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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牧师站在台上挥舞皮鞭高声呐喊:“出发!为了慕尼黑,为了蔻蔻玛莲大人的荣耀!”
※※※
暗夜,芬芳。
喜爱天鹅绒斗篷的滚边和熏衣草的香气,那是她的情人故意忘记在这里的。在冰冷漆黑的城堡,蔻蔻玛莲把脸扎进斗篷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注意力放回到窗口来。蔷薇爬满的慕尼黑城堡,一只夜莺落在窗口,似乎洞悉了她伤怀的秘密,因而没有斗胆歌唱。
魔女们已经收拾停当准备出发,她们是最后的部队,脸上蒙着黑色的纱站在庭院里,静静地,没有声响,就像是黑暗中的影子。那娇柔如同涟漪的人儿,站在队伍前面的魔女首领依无莲仰起头,便看到主楼的窗里蔻蔻玛莲那冰冷的光,那目光也在注视着她。一阵晚风吹来,掀动依无莲的面纱和衣衫,露出她绰约的身材和灿烂如同星光的眸子。
蔻蔻玛莲笑了,有荆棘夜莺依无莲前往,一切都必将顺利地进行,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她已经可以看到彻底的胜利。轻轻翻开手心,一枝蔷薇便在她的手里盛开。蔻蔻玛莲把那朵蔷薇丢下去,随即便转身回到了屋内。蔷薇在空中划出弧线,坠落在依无莲脚边。她弯腰拾起的时候手指一疼,竟被刺伤,沁出了老大的一滴血珠,映着她雪样的肌肤,说不出的妩媚动人。几片脱落的花瓣从天空中缓慢地飘下来,此刻才落到依无莲那夜幕颜色的纱衣上。依无莲望着手指上的血珠,理所当然地呆住了。
有人说蔷薇是吸取鲜血成长的花。
蔻蔻玛莲的意思已经明白,若不是大地之主的灵魂寂灭,就是她自己的血,反正总得有东西来喂这朵花。就是最信任的人,也一定要有最可靠的保障,因此胜利才是理所当然的事。对蔻蔻玛莲来说,没有意外的胜利。对于依无连自己来说,没有可以允许的失败。
将手指放进嘴里吮吸,依无莲尽力不去想残酷的事情。她回忆着那抛落花朵时的眼神,那伟大的眼神中竟然有些忧伤,就像所有的夜莺在暮色中的伤感。蔻蔻玛莲在思念情人么?她听说过那让人羡慕的爱情故事,蔻蔻玛莲惊人的爱情秘密,但是从不敢说出口。
谁又能想到,黑暗中降生的女儿,恶魔之王的忠实助手蔻蔻玛莲也会有真心的爱。她在最黑的夜里出去,除了亡灵车夫谁也不知道她去哪里。然后她开心了,衣襟上带着玫瑰的香气回到黑暗里来,让慕尼黑所有的蔷薇拼命地盛开。
但即使是蔻蔻玛莲,也只能仅此而已。
永远无法光明正大,永远只能小心翼翼,在黎明前一面拥吻一面担心着日出。难道所谓伟大的爱情便是要遭受苦难么?难道凄美才是无以伦比的美丽?
“莲?”
有人忍不住轻轻唤了她的名字,依无莲回过神来,缓缓地将蔷薇别在胸口,昂首走向了城堡的大门。不死的军队固然宏伟,黑暗骑士固然骁勇无敌,但是真正让慕尼黑夜莺骄傲的王牌是依无莲,荆棘夜莺依无莲和黑暗魔女们。骄傲的魔女誓言让一切敌人颤抖,一切的恐惧和美丽都必将烙印在敌人的心底。
“我是魔女依无莲,我不爱任何人,我只会杀死他们。这是我的命,是我唯一的快乐……”
※※※
在遥远的地方,传送军队到战场的黑门聚集着可畏的能量,慕尼黑的军队疯狂地在领地边缘集结起来了,黑暗骑士的马蹄绝尘而过,土壤在马蹄下腐败,从骑手的斗篷上却抖落枞树林的芳香。在蔷薇和夜莺的旗帜下,慕尼黑的军队一眼望不到头。之后,镰刀的图案出现了。不死的军队布满了山野,将死亡的气息最大限度地蔓延到土野深处,而魔女们凑巧在队伍中静静穿行。
阿米亥向依无莲跪下行礼。依无莲地位显贵,而且是来自巴斯廷圣山的冰魔女,属于蔻蔻玛莲的族亲,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依无莲受了礼,对他点点头,让他的部队先走。阿米亥有点儿为难。不死的部队虽然无法和魔女相比,数量上却是相当庞大。如果走得太久,让魔女们久等就会失礼;但是如果明说出来,又好像故意侮辱依无莲的智慧。
他不敢犹豫得太久让依无莲看出来,当他注意到依无莲已经在看着他,他便有所急智地下令:“跑步!跑起来!”
