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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姬实在太关键了,关键到影响天下的走势。她一死,无异于断了吕不韦的一条腿。令这绝世枭雄举步艰难。自己寻毛遂入秦激发加剧秦国内部争斗的谋划也更有了实施的根本。单单这个理由就足够了,完全不必用什么赵姬不死,日后命运会更悲惨之类的空洞理由求得自己良心的平安。弱肉强食的战国世界,对谁都不会留情。其实,从自己卷入争雄天下的开始,一切就已经注定了。人生,就是这么的无奈!
乌应元睁开眼睛,软弱无力地道:“赵国已呆不下去了,吕不韦为人又不可信,乌家此前入秦的种种准备尽皆付诸东流。乌家该怎么办?”
见到乌应元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彷徨,杨枫轻声但坚定地道:“岳父为何只想寄人篱下,而不想由乌家自己开创出一片天地?”连饮了几大口酒,杨枫生气勃勃地道:“黄河九曲,唯富一套。河套地区现在匈奴手中,乌家乃天下数一数二的畜牧大豪门,又多战马良骥,何不取河套立足为基?”
乌应元精神一振,知杨枫对匈奴所知甚深,他的赫赫威名正是在对匈奴作战中奠定的,既然提出了这个意见,就必定有实施的可能性,微一犹豫道:“以我乌家实力,只怕尚有不足啊。”
杨枫笑道:“这就关系到我要岳父解惑的第二个问题了。”
第三十五章 推诚(三)
杨枫单刀直入,道:“敢问岳父,郭家与乌家究竟有何化解不开的仇怨?”
乌应元挺起身子,目光怨毒,恨恨地道:“郭纵老贼,这些年来更是处处针对我乌家,若非我与父亲应付得宜,乌家早就毁了。我们落到今日要弃赵他投的地步,还要多多拜上郭老贼所赐。”
杨枫笑笑道:“在老爷子和岳父的反击下,郭家也不好过吧?”
乌应元冷哼一声,傲然道:“敢惹乌家,他自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乌家畜牧,郭家冶铁,并非同行相忌。且两家皆以商业牟利,而不是立朝为官,不致因争权势反目,如何会形成势同水火的局面?”
乌应元一拳砸在案几上,愤然道:“诚如你所言,两家原无利害冲突,本是相安无事,谁料郭老贼居然居心叵测,屡屡进谗,说我乌家以劣马充良骥输送军前,在牲畜中掺杂有病牛羊以饷士卒,为求私利罔顾国家安危。幸得先王明鉴,召父亲入宫温言抚慰,不加见责。阏于大捷,乌家捐金五千镒以犒得胜之师,郭纵却有意捐金八千镒,压我乌家一头倒也罢了,他还在市井中散布流言,讥嘲乌家。由此两家关系渐行破裂,争斗愈剧,终演至今日势难共存的局面。哼,若非郭纵老贼无耻的小人行径,何至于此。”
杨枫眉梢轻扬,“惠文王?”
乌应元点了点头。
事实竟是如此。对于乌家与郭家交恶,杨枫冷眼旁观,已隐隐把握到其中的关键,原以为是赵穆在搅风搅雨,没想到始作俑者居然是赵惠文王,那么事情就更加明晰了。作为通晓中国史的历史系高材生,杨枫敏锐地感知惠文王的用心。轻叹了口气,他慢悠悠地道:“安知郭家与乌家交恶不是先王之所愿呢!”
乌应元一下被震得瞠目结舌。
杨枫感情复杂地道:“先王知人善任,能守其土,义不赂秦,可太子,也就是当今的大王,生性暗弱庸懦,先王又怎能放心得下。乌家、郭家财雄势厚,几乎可说是掌控了大赵的经济命脉。赵国的战马、军械泰半出于乌家、郭家之手,马匹、军器,对处于四战之地的赵国而言,是最重要的战略物资。更何况,乌家的牲畜,郭家的运输,又在战争后勤保障方面起了巨大的作用。这样的豪门巨族,对任何一个国家而言,都是一把双刃剑,控制得当,国势将能借其力量蒸蒸日上。但一旦失控,比如两家联手对大赵欲行不利,不必说赵国立陷崩溃之境的经济,单是国防力量的削弱,便远甚于一场大战役失利的损耗。解决这一问题的最好办法,莫过于制衡之道,利用乌家打压郭家,利用郭家削弱乌家,若非如此,君上如何驾驭。两大豪门在无休止的攻讦、争斗中,唯有争相向大王表现忠心,以求得大王的支持,最大限度地打击对手。因为有了郭纵的所谓进谗,乌家在供应战马、牲畜时,定然要挑选上乘货色,价钱方面,却要咬牙克己让利予大王。反之,乌家的攻击令郭家也陷于同样尴尬的境地。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于是,真正获得实利的,是坐山观虎斗的大王。岳父难道没感觉到,自与郭家交恶二十多年来,乌家的实力如丸落坂,每况愈下吗?”
