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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年纪比我足足大了一轮,个头更是比我高了一个脑袋。
胡小个子倒是蛮认真的连连点头:“对着呢,我听尕掌柜的。”
闲聊了几句,想起正事,我们又开始注意观察老牛头的山洞。这家伙跟我们不一样,我们是自己在狗娃山上挖窑洞居住,这家伙倒省事,把菩萨的家当了匪窝。大庙的前头也有岗哨,静悄悄地看不到有人出入。看样子老牛头的人缘也不好,我们爬了半晌午居然没有什么来访的客人,我跟胡小个子勉强也算个访客,却躲在山顶上的石头下面不敢露面。
“要是能弄个活口再审一下就好了。”
“那不难嘛,下了山诱上一个就成了。”
我知道胡小个子他们干这种事情比我老到,就顺水推舟把任务压到了他的头上:“那咱就下山,你领个活口回来。”
我们开始下山,真应了那句话,上山容易下山难。上山的时候是顺着走,头在上脚在下朝上走。下山的时候是倒着走,头在上脚在下却朝下走,看不见下面的情形,每踩一脚都要试探着着力,稍不小心就可能失足,这么一步一挪地朝下面磨蹭实在让人没耐心,我解下腰里的绳子,挂在树上说:“咱们顺着绳子往下溜。”
胡小个子说:“咱们人下去了,谁解绳子呢?”
我说先溜下去再说。于是他就跟我抓着绳子溜下了一丈多高,果然,我们人下来了绳子还挂在树上,没办法,绳子是我们须臾不能没有的作案工具,我只好再爬上去解绳子。胡小个子在下面说:“尕掌柜,你往下跳,我把你接住。”这倒是个好办法,我便从一丈多高朝下面一跳,他把我接住了,我就又把绳子拴在树上,让他先下去在下面接我,这样下山快多了,我们用不着管山势,不用非得趴在山石上往下溜,挂好绳子两人轮换着往下面跳就行。回到狗娃山我给奶奶说了我们下山的情况,奶奶骂我笨,说你绑绳子的时候,这么绑个活扣,拽着一根先下去,下去了把另一根一拽不就把绳子解开了,说着就绑了一个活绳套,让我拽一头,怎么也拽不开,又让我拽另一头,果然一拽就开了。我说不光是我笨,胡小个子也笨。
我跟胡小个子原从老牛头的寨墙翻了出来。胡小个子说:“咱领个活口回去。”便又绕到了老牛头山的正门前头。胡小个子大摇大摆地走到正门前头。守卫的伙计马上大声呵斥:“干啥的?滚远。”
胡小个子站在他们不远处朝一个小个子伙计招手。那个小个子伙计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蒙头蒙脑地过来了。胡小个子附在他的耳边嘀咕了几句,那个人便跟上胡小个子走了。我也跟了上去,想看看胡小个子到底怎么拾掇这个伙计。来到一处背静的地方,胡小个子猛然回身把那个伙计的脑袋夹在胳肢窝里,也不知道他怎么搞的,那个伙计就软瘫瘫地倒了下来。胡小个子朝我要绳子,我把绳子给了他,他把那个伙计捆得像一头正要挨刀的猪,又捏开他的嘴巴往里头填了一块石头,然后扛了就走。
这家伙干这事真麻利。我好奇地问:“你给这说了些啥?他咋就乖乖地跟你走了?”
胡小个子呵呵一笑说:“我跟他说我想给山上的菩萨上香呢,他们不让上山,我也不敢上山,托他帮忙给我上一炷香,我给他一块大洋,这×就跟上来了。”
回到狗娃山奶奶告诉我那个王老六又来过了,说老牛头同意我们的条件了,但是要让我亲自把银元送给他们,他要跟我认识一下。我问奶奶:“你咋应答的?”奶奶说还能咋应答,你说咋应答我就咋应答嘛。我心里却顿时明白了,老牛头非要我去肯定是唱《孙权招亲》那一出戏,不但要我们的大洋,还想把我弄去当他的人质,然后我们伙里便成了他手里的软面团想怎么揉就怎么揉。
奶奶担心地问:“是不是想叫上你去当肉票呢?”
