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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花瓣生命中迄今为止最幽暗的一年。它长期蜷缩在客厅角落的一只鞋盒里——某次买鞋回来,暂时扔在那里,花瓣便钻了进去,把那儿当成了自己的窝。我不忍把鞋盒扔掉,就给它用吧。自从得了这个病,它经常会流出带臭味的口水,粘湿毛发,于是,它从此自动远离了沙发、床、写字台这类平日里它最喜欢占据的地方,只待在旁人根本注意不到的角落里。
有时,朋友来玩,待到快走了忽然想起,便问我:“咦?你家猫呢?原来上蹿下跳,到处求抱抱,这次怎么一直没见到,难道送人了?”我指指角落里的鞋盒,朋友惊呼“哎呀,怎么瘦成这样了?!”走过去双手捧起花瓣的小脸,正欲抚摸,花瓣便发出巫婆般的一声惨叫,一把抓向朋友的手,随机迅速逃离鞋盒,溜进沙发底下,再也不出来了。我只好猛向朋友道歉:“对不起啊,它有病,口腔炎,一定是你刚才摸它脸的时候,弄疼它了。”
是的,就是这么夸张,只要有人碰到花瓣的脸颊,几乎都会引发它的疼痛,但是,假如你亲眼见过它口腔里的样子,红到发紫的溃烂,你就知道那不是虚张声势、无病呻吟。那一年,为了给它喂药、打针,我的手被它抓成了红色的棋盘格。有一次,可能是真的急了,它竟然扭头咬了我一口。那是花瓣生病期间我唯一一次掉眼泪,不是因为被咬得疼了,而是因为想到,它咬我的时候,它会比我还疼啊。
04
最终决定给花瓣拔牙,多少抱着一种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我发现自己在那段时间里,经常会不自觉地想到这样一个事实:如果花瓣死了,我们就都解脱了。这种想法令我厌恶自己。
花瓣才三岁,按猫的平均寿命十三四岁计算,也就相当于人的花季年龄吧,本该是它猫生中最幸福、充满美好回忆的岁月,然而眼下,它却像一个生命已毫无价值的残年老人,外面的世界再也无法唤起它的好奇心,我对它的照顾,似乎也得不到它的认同。也许,它压根不是在与病魔作斗争,而只是在苟延残喘,同时——由于口腔的疼痛——厌恶着身边的一切事物,包括我。
以前,我总觉得自己对花瓣算是尽心尽力、仁至义尽了,可是当花瓣被护士从手术室抱出来,放在输液台上,我简直不敢认它了。枯草一般的毛发(因为怕碰到嘴,很长时间没给它洗澡了),身体瘦成一条,嘴角四周沾着血迹,和周围其他膘肥体壮的猫猫狗狗相比,花瓣简直像是一只暴毙在路边的小老鼠。我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对它的照顾有多么不够,给它吃、给它喝,却忘记了维护它生命的尊严。
术后,按常规要禁食三天,惊喜的是花瓣在第一天就表现出强烈的进食欲望,不管它身在何处,只要我一开冰箱,立马朝我飞奔而来,“喵喵”大叫,绕膝不去。虽然这三天粒米未进,全靠静脉滴注营养液维持,但花瓣的精神面貌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除了知道整天围着我要吃要喝,也开始对周遭的事物有了好奇心:会坐在窗前观察清晨的飞鸟,会躺在屋子中央的地板上放松地大伸懒腰,甚至开始试着伸出舌头清理自己的毛发了。
一个月后,花瓣已经可以彻底告别流食,直接吃猫粮了。原来,猫的牙齿主要是撕咬功能,它们并不会像人一样去咀嚼食物,所以,虽然它变成了一只没牙青年猫,但吞起猫粮来也是毫不含糊,每次都吃到肚皮滚圆,排泄物也很正常,说明直接吞咽并不会影响消化,花瓣的饮食功能彻底恢复了。
又过了六个月,花瓣的体重比术前增长了一倍,比生病之前更胖了,也没有任何复发的迹象,我简直要像最虔诚的教徒那样叩谢伟大的主了。
痊愈后的花瓣变得比以前更活泼,俨然刚被我收养时的小奶猫样,同时,它对我也比刚进家门那会儿更加亲近了。每天下午,它睡醒午觉,都要爬到我的胸前,脑袋搭在肩头,舒舒服服地待上一会儿,嘴里时不时发出惬意的呼噜声。每到这个时候,不管我当时在做什么,都会放下手中的事,陪花瓣安静地度过这几分钟。
05
眼下,花瓣更像是一个彻底长大了的孩子,经过青春期,走过叛逆期,享过福,也吃了苦。我和它之间的关系一变再变,终于磨合成一种亲密又不失距离感,放任而默契的关系。自从花瓣手术后,我便更换了纱窗,彻底限制了它的自由权。作为补偿,又领养回来一只黄色短毛狸花纹的流浪猫,跟它做伴。
晚饭过后,坐在沙发上看着花瓣和它的新伙伴在不大的屋子里追跑打闹,上蹿下跳,不亦乐乎,再精彩的电视剧也无法让我移开目光。每到这个时候,内心都能感到一种深深的宁静与安详,会想让自己沉湎于这幸福之中,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就只是任时间流逝,虚度光阴,任自己一再沉湎。
有时,望着眼前近乎完美的画面,也会从脑海中涌起一阵恐慌:这自来水般平常的幸福感虽然每日都会上演,但终有一天,我将会与其失之交臂——花瓣,以及它的狸花小伙伴,终将会离我而去,在那不远不近的未来。到那时,我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我又该怎样面对?
也许我是一个彻头彻尾悲观的人,才竟会在幸福之中生出如此悲伤的念头,但我却无法阻止这样的思索:幸福的尽头是伤感吗?爱的力量可以抵御失去的痛楚吗?我想不出答案。我的悲观的前辈们已为这种幸福和爱思考了千百年,却也从来都没有答案。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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