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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落随便抹了一把脸上黏糊糊的东西,打开了叶文林送给她的资料,把太空流亡军入侵地球之后的内容都分了出来,按着叶师兄归档的时间顺序,从头学起。
她拿着阅读器,走到墙角,把枕巾叠成方块,垫在地上,而后贴墙倒立起来,以头顶撑地,一点一点地研究起来。
她一定要自己找到答案。
第二天,傅落顶着黑眼圈,照例跟所有俊男美女道早安后,在他们围观大熊猫一般的稀奇目光中,先把办公室里的工作机器人都检修了一遍,在搜索引擎和说明书的帮助下,排除了几个没见过的小故障,然后钻进罗宾老师的办公室,再次一头扎进阅读器里。
关于她的来历,现在罗宾老师的员工们已经有了个圆满的解释——除了小朱以外,大家一致认为,这位“高人”一定是老板不满意大楼物业,自己雇来的机械师。
然而傅落坐下没有多长时间,罗宾老师就把她叫了过去。
“今天你和小朱跟我走一趟吧。”罗宾老师检查着他大得不可思议的化妆品工具箱,“有一单子活,就是那个杨大校家,我上次见你好像认识他……”
傅落的表情立刻像是生吞了一个苦瓜。
“能不去么?”她小声问。
“不去?为什么?”罗宾没留意她的面部表情,还奇怪地反问,“杨大校还特意点了你的名呢。”
傅落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确定自己在未来上司的心里一定留下了某种奇怪的印象。
去大客户那里,当然不能“光着脸”,罗宾老师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傅落觉得他简直就像谴责自己“光着屁股”一样。
罗宾先是丢给她一套奇怪的、看起来有点半男不女的衣服,等她换上后,又把她按在了椅子上。
小朱眼巴巴地在旁边看着,罗宾老师粗鲁地捏着傅落的下巴,端详了一番,虽然在勉强克制,但依然不可避免地流露出几分嫌弃。而后,他像是马上要化腐朽为神奇、化烂泥为砖瓦的大师一样,叹了口气,挽起了袖子,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对小朱抬了一下下巴:“告诉他们,感兴趣的可以过来观摩。”
这句话开启了傅落长达一个半小时的苦难副本,罗宾老师带着薄如蝉翼的手套,手里拿着各种工具,在傅落脸上比划着,时而做出各种公式化的讲解。
傅落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具医学院解剖台上的尸体。
“给别人做造型,你要思考的不是把她变成什么样子,而是怎么抓住这个人本身的气质,加以凸显和美化,强扭的瓜不甜,每个人都有独特的气质,找到那个答案,你整个策划就有了方向。”
见习的员工们在自己巴掌大的终端上飞快地记录着,傅落插嘴说:“报告……”
罗宾老师和颜悦色:“嗯?”
傅落:“我认识一个人,他最本质的气质就是猥琐,请问这个方案该怎么设定?”
“……”罗宾老师叹了口气,温声细语地说,“孩子啊,你还是闭嘴吧。”
与此同时,正准备搭特乘回尖刀总部的叶文林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低声念叨了一句:“谁骂我?”
旁边的女孩立刻体贴地递上一张带着淡淡药香的纸巾:“你是不是感冒了?”