我说我可不是肉票,我是铁疙瘩,就怕他吞到肚子里头咽不下去。奶奶见我已经明白可能的危险,就不再言语了,我则抓紧时间审问抓来的那个老牛头的部下,这种小伙计都是钻进土匪队伍混饭吃的货,只要抓来了,问啥说啥,有时候说顺了,没问他的他也说。通过审问我知道了老牛头伙里的一些基本情况。老牛头今年五十多岁,谁也说不清他是从哪来的,谁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家有没有儿女,当然,这些事他不说谁也不敢问他。他在山上养了几个女人供他淫乐。这几个女人的来头谁也不清楚,有说是西安城里的婊子,也有说是太原城里的戏子,还有说是乡里的大户人家的妻妾。反正谁也没把这些女人当回事儿,就跟家里养的家禽、家畜一样,没有人认真追究这些女人的来历。
老牛头手下有二百五十多号人,其中比较得重用的有三个,一个是师爷,主要替他管文案、账目,有时候也出出主意当当参谋。另一个是枪手,枪打得准,为人狠辣,深得老牛头看重,人称没活头,意思是说谁碰上他谁就没活头了,老牛头让他当了伙里的老二。再就是到我们伙里来送空箱子的王老六,这家伙能说会道,老牛头在外面有什么需要联络的事情就都由他出面。他们占据的山洞经过整修,分割成了不同大小的房间,老牛头住在最靠外面的大间,主要是为了通风采光好,这一间其实过去就是菩萨的供堂,现在成了他的卧室。其他人都分别住在洞里的其他地方,一般十几个人住一间,最多的一间大洞窟里住了四十多个人。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伙计,比方守进山门户的,还有山顶上的瞭望哨,就都住在岗哨上。他们的伙计都有快枪,有两挺机枪,还有一门小钢炮,安在山顶上。我跟胡小个子看到了山顶上的瞭望哨,却没有看到什么小钢炮,如果真有小钢炮我一定要搬回来,那玩意儿肯定比枪好玩得多。
我们抓来的这个小伙计非常配合,跟他聊了半夜,我想知道的东西只要他知道的就都告诉我了。他说的跟我猜测和看到的情况差不多。我想,对付他们的手段还是那个老办法,擒贼先擒王,打蛇打七寸。既然老牛头想把我吃到肚子里,我刚好做一把孙悟空斗铁扇公主,索性钻到他的肚子里把他的五脏六腑搅个稀里哗啦。不过我可不会像孙悟空对铁扇公主那样给他留下活命,我非得把他变成一头死牛不可,不然就会后患无穷,这是我们的生存法则,黑吃黑大火拼,一定不会留活口,起码失败一方的掌柜的不会留下来。
收拾保安团的时候我事先把计划全部告诉了伙计们,这是因为他们头一次跟我做活,事先大家心里有数好配合。拾掇李家寨的时候,我没有把计划事先告诉他们,到了之后让他们按照我的指挥办事,那是因为我对李家寨的情况不熟悉,我自己也得随机应变才行,再说了,经过对保安团那一仗,我相信他们应该知道绝对服从我就没亏吃这个道理。这一回对付老牛头情况就挺复杂,如果我把计划全部告诉他们,有可能部分人轻敌,认为只要按我的计划办就能轻易把老牛头拿下;也可能有部分人怕了,因为老牛头终究是横行几十年的老土匪,在晋陕豫三省比我们的字号响得多,实力也比我们强得多,打仗也比我们狠得多,拾掇他等于拔阎王爷胡子,揪老虎尾巴。不管是轻敌还是惧怕,对实施我的计划都是致命的。还有一个需要我谨慎小心的就是,跟保安团、李家寨不同,我不敢断定我的伙里没有跟老牛头通气的人,大家都在黑道上混,谁也说不清楚伙里的伙计跟牛头山的伙计有没有交情。如果干脆不对任何人说我的计划,到时候只让他们按照我的临时命令执行,那我的计划就根本没办法执行。所以我首先要认真斟酌的就是我的计划该怎么对他们说,对谁说多少,什么时候说。
奶奶一直焦急地等在我的窑里。审完老牛头的小伙计回到窑里的时候,她问我的第一句话就是:明天咋弄呢?我说明天叫李大个子先去给老牛头送个信,就说钱准备好了,尕掌柜的不敢去,要去就必须叫奶奶跟上才行呢。
奶奶惊诧地问我:“你真的打算给他们钱呢?”
