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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尓豪脸上有点挂不住,也许他觉得自己条件足够优秀,原本自信的眼神里已经有了不满,反问道:“难道你对我没兴趣?”
言下之意,他家世好学历高工作强,本应是优秀得光芒四射了,哪容得相亲被拒绝的?
我终于明白他在席间那些认真慎重和严肃了,原来这一切都是孤傲的表现,心中不免觉得这个家伙有些好笑,自然就回了他一个好笑的理由,“没兴趣,你名字太搞笑了,每年一到学生放假你的名字就在电视台不停地蹦跶!”
“你这人……你以为自己的名字好听到哪里去?”
陆尓豪估计八辈子都没想过会被人这么埋汰,气得面红耳赤。
本以为当天晚上就会因此一拍两散,没想到陆家倒是当了真,陆妈妈一回家就打来电话说她儿子觉得我人不错,我当时就有点哑巴吃黄连的感觉。
我爸妈满脸喜气洋洋地在家里踱来踱去,活像二人转看多了,拉着我在小区穷溜达,两人轮流给我洗脑陆家怎么好陆家人怎么有素质,我年纪不小了能遇到这样好的人家是我的福气云云。
可是我脑子里却始终萦绕着那个人的眼神,为什么,为什么竟像是不认识我?
难道真成了陌生人了吗?
可我的心里却隐隐地觉得哪里不对,可又细品不出来。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三十那天祭完祖吃完饭,我就去了林珍珍家,林珍珍的女儿妮妮长得完全是她爸爸的翻版,尤其是圆圆的鼻子和小嘴巴,林珍珍一边给妮妮拍裙子上的灰尘一边抱怨:“凭什么我肚子里滚出来的反倒像他,怀胎十月那么辛苦,生的时候疼得我死去活来,最后白让他占了便宜。”
“大姐,你说了几十遍了,而且都是用温情脉脉的语气来抱怨,你不觉得这是一种变相的炫耀吗?”
林珍珍阴恻恻地笑了起来,活像灭绝师太。
妮妮趴在电视前的毛毯上看着连环画,圆圆的身子左一滚右一滚,林珍珍跟我说几句话就转头要去拎起妮妮拍拍灰,嘴巴里叨咕着,“滚来滚去满身都是细菌,懂不啦?”
到底是个做妈妈的人了,眼睛里,嘴巴里,不是老公,就是孩子。
很平淡的幸福,轻易地便感染到了我。
“唯唯啊,我真是羡慕死你了,没这么个小讨债鬼天天在面前闹,省多少心啊!”
说的时候却是眉开眼笑。
“林珍珍同学,你矫情够了啊,小心我狗头铡伺候!”
林珍珍哈哈大笑了起来,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无比灿烂,“你要是眼馋,就赶紧把自己给嫁了,你看看你把自己搞得这么面黄肌瘦的,跟苦菜花似的,赶紧补肥了好嫁人!”
我笑着嘟囔了她一句,“肥成个猪八戒更嫁不出去了!”
她总算消停了下来,任妮妮折腾了,一本正经地坐到我面前,认真道:“不是我跟你开玩笑啊,你要是愿意,我帮你介绍几个对象,看不上,咱们就上电视台的相亲节目,现在相亲不要太火哦!这个节目要是早出几年,我可能就看不上苏航这个老古董了!”
“你们家苏航博士那么老实,还不知足。”
我嘴巴里虽是这么说,心里却隐隐觉得林珍珍话中有话,只是这个念头刚起来,林珍珍突然就安静了下来,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原来人的第六感总是这么准确。
心中已有了思想准备,问她:“你要想说什么,就直说吧,我们俩的交情摆在这儿,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开口的?上次你卖的关子现在也该解谜了吧,虽然我猜到你在说谁。”
林珍珍瞅了眼妮妮,再看了看我,最终还是断断续续地说了出口,“我猜你也已经猜到是江子墨了……除了他还会有谁是吧,只是我要问你一句,你是不是还那么死心眼儿呢?”