黑暗牧师站在巨蜘蛛身上拼命甩动皮鞭,发出跑步的命令,骷髅的大军就加速移动。那整齐划一的动作带出了有节奏的骨节撞击声,在经过的时候所有的方阵都要换一次脚,用步伐的节奏变换作为行进中的简易礼节。震撼大地的怒吼声从背后传来,九头龙塞络斯巨大的身躯很勉强地通过了黑门,黑暗牧师的皮鞭追逐着它,它的九个头颅竞相耸动,得意地向周围的一切炫耀着自己的凶恶。在它龇出唇外的巨大牙齿和丧心病狂的威胁面前,周围的军队纷纷让路。
髅大在方阵中跟随着大家一起奔跑,对生活本来并没有什么想法。但是他看到了依无莲灿若星光的眼睛,在那一瞬间,在那一瞬间——
黑暗牧师大喊:“换脚!”
髅大“喀嚓”摔倒在地,整个方阵疾驰的骷髅兵们一起绊倒,各自抓住了前面的肋条。结实的骨头架子堆在一起,不结实的散了一地。无头者满场乱跑追逐自己溜圆并且滚得带劲的头颅,标枪和盾牌滚动在腿骨的森林,伐倒了它们。
阿米亥的脸顿时变成了猪肝色,在他堕入黑暗好几千年,他本以为不会再出现这种颜色,那魂灵中仅有的一点儿血气都已经涌到脸上。
依无莲却“噗嗤”一声笑了,所有的魔女都欢快地跟着笑了。依无莲没有生气,背着手婀娜地走了。那眼睛弯弯的,多么美丽!髅大看到了,用他闪烁着红芒的眼睛,在他还有天真的时候看到了!
一定在哪里见过的!是梦里,是最美丽的刻骨铭心的记忆!像黄昏时分色彩与和谐的声音,像星光下铺开的云霓,像对逝去的音乐的记忆,像由于美丽而可爱的一切!
他趴在地上,用胳膊肘的支撑着下颌骨陷入幻想中,依无莲的眼睛是他的视野中唯一不是红色的闪光点,他还没有见过宝石和星光,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在骨头的堆砌下,髅大完全迷失了。
阿米亥怒视着他,很想立刻把他拆成碎片,但是黑暗牧师惊呼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了,塞络斯已经跑到这里,高大的如同柱子的四蹄前后甩动,从任何不肯让开的东西上踏过。转眼间白骨横飞,倒在地上的骷髅兵怪叫着成了碎片,头颅陷进泥里。阿米亥心疼得又想大叫,但是什么也阻止不了疾驰的塞络斯,大叫也没用。
然而在塞络斯疾驰而过的烟尘后,髅大发呆的样子又露出来了,完好无损。那四根柱子竟然没有踏到他,塞络斯长长的尾巴在地上犁出一道沟,而髅大还趴在地上发呆。
阿米亥气得发抖,不知道这个新生的血骷髅在想些什么。后面的方阵跟上来了,大都在髅大两旁略微分开,只有两只脚突然跳到他身上,从上面开心地踩过。髅十把髅大的脸直压到泥里,踩着他的后脑勺像是下台阶,临走还向后撩了一脚,用后脚跟狠狠踢他已经不会再塌掉的鼻子。
※※※
不管怎么说,不死的军队来到了因西亚的外围,和因西亚联盟的军队对峙在冰原的荒野里。
或许是因为大量亡灵的到来,金香木的芳馨业已消逝,长达十里的战场上蒙着一层秋霜般的肃杀之气;天空也因而显得清冷,没有丝毫雾气。血月从因西亚的城堡后面爬起来,为数不多的乌云硕大而厚重,蒙着一道破灭的血色边缘。本就枯黄的草顽强地生存在晦暗不明的坚硬土壤上,迎着月光在风里摇晃,颤抖,发出飒飒的清晰可闻的声响,直到滚滚尘烟和连绵不断的脚步声取代了那备受关注的一切。