乌应元脸色有些儿发白,提过酒瓮,连灌了几大口酒,重重地把酒瓮顿在几上。
杨枫冷冷一笑,道:“看来大王是深体先王的良苦用心。从近日的种种迹象看,大王急于对乌家收网了。一旦大王借着郭纵的攻讦,以霹雳手段将乌家堡拿下,乌家首脑人物尽入囚笼,外地的家将私兵焉敢妄动,纵有死士亡命,群龙无首下,大军洗剿,瞬息可平。乌家既灭,郭家亦时日无多。只需有一二重臣出面为乌家鸣冤,大王即会幡然醒悟中郭纵之奸谋,真正的奸贼并非乌氏倮,而是郭纵,反过手来对付的就是郭家。人心似铁,官法如炉,一名狱吏足矣,三木之下,有何口供难得。最后的结果将是乌家昭雪,郭家灭族。三两月间,两大豪门灰飞烟灭,家资尽入赵王府库。当然,也可能反过来借乌家先平郭家。岳父,此计如何?”
乌应元冷汗涔涔而下,脸色惨白,双目充血,却是异常的冷静,沉声道:“小枫,事若至此,该当如何?”
杨枫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联郭!”
“联郭?”乌应元显然尚有芥蒂。
“不错,乌家、郭家合则两利,分则两害,象春秋时之虢、虞二国,唇亡齿寒。其实乌家、郭家俱不乏才智之士,只因身在局中,反而看不透整个局势。两家交恶,嗣后愈演愈烈,双方都只着眼在对方身上,竭尽心机致对手死命,反倒忽视了潜在的危机。唯有联郭,方是解脱危境之道。再者,乌家欲取河套立足,实力不足与匈奴抗衡,若两家联合,其势之增,何止倍蓰。”
乌应元皱眉道:“乌家纵欲联郭,郭纵肯否?何况乌家、郭家交恶争斗二十多年,骤然和好,岂不更启大王疑窦,赵穆、郭开俱是奸险之徒,当能看出其中关节,此后恐怕阴谋暗算不断,两家同样无宁日。”
杨枫两眼微眯,慵懒地一笑道:“郭纵处岳父不需挂心,过些时日,待我所谓的伤势痊愈,我自会上门向他陈说利害。两家暗通款曲后,可以作出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的态势,以惑人眼目。至于孝成王,岳父更不需担心,接下去的邯郸将是多事之秋,变乱不断,他根本不敢在那种时候再动两大豪门。”抚挲着酒瓮粗糙的纹路,杨枫眼中寒芒闪动,冷峭逼人,“岳父,武黑连晋已再无回邯郸的必要了,我要将他们一行诛绝于道。”
第三十六章 孤军
与乌应元一番开诚布公、推心置腹的洽谈,双方不仅在乌家未来的命运走向上达成了共识,关系也亲近了不少,眼看着进入了水乳交融的蜜月期。
跟在陶方身后,杨枫以一副谨小慎微,一步不敢多走,一句不敢多说的下人模样,出了青楼。转过街角,陶方快步登上一乘马车,眼错不见,杨枫已拐进一条小巷,抄近道赶在宵禁前溜回住处。
今日可不同昨晚。昨天他带着卫士,昂昂然是客卿的身份,纵是遇上巡兵,也夷然无惧,那些兵丁亦只有避开施礼的份。现下他打扮成了个貌不惊人的仆从,若宵禁后还在街上乱窜,被巡兵发现,免不了一通凶言恶语的盘查,便是挨上一顿拳脚,扔进监牢关几天也大有可能。
回到住处,杨枫并不上前敲门,而是定了定神,畏惧寒冷般双手笼在袖中,慢慢走了过去。这一带毗邻薛公酒肆的六七个院落已被他尽行购下,占地颇广,最主要的是门户众多。他一面慢慢走着,一面用心体察,终于感受到寂无声息中隐隐弥漫着一股几不可察的凛烈杀气,暗暗点了点头。走了不过十数步,面前现出两名锋镝骑卫士,刀隐肘后,冷眼打量着这个快要宵禁却突兀出现的陌生人。
杨枫左手探出袖口,打出个锋镝骑斥侯所用的暗号手势,走向一扇偏门,轻轻用预定的暗号敲了几下。
门一开,杨枫闪身而入,拍了拍开门卫士的肩膀,微笑道:“辛苦了。”卫士将门阖上,眼里闪着崇敬激动的光,抱刀施一军礼,低声道:“师帅!”