“怎么会,我的疫苗还没过期。”叶文林亲昵地把女孩的一缕长发拨到耳后,用被夺舍般不正常的温柔声音说,“你回去吧,好好照顾自己,等着我。”
特乘发出一声长鸣,缓缓地启动了,叶文林仍透过窗户望,依依不舍地望向站台上的姑娘,冲她挥着手,直到再也看不见了。
他这才有些怅然地收回目光,拨通了傅落的电话,那边不知在忙什么,没有接。
叶文林想了想,发了一条信息过去:“师兄走了,替我照应你一下你嫂子……虽然她不一定会等我。”
这条信息刚刚显示发送成功,舱里座位开始自动调整,乘务员的声音响起:“请诸位战友注意,我们即将进行第一次加速……”
特乘发出巨大的轰鸣,转眼就从尘埃与云海之上飞离了大气层,叶文林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地与地球最后的和平时光挥别。
地球上车水马龙依旧。
傅落被允许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有种刑满释放的感觉,尤其围观群众们还一致给予了某种意味不明的掌声。
她抬了抬胳膊,最高只能伸平,上举会卡住,这让她觉得有点局促。
好像被衣服五花大绑了……
还有脸上,罗宾老师给她化了妆。
傅落这辈子最后一次化妆,还是小学三年级学校集体演出的时候老师给化的花猫脸,之后再也没有受过这样的折磨了。
嘴唇上有东西,她总是想舔一舔,脸上似乎被糊上了什么,这使得她总担心妆面会掉下来什么,连最细微的表情都不敢有了,彻底变成了一个面瘫。
罗宾老师最后找了个无镜片的眼镜框给她带上,又在她的头发上抓了一把,打量她一番,倨傲地说:“六十分吧,没那么多时间打理,简单弄一弄,勉强能出门见人。”
“哇,又帅又美。”小朱及时赶上,找准角度狠拍马屁,还回头问傅落,“是吧?”
一点也不……
傅落正了正那骚包的眼镜框,看着镜子里换了衣服化了妆、妈都认不出来的自己,颇为郁闷。
她觉得自己可能确实不是很能理解所谓的“时尚”,反正她认为以前那样就挺好的,只是看着有点像男的,但正面仔细看,还是能看出姑娘样来的,大概就是个有点糙的普通姑娘,古代农业没能实现机械化的时候,村姑农妇都是这种糙法,这没什么,非常正常。
但经过了罗宾老师一番捯饬,打造出了所谓的“中性风”,她却觉得自己突然不男不女了,变成了一个非同凡响的人妖。
再联想起罗宾老师所谓“抓住一个人最根本的气质”,傅落开始胃疼,难道她的气质就是一股幽幽的人妖气吗?
真相不用这么凄凉的好吧?
罗宾老师一行人和浑身别扭的傅落就这样来到了杨家。
杨家在城市最中心的位置,有一座地上大院,后面就是一片数十亩的人工湿地公园,可见是土豪中的大土豪了。
这不稀奇,虽然傅落没有刻意八卦,但据说杨宁大校今年才三十七岁,青年……甚至能说是个毛头小子,做到这个位置,除了他本人有本事之外,家庭背景肯定不会是一片空白。
杨宁亲自迎了出来,这个人不笑的时候有些阴郁,笑起来却显得亲切极了,似乎比罗宾老师那个前台姑娘还有亲和力,让人觉得十分熨帖,言谈进退有度,不骄不矜,好像罗宾一行不是他雇来的服务人员,而是他的老朋友。
他甚至还透过易容一样的妆容,认出了只见了一次的傅落,微笑着打量她一番后,杨宁温和且充满鼓励意味地评价说:“很不错嘛,我们二部也有自己的仪仗队,你要是进去,就把他们都比下去了。”
这句话把傅落夸得肝都疼了。
做勤务已经十分蛋疼了,仪仗……那还不如在罗叔手下当人妖呢!
第七章
罗宾老师这次要服务的对象,就是杨大校的母亲——严格来说是继母。
这位将军夫人要过五十岁生日,整数,晚上会有一场隆重非常的生日宴会,会场已经布置停当,请柬也都发出去了。
女主角的妆容造型当然要闪瞎狗眼,要艳压全场,那也关系到杨老将军的颜面,总不能人家好不容易啃棵嫩草,吐出来一看是条狗尾巴吧。
半个月以前,杨宁就出面联系好了罗宾老师,双方开始紧锣密鼓地沟通方案,一遍一遍地删改,一点一点地商讨各种细节,简直比战前的内参们还严谨,直到头一天晚上,才把整套造型方案完全确定下来。
傅落多少觉得有点不真实,不是她不想相信叶文林,而是现实太赤裸裸——真的有开战的可能性吗?