月光直勾勾地当头撞来,照亮了站在前排的髅大的脸,却把备战的因西亚人镀在阴暗的轮廓里。背着月光,因西亚绿色皮肤的士兵布满了昏黑的荒原。突然间号角鸣响,骑着飞螳螂的骑兵从城堡里狂涌而出,如同夏日的蚊虫嗡鸣着扑向群星,穿梭之间在半空划出狂乱的轨迹,将原本便淡薄的光芒也遮蔽了许多。他们的头壳和眼睛像是蝗虫,手里拿着长长的标枪。巨大的螳螂挥舞着镰刀张牙舞爪,他们则将目标暗暗锁定在忙于排兵布阵的黑暗牧师身上。
斩杀了蔻蔻玛莲的使者,那罪已经无法挽回,因此不需要什么寒暄。黑暗牧师们高高站在巨大的蜘蛛坐骑背上,那是他们的指挥平台。打前锋的黑暗牧师挥舞皮鞭高喊着,发出“稳步向前”的令喻,骷髅精兵便一起咆哮,齐刷刷地将长矛放平,大踏步进入战场。魔女将营地扎在后方,黑暗骑士则策马冲向侧翼的小山包,占领最佳的冲锋点。投石器一架一架地竖起来,瞄准了土石城堡宽阔的墙头。
“自由万岁!”因西亚的将军作着最后的动员,“我们生来自由,除了自由我们一无所有,这座城堡和森林是我们的家,我们不让亡灵踏进一步!我们几千年不曾受奴役,所以让慕尼黑见鬼去!”
“欧!”闷雷一样的呐喊从因西亚城墙内外爆发出来,因西亚的军队动了,地面军队疯狂地迎向战场中央,空中的螳螂骑兵则像是被狂乱挥舞的苍蝇拍,划出无法预料的圆弧轨迹抢在地面部队的前沿,扑向他们早已选好的目标。
一个影子掠过天空,髅大满脸是泥,见到黑暗牧师伸着手指的半截身体从巨大的蜘蛛怪背上栽倒,所有的骷髅兵就一起吼叫着往前冲。长达数里的两条阵线凝成参差不齐的浪纹吞噬着中央空旷的枯黄地带,当双方的地面部队交织在一起,那便是分开的海洋重新聚拢的轰鸣时刻。来了!长矛刺入了撞上来的肚腹,从天而降的巨大螳螂却凭着坚固的甲壳把牢不可破的先锋线在瞬间撞得七零八落。因西亚的士兵突破长枪阵和骷髅们厮杀在一起,黑暗牧师挥动皮鞭命令长枪手迅速后撤,手持盾牌和长剑的短兵方阵向前猛拥。那些螳螂骑士再次俯冲下来,巨蜘蛛喷吐蛛网,将他们从空中拖倒,在地上石头一样翻滚。骷髅兵一拥而上,将他们乱刃分尸。顷刻间,白骨和血肉四下飞溅,像流星一样的巨大石块在两个阵营之间来回穿梭。
髅大跌跌撞撞,一把长矛穿过他的肋骨之间的缝隙牢牢钉在地上。髅大两脚朝天,用手交替撑竿把自己拔了出来,在杆头晃晃悠悠像个稻草人的时候,突然发觉这不是在做一个游戏,因为若是游戏,从未有这么多人高兴得连喊带叫。
巨大的马蹄几乎将他踢飞,黑暗骑士编成锥形队列擦身而过,带起的风让髅大在原地打转。黑暗骑士的首领路易德兰挥舞着长枪一声大吼,那穴居人大将骑着胖得不会飞的巨大螳螂,一个照面就被路易德兰一枪挑落。螳螂巨大的双臂斩向路易德兰的身体,路易德兰长枪带起劲风,螳螂巨大的身体就像是柴草在马头前分开。黑暗骑士的大队人马从路易德兰两侧疾驰而过,就在这间隙之间踏过尸体插入了敌阵。刀光齐刷刷地左右挥舞,人头便如同计划好一般从脖子上飞走,坚固的敌阵瞬间在铁蹄前出现一道缺口。
髅大抬头望过去的时候,路易德兰正拨调着马头在原地观望。他全身被黑暗笼罩看不清面目,只是穿着一身很奇妙的铠甲,那些花纹从笼罩他身躯的黑暗中发出透亮的暗金色,使得他看起来诡秘异常。他看似随意地甩动长枪,只是为了抖落血渍,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