杨枫一笑,穿房过院,步履轻快地走进卧室。
正坐在桌案边等候的展浪、凌真齐齐站起见礼。杨枫眉峰微锁,见到两人脸上并无异色,松了口气,问道:“有事吗?”
凌真微笑道:“师帅,晚间收到陈亢送来的一份急报。”
杨枫心中一动,将涌起的狂喜压下,走到桌案边坐下,淡淡道:“哦,什么事?”
凌真一本正经地道:“陈亢禀报,正月二十七日,副将赵葱不知受了谁人撺掇,带领两百余骑出塞畋猎,遇上了四名匈奴孤骑。赵葱副将立功心切,率众前驱,匈奴人却抢先动手,二百五十步开外,一支雕翎长箭直贯赵葱的咽喉,众将抢前救护围歼,但装配的连弩不如弓箭及远,反为对方射杀赵葱的亲兵卫将十二人,从容远飏。”
杨枫关切地道:“可曾拿获那四名匈奴人?”
凌真摇头道:“没有,追击了三十多里,却追之不及。据军中分析,那几个匈奴人眼力之准,挽弓之强,出箭之劲,所骑乘之神骏,当是射雕人无疑。未料赵葱副将是如此的时乖运蹇。”
杨枫叹了口气,道:“可惜,真是可惜。赵葱副将年纪轻轻,前途无量,未来定能象赵括般登坛拜将,可惜了。”
三人忍俊不禁,相视而笑。
杨枫一整脸色,道:“展浪,明日一早你就邀约元宗钜子一同前去乐乘的城守府,再催他追凶,态度不妨强横些,闹得凶点也不怕,反正有元宗在,乐乘不敢拿你怎么样。最重要的是向他放出话,锋镝骑也要出手缉凶。嗣后除留守此处的人手外,将弟兄们以‘伍’为单位散开,在城里城外各处搜索,每一‘两’不要分得太散,就近相互照应,以免为人所乘。”
展浪挠了挠头,道:“师帅,要从何处着手追查?”
杨枫笑骂道:“查个鬼。这事摆明就是没有结果,不了了之的。我只是要你作出追索的姿态。”略一沉吟,道:“连晋是赵穆安插在乌家的爪牙,乌大少托我翦除此獠,我预备在他一行购买马匹返回邯郸前实行狙杀。将人手分散于城内外各处追查,就是为了便利几日后暗中调动一批人出城而不致为人发觉。”
展浪恍然,笑着答应。
杨枫转向凌真道:“凌真,你除了加紧追查毛遂的下落外,再派出斥侯勘察一下秦国质子府左近的环境以及守卫情况。”
凌真点头应诺。杨枫伸手将灯焰挑亮了些,一个一石三鸟的计划已完美地浮现出来——把郭开与赵姬这对奸夫淫妇捉奸在床,一起结果了,既去了赵姬这个隐患,同时又除掉郭开这条蛰伏的毒蛇,黑锅则不动声色地丢给赵穆。邯郸的上层人物谁不知道赵姬是赵穆的禁脔,当两具赤条条的尸首被发现在床上,人们的第一反应会是什么,怀疑的矛头会指向谁,不言而喻就是赵穆。纵或有人怀疑赵穆不会对关系重大的赵姬下手,反正伤脑筋的也是赵穆,不是养伤的自己。
想杀郭开的人不在少数,但没人会去动赵姬。这个时候,没有人看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