时候,嘴也没闭上。
看在三人眼里,黑衣人活脱就是一弥勒佛转世。
弥勒佛不说话,三人也不言语,渐渐地,黑衣人审视的目光融化在张素元平和温暖的目光里。
“小的邱磊拜见大帅。”与张素元的目光对视良久,黑衣人终心悦诚服地拜倒在地。
“不知邱兄弟夤夜来见张某,所为何事?”上前两步,亲自将邱磊扶起之后,张素元问道。
张素元的态度令邱磊非常意外,他万没想到以张素元之位尊权重,竟对他一个敌友未明的陌生人如此礼遇。在张素元身上,邱磊没有感到一丝傲气,而更令他惊奇的是,他同样在张素元身上没有感受到丝毫居高临下的气势。真是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看得出来,张素元这种亲切的态度不仅是对他,或是某些特定的人,这是一颗博大的心自然而然流露出的风范!
张素元已经超脱了人性中最难以克服的弱点,他已径无所谓骄傲,也无所谓权力,难怪以大哥这样的绝代男儿竟对张素元如此倾倒。
“小的是受大哥董震云所差,来见大帅。”邱磊恭谨地答道。
听到董震云的名字,当年在红河渡口偶遇的那个有如铜浇铁铸,豪气飞扬的大汉顿时在张素元的脑海中清晰如画。这都多少年了,当年那个尚带着稚气的年轻人如今长成什么样了?
“震云现在哪里?”张素元有些激动地问道。
“东厂。”略微打了个沉儿,邱磊答道。
听到“东厂”二字,张素元顿时明白了董震云这么多年为什么不来找他。当年他与董震云相处虽只不过是一顿饭的晨光,但董震云慷慨磊落的气概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这与东厂的血腥黑暗恰是两个极端。董震云这样的人竟投身东厂,这其中一定别有隐情。董震云选在这个时候派邱磊来见他,想必思宗要对他下手了,看来计划已经基本达成,至于最后能否成功,那就要看思宗到底可以疯狂到什么程度。
果然,邱磊接下来说道:“大哥派小的传话给大帅,现在皇宫内外已全部戒严,只有通往平台的一条道路可以通行。”
思宗如此大动干戈,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必是为他摆下的阵势,震云想必有见于此,这才派邱磊来见他。沉吟片刻,张素元说道:“邱兄弟,你这就回去转告震云,让他不必为我担心,不论我有什么危险,没我的话,他都不得插手。”
听到如此吩咐,邱磊一直揪着的心方才放下大半,看来张素元知道即将面临的危险。
“大帅,师门恩重,大哥若为您叛出师门,事后以大哥的性情,他必定以死谢罪,小的恳请大帅务必善加谋划。”邱磊重又拜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邱兄弟,绝不会发生这种事。”扶起邱磊后,张素元肃声说道。
现在不是详谈的时候,邱磊多呆一分钟就多一分暴露的危险,简单交待几句后,张素元即让邱磊离去。
佘义送邱磊出大帐后,张素元闭目沉思。
坐在一旁的祖云寿看着大帅沉静的脸容,心中一则以喜,一则以忧。整个计划最关键的一环即将如期实现,这当然值得欢喜,但这之后形势将如何发展,无人可以逆料,大帅身在险地,什么意外也都可能发生。
天光微微见亮,踏着浓霜,沐着冷月的残辉,张素元和祖云寿随着传旨太监驰离了大营。
距离中军大帐不远处的一座营帐中,祖老夫人一身戎装,微合着双目,端坐在太师椅上。老夫人身后,肃立着两个中年妇人,她们也都一身戎装。
老夫人容色平静如常,但张妈和李妈却满眼都是担忧的目光,她们知道一定将有大事发生。刚才,她们和老夫人正都熟睡的时候,大帅和大将军竟在这个时候来见老夫人,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大帅和大将军离去后,老夫人立刻换上戎装,而后就一直端坐在太师椅上,直到现在。
当中军进来禀报,说大帅和大将军已随传旨官进宫时,老太太的眼角不由得轻轻抽搐了几下。
中军退下后,侍立在两旁的张妈、李妈见老夫人双目紧闭,脸色凝重之极,两人不由得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们从小就跟在老夫人身边,她们知道老夫人只有在情绪极度激动时,才会有眼角抽搐这样的反应。
霜凝大地,寒风如刀,一路行来,祖云寿的心越来越冷。
虽然天色尚早,虽然京城中人心惶惶,但长街上依然不乏往来的行人。在这原本不多的行人中,射向他和大帅的目光中却含着太多令他不寒而栗的怨毒。
等待大帅的命运到底是什么?虽然大帅算无遗策,但就在这一束束不知有着多少疯狂的怨毒目光中,祖云寿的心第一次空荡荡的,再没有着落。看着马上大帅微微弯下去的腰身,奇……書∧網泪水不由得夺眶而出,滴滴男儿的热泪随着寒风而逝。大帅也是可怜人,但大帅这份可怜却能令天地为之动容!
王大猛、赵铁柱、孙来宝、李双海、刘二江,这五个关东大汉又一一在祖云寿眼前浮过。他们没有死在八旗兵的刀下,却被京城百姓在城头掷下的石块生生砸死!
那一夜,他陪着大帅在五人灵前静坐了一整夜。那一夜,大帅的身影是如此的落寞!
当时,他并不明白大帅的心境,但在天光大亮后,在焚烧五人尸体的熊熊火光中,在大帅眼中一闪而逝的晶莹泪光中,他恍然而悟,他明白了大帅为什么会如此落寞。
谁是凶手,或者说,他们要向谁复仇?
战死沙场,为国捐躯,无所谓仇恨,但死在他们拼死保护的百姓手中,就另当别论!
在他而言,虽然对扔石块的百姓感到极其愤怒,但事情过了也就过了,他不会真的想去把那些百姓杀了泄愤,他只会把这笔帐记在思宗头上。
看到大帅眼中泪光的一霎那,祖云寿意识到,大帅和他的想法不一样,对于向他们投掷石块的那些百姓,大帅不能释怀!但不能释怀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