在好友面前,我无须欺骗自己的内心,只是本能地错过她的眼神,也许怕从中看到惊讶和不可置信吧,“我……还那样儿,没变。”
气氛仿佛一下沉寂了。
只听得到妮妮翻书和哼儿歌的声音。
又是一声长叹。
“你……唯唯……这太不现实了,小时候的那种喜欢虽然单纯,但是人会慢慢变的,再说你们之间又没谈过恋爱,谁会等谁呢?你啊,哪儿都好,就是心眼儿太死,还倔得跟头驴似的。”
“你别废话了,反正都要挨一刀,你早捅给我个痛快。”
我其实大致已经猜到了她要说的话,这样劝我,这样为我痛惜,大抵就是没了希望,让我彻底死心。
联想到昨天见他时他淡然陌生的神情,便知晓,若是有一丝丝希望,也不该是如此。
“妮妮上次生病,我带她去江大附属医院输液,在大厅里遇见他,不过,你知道的,他又跟我不熟,上学的时候就没说过什么话,我也就没叫他,就这么擦肩过去了,我只是奇怪,学校里不都说他移民德国了吗,怎么会一身医生打扮出现在这里……后来输液的时候,我就问了一下护士,那个护士一听我问江医生,就直接报上了他的名字,看来他在医院跟在学校一样,都是那种被人瞩目的,我当时想到你还单着,就装作八卦地问了一下,他是不是也单着,可是得到的答案却是……他已经有未婚妻了,那个护士说的,全医院里都知道,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为了未婚妻回国的,估计他的未婚妻也是江城人。小唯,这句话我也许不该说,其实你早该断掉这些念想的,人总不能一辈子活在不可能发生的梦里吧。”
我直直地盯着林珍珍的眼睛,她的口型一张一闭,我已经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脑海里像是在坐过山车,风呼呼地吹,只留下那空旷无比的三个字“未婚妻”。
意外吗?
其实一点也不。
正如林珍珍所说,之前的我只是一直生活在自己的旧梦里,已忘记了世间变幻很多年。身边的同学一个个结婚生子,我依然孑然一身,不是我在等待他,而是我始终走不出来。
我想起苏晓鸥说的那句,“岁月已逝,人各有志。”
原来现实点,是对自己最好的。做梦做多了,平添期盼,只会伤得更重。
这个世界,最重要的人和事,总是等不及。我们来不及拼尽全力,便已经稀里糊涂地错过了。最悲哀的是,我们无比清醒地看着这所谓的稀里糊涂。
我想到回来前和辛潮躺在床上那些梦一样的呓语,那些婉转的期盼,只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当我有勇气决定拼尽全力时,一切都太迟太迟了。
我不怪任何人。
也不怪这命运。
我只怪这三个字……忘不了。
林珍珍摇了摇我的肩膀,“小唯……”
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扬了起来,看着林珍珍有些忧心的眼睛,“珍珍,你知道吗,前些日子我在北京机场就遇到了他,这么些年过去了,他还是那个样子,只是成熟了些,我那样想他,曾经还夸下海口去找他,可现实却不敢上前一步,这一切又有什么关系呢,起码我知道他现在看起来不错,而且我能远远地看他一眼,总比永远见不到得好。昨天我又见到他了,我爸妈带我去相亲,他见到我,跟见到陌生人一样,我还是对自己说,没关系,起码知道了他的工作地址,他在做什么,我可以鼓足勇气去找他了。今天,你告诉我他有了未婚妻,也许过不久他们就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小孩。我现在想想,我只是一厢情愿,从一开始我都是在一厢情愿。我怕他不喜欢我,怕跟他连朋友都做不成,怕他拒绝米粒,又怕他接受米粒,更怕再也见不到他……从认识他,我就怕了很多事。珍珍,真的,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了,我只是怕我这颗心还是收不回来,我就单单怕这个……”
我没有哭,我原本以为我会大哭一场,却发现眼睛里干干的,一丁点湿润的感觉都没有,甚至没有热意。
我回到家里的时候电视台正在播放春节联欢晚会,外面的烟花爆竹声噼里啪啦,一派热闹喜庆的过节气氛,客厅里的大饭桌上摆满了各种冷热菜,妈妈还在厨房里忙活,爸爸拿一包瓜子递给我,“先嗑着点,一会儿就吃年夜饭啊。”
我抓起瓜子坐在沙发上嗑着,瓜子壳的声音很是清脆,爸爸在一边问我:“去珍珍家啦,怎么不让她和妮妮过来玩?”
