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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是。这些都是我该做的。”元启森好脾气地答应,又问,“你还有想干掉的人吗?我看你的资料上似乎得罪了不少人。蒋家需不需要给他们教训?”他微微笑,“新发现的红豆杉林能配好几年的药,谢谢你。”
这孩子怎么被教大的,动不动就干掉干掉白选瞪眼,没好声气地说:“你脑袋里装的什么?成天算计人?你不是少年科学家么?没事多钻研业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不要去管。脑容量是有限的,不要浪费”
她越说越来劲,那些积压的郁气总想发泄出来:“譬如说那件事吧,我不知道你在其中起了多大作用,但和你指定脱不了干系。你们何必藏着掖着?直接广而告之去寻宝,说不定会引来更多的人。好吧,还是会有人丧命。但是受人欺瞒和自愿冒险是两个概念。”
“资探员也是人,我们享有任务的知情权哪能像你那样当成草芥想踩就踩?你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你不也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我不想说什么生而平等,但你不尊重别人,也休想得到人家真心实意地尊重”白选喘了口气,觉得心里舒服了不少。
摸了摸鼻子,平生头一次被人毫不留情地训斥,元启森虽然不大舒服,但完全能够忍受,也并不生气。他从落地起,有谁对他疾言厉色过?就算是祖父,从来都是轻言细语。哪怕是这次的大任务,祖父唯恐他沮丧以致一蹶不振,不仅没有责备,还特意安慰。
“谢我个屁?”白选气鼓鼓地骂人,“看见你这样子我就不爽,好想扁你”
“因为我们长得太像了,所以你会觉得是你犯了错。”元启森一针见血地指出,又说道,“我唯一的错误是不该算计你。任务失败,我不后悔当初的决定。但我不该算计你。”他认真地说,“我很后悔让你受了不该受的罪。”
“我们之间啊,道不同不相与为谋。”白选摇了摇头。
她不指望元启森能认识到错误,对他这种习惯站在大局层面运筹帷幄的人来说,被牺牲的蝼蚁们只是出现在事后总结上的数字而已。如同古代那些大将军,他们在做出某些残酷决断时,可曾会考虑有多少士兵将为此白白牺牲?
元启森脸色微变,沉默不语。一时间,两个人之间原本已现融洽端倪的气氛再度凝滞。正好罗格先生飞步跑来,元启森悄悄吐出口长气。
“白小姐,是赶来参加庭审的沈先生出了事”罗格先生隔得老远嚷嚷,“他枪杀了居东篱先生”
“什么?”白选和元启森齐声惊呼。白选只是略微皱了皱眉,元启森的心却是猛然下沉。这瞬间,他已经想到了许多后续的麻烦事。
——居东篱猝死,祖父必将震怒。沈三多虽然活不久,但他还有妻子或者说情妇,还有个儿子。如此,小乖势必再度与元家杠上。她不可能让元家拿沈三多的遗孀和孩子泄愤,另外,迟咫也不是想捏就捏的软柿子“他们在哪儿?”白选急问。
“被堵在法院大厅门口。公爵先生打来电话,那伙暴徒很凶狠,建议您就在这儿等待警备军到达。”罗格先生擦着汗说,“我必须保证您的安全。元家的人也不会允许您冒然出去。”特意看了元启森一眼。
“没有人可以对我的自由指手划脚。”白选阴着脸说,“罗格先生,请转告公爵先生,我感谢他的好意,但我自己的事自己会处理”
不等罗格先生再说什么,白选跳起老高,狠狠一拳击在窗户玻璃正中间,再变拳为掌重重拍下。这片足有半尺厚的防弹玻璃竟然被她以点带面砸开,碎片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白选后退几步再度起跳,双手护头,直接团身跃起撞向玻璃。她整个人都跌出去了,罗格先生才惊呼在喉,而元启森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良久,罗格先生低叹:“白小姐胆色过人”