“我给他们个锤子,你先说你跟我去见老牛头怕不怕?”
奶奶一挺胸:“我这辈子怕过谁?”她的胸脯子挺得高高的。我忽然想起那一年我在李大个子的教唆下偷偷摸她的奶,结果叫她狠狠扇了一巴掌的往事。我不知道如果我现在再偷偷摸她的奶她还会不会再扇我,我想还会照扇不误,想到这儿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啥呢?说正经事情你笑啥呢?”
她当然想不到我在肚子里转什么坏念头,我的坏念头确实不少,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坏念头也在增长,而且这些坏念头越来越复杂越来越丰富,有时候让我自己都吃惊。我估计如果我肚子里坏念头的十分之一让奶奶知道了,她就会毫不犹豫把我拧个半死,尽管现在我当了掌柜的,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把我拧个半死。这不怪她,我肚子里有些坏念头确实太丑恶太可怕了,好在这些念头大都跟洗澡的时候用胰子搓出来的泡沫一样,虽然多,澡一洗完就都没了。
“没啥,我想起胡小个子捉那个伙计的时候,那个×傻痴痴的样子好笑得很。”我随口就撒了个谎,我的表情、口气都那么自然,不容别人怀疑我说话的真实可靠性。随着年龄的增长,经历事情的增多,我撒谎的本事也越来越大,撒谎的比例也越来越高,有时候我自己都有些分不清楚哪句话是真话哪句话是撒谎,不过这对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别人以为我说的话都是真话。
“你说叫我跟你到老牛头山去?”
我说对着呢,接下来我就把我的计划原原本本给奶奶说了一遍。这些话倒都是真的,该说真话的时候我绝对不会说假话,特别是安排作战计划的时候,那样最终吃亏的只能是我自己。况且,奶奶是我这个计划的核心部分,或者说我们两个人是这个计划的核心部分,作为核心部分的执行者,我们两人对计划应该全盘掌握。奶奶听完我的作战计划,目瞪口呆,怔怔地看了我半会儿才说:“好我的娃呢,你这胆子咋恁大呢?你这贼胆子是天生的还是后来在伙里惯出来的?”
我说你先别管我的胆子是哪来的,你先说敢不敢跟我走这一趟?奶奶说:“我刚才就说了嘛,我这一辈子就没怕过人。我就是有些担心你这嫩芽芽不要叫老牛头给啃了。”
我说:“这一回要是老老实实把银元给了他,那才等于把我这个尕掌柜给断送了。老牛头摆在那里迟早是我们的祸害,这个机会是老牛头自己送给我们的,怪不得我们,是他老牛头自己活腻了,我这就叫黑虎掏心。”
奶奶说:“咱们见了他先看形势,要是形势不对就不要动手,把大洋先给了他,保住人不受损伤,回来以后再做打算。”
我连忙对她说:“我给你说明白,你要是这么想后天就叫胡小个子跟我去。这事情绝对不能犹豫,一定要按我的想法办。你一犹豫人家先动手我们就把命白搭上了。你咋知道人家不把我们的钱跟命都收了?”
我这绝对不是危言耸听,土匪火拼啥事情都做得出来,掳了你的钱,然后再要你的命,简直太寻常了。所以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不管他有没有那个打算,都得按有那个打算做准备。
奶奶连忙说:“我有啥犹豫的,我就是担心你呢。”
我说:“你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