“初三来玩儿,你也得让人家先把年过了好不啦,老爸你也太贪心了。”
“我不是喜欢妮妮那个小不点儿嘛……哎哟,我什么时候才能有福气做外公哟。”
“又来了,又来了……”
“嘴皮子都嗑出血来了,别嗑了。”
“有吗?”
我看着我爸关切的眼神,跑到卫生间里一看,嘴唇的皮还真是破了,血珠凝结在上面,我狠狠地撕了下那个皮,疼得“咝”了一声。
我爸跑到我后面,打了一下我的脑袋,“撕什么啊,对自己这么狠啊,这两天多吃点水果,我估计你是上火了。”
“多大点儿事,爸,走,咱们看朱军说相声去!”
年夜饭在热闹的春节联欢晚会中成功落幕了,我爸妈被我逗得很开心,我爸多喝了几杯,红光满面地直打嗝。
又打了两个小时的牌,我输得一塌糊涂,最后连钱包里的两毛钱都被我爸无情地夺走了,当然只是暂时的,睡觉前还硬塞了我一个大红包,说是他和我妈给我的压岁钱,说希望我快点结婚,到时候给两份压岁钱他们也不心疼。
他们不心疼,我却是心疼了。
他们日渐衰老,而我的个人幸福,却让他们觉得盼不着头,我感到惭愧,更多的是心疼。
时钟指向了12点,外面的鞭炮声和烟火像是雨点一样密集地轰轰隆隆,新的一年来到了,大家都欢天喜地地迎接新的一年到来,而我,却感觉到疲惫,看着窗帘外烟火绚烂的影子,我却被心中突至的冷清包围。
鼻子有些塞,嘴唇更加干裂,我舔了舔嘴唇,只觉得身体有些冷,冷得忍不住用手抱紧了身体,侧着身子缩成了一团,缩在了两层棉被里。
不知过了多久,头晕晕的,我睁开眼看眼前的世界,像是模糊了,我只好又闭上眼,把自己的身体继续往下缩去,我感觉到黑暗,冰冷,却非常困。
我在哪里?
回家了吗,还是,我仍然在那辆穿越时光的火车上,还是躺在北京的小床上,我只是做了一场梦,只是一场梦。
篮球场上他离去的背影,在我脑海里越来越清晰,清晰得仿佛就在我伸手之间。
可我却收回了手,停住了脚步。
看着他消失在眼前,头也不回。
“这些年我为什么还是这样?”
明明早跟自己说了一万遍不可能,为什么我还要留一丝缝隙让不切实际的希望钻进来,然后尽情地啃噬我的心、我的血、我的骨。
我奋力地呐喊,蹲了下去,双手捂住脸,滂沱的大雨淋了下来,湿答答的衣服贴在身上,冰冷彻骨,我忍不住抱紧自己的胳膊,身体却像是风中飘零的落叶,瑟瑟发抖。
雨水顺着我的脸流了下来,嘴唇里,已觉不出,是苦,是涩,还是咸。
“唯唯发烧了,难怪打牌的时候声音哑哑的……”
“不知道是不是坐火车给冻着了。”
“我看是家里没有暖气,她从北京回来一下身体适应不了。”
我依旧停留在冰冷的雨水里。
可是却能听到爸爸妈妈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听不见,我已分不清是真实,还是虚幻。
雨却越下越大。
仿佛我的世界,只剩下了冰冷的,砸在塑料袋上,会噼啪作响的雨水声。
我艰难地站了起来,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