可是堂堂太空作战二部的杨大校竟然还在用长达半个月的时间,煞有介事地干这个!
如果是真的,那……可实在是有点“将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的意思了。
感情上,傅落想认同叶天才,理智上,她又真心不希望自己未来的上司是这么一个浮华的人。
杨大校的后妈,也就是将军夫人,名叫季桃,人如其名,是个面如桃花的大美人。
以罗宾老师为首,十多个助手全都围着她一个人转,众星捧月一样地打理着她露在外面的每一颗细胞。
一群人井然有序又严肃异常的模样,让傅落不由联想起电视里,申请吉尼斯纪录的那个世界上最大的包子的制作过程。
先是手膜、脚膜、唇膜、面膜、眼膜,发膜……各种膜,把客户像个蚕蛹一样地糊在了中间,好在面膜里留了两个窟窿让她不至于活活憋死。
众多精华液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充斥着整个卧室,花香草香海洋香,“姹紫嫣红总是春”的即视感浓烈非常……对于鼻粘膜有些敏感的傅落来说,简直就是生化武器。
罗宾老师没有上手,只是淡定地在一边指导助手们,有专门负责折腾头发的,专门折腾手的,专门折腾脚的……照这个意思下去,正式上妆和打理头发的步骤大概起码要傍晚才能开始,眼下还没到他老人家亲自上阵的时候。
傅落只围观了一会,就觉得眼花缭乱,她终于明白自己这一身确实是罗叔叔手下留情,真的就只是“简单打理”一下而已。
为了不给人家碍事,她默默地溜了出去,直挺挺地戳在了门口,一动不动,假装自己是个看大门的石狮子。
不一会,脚步声传来,只见杨宁带着个保姆走过来,保姆手里推着一辆小推车,里面是饮料和各种零食,专程给屋里的工作人员送来。
“考虑到诸位的饮食习惯,这些都是无糖零脂肪的食品,”杨宁站在门口,并没有进去,只是示意保姆把校车递交给罗宾老师的一个助手,客客气气地说,“诸位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叫我,辛苦大家了。”
傅落冷眼旁观,认为作为一个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的儿子,杨宁为他后妈做到这种地步真算是仁至义尽、无可指摘了,他亲自联系罗宾老师、亲自跑去沟通方案就不说了,现在又在这里全程陪着。
反而是那位女士的两个亲生儿女,一时好奇之后露了个面,转眼就没了耐心,又不知道跑哪去了。
没有架子,周到,温和,好脾气……傅落心里暗暗评价着这个未来的上司,大概人品确实不错吧。
可她依然不想在这么一位首长的麾下做勤务兵或者仪仗。
从她年幼时第一次听说“尖刀”的名字开始,就对这个太空军事组织着了魔,冥冥中,似乎有某种说不出的缘分,在那名字落入她耳朵的刹那,就让她产生了毫无来由的归属感。
仿佛她天生就是属于那里的。
可是……
傅落的目光落在杨将军家雪白的墙面,壁纸上优美地滚动着时开时谢的动态花朵,她盯着娇艳欲滴的花瓣,觉得前途有些迷茫。
以她现在的能力,确实不足以进入尖刀——傅落不得不承认,无论她怎么样奋力地追赶叶文林的脚步,似乎都无法缩小他们之间的差距。
更何况……她妈和她那若干年前离婚再娶的爸爸汪仪正,都不会答应她上前线的。
那时候傅落高中都没毕业,就一个人偷偷跑去参加了军校的提前招生,直到通知书下来,才把这事通知了她蒙在鼓里的妈,付小馨当时脸色就变了,可是看着傅落欢欣鼓舞的模样,又勉强以成年人的克制力忍住了,没有在她面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