落了一地的碎玻璃上隐约有血迹,元启森的手轻颤,居然也感觉到了针扎也似的尖锐刺痛。他第一次亲眼见识白选的悍勇,想及过往她必定还做过比这更危险一百倍的事情,眼眶忽然微红。
白选不知她不过被玻璃渣子扎破了点皮肤掉了几滴血,就惹得元启森心中起了波涛。她跳出窗外之后,反手取出匕首,狠命扎进最高法院的墙壁之中,借此减弱坠势。
自然平安落地,这么点高度对白选而言实在没什么。接下来必须绕过几道墙才能抵达最高法院的大厅,再不迟疑,她直接用异能加速。
迟家保镖便觉风声呼呼袭耳,人群里突然多出个人来。此时,沈三多已经陷入深度昏迷,意识涣散。迟咫把人平放在地,掏出手包里的妆盒,认真地修补哭花了的妆容。
白选立时火起,揪着迟咫的头发把她重重扔到一边,一脚踢过去,大吼:“滚一边臭美”
迟家保镖大惊,迟咫制止众人的异动,锐声说:“是自己人。”她看也没看白选,径自坐起身,捡回妆盒,继续补妆。
仔细观察沈三多的情况,白选心中冰凉。她双膝落地,把他的头抱在怀里,轻轻摇晃他的身体,又伸手指放在他颈部大动脉试探。脸色渐渐发白,她眼里的黑暗却越来越浓郁。
强忍泪意,白选低下头轻声在沈三多耳边说:“三儿,你看看我。我是小乖。”她咬了咬牙,指甲深深陷进沈三多的人中穴,有血溢出。
漫长的几分钟过去,沈三多终于吃力地撩了撩眼皮。他目无焦距,哆嗦着唇,老半天才挤出几乎微不可闻的一句话:“乖乖,别哭啊……”扯开嘴角,他用尽所有力气微笑。释然。
白选慢慢俯下身体,头埋在沈三多肩窝,一动不动。
理了理刚才被白选重手扯乱的云鬓,对着妆盒镜中美丽的自己妩媚地笑了笑,迟咫脱去大红外衣,露出里面轻薄的雪白及膝无袖短裙。她侧身卧在沈三多身边,握着他指甲乌黑的手,闭上了眼睛。数分钟后,从她唇边流出殷红血液,缓缓在这件她亲手缝制的婚纱上流淌。
第四十六章因为她想死
下雪了。阴冷了许多天的老天爷终于被那幕煽情的人生惨剧打动,飘落下细碎雪花。
紫红新郎装鲜艳喜庆,雪白婚纱短裙落于地面的裙裾有如盛放的花朵。沈三多和迟咫神情中没有痛苦,能够相依相偎着结束生命,他们很愉快。
不知何时,交战的三方都停了手,就连在最高法院大厅中警戒的法警也不再用枪口对准外面。
迟家的保镖们沉默着排成一行,用庄严肃穆的黑色人墙抵挡住了风雪以及或惊讶或遗憾或恶毒的目光。
白选已经抬起了头,脸上尤有泪痕。她凝视着迟咫带着笑意的脸庞,神情怔忡。
爱到不顾一切、忘乎所有了?在黑潮纪,为死去爱人殉情的女人,会不会只有迟咫一个?这种狗血事情,不是只应该出现在电视电影小说中吗?
那么骄傲跋扈的迟咫,她已经站在了举世绝大多数女人永远无法企及的人生高峰,她怎么就能绝然抛弃一切紧紧追随爱人而去?以她的性格,根本不会害怕继续活着面对更多的责难和挫折。她死,只是因为她想死。
“白小姐,我家大小姐说,她的遗嘱已经留给了您。”迟家一名双手持枪的中年保镖沉声说,“她曾经给过您一本她与沈先生的结婚证。”
白选身体微颤,膝盖再也无法承受重压,一屁股坐倒在地。难道那天去血玉监狱,其实迟咫就已经抱着必死之心?结婚证,结婚证在哪?
扯开大衣,她在内口袋中摸索,总算从自己另外缝制的暗袋里扯出了那本结婚证。这本薄薄的结婚证,除了名字是迟咫当时填上去的,其余该贴的相片,该压的钢印,一处不少。
“遗嘱写在哪儿?”翻来覆去瞧了又瞧,白选愣是没从结婚证里发现什么端倪。这么轻薄一本子,怎么看也不像有夹页夹层的样子。
“大小姐说,她在天舟银行租了一只保险箱,凭这本结婚证就能拿到手,另外还必须提供密码。”双手枪保镖说道,“大小姐交待过,以后我们二十个兄弟都跟着您,”他特意加重了语气强调,“和小少爷。”
抬头环视,白选飞快地数了数,站在自己面前的大男人只有十四个,还有人没来。他们面容之上虽有戚色,眼神却都很冷静。这些人恐怕都见惯了生死,便是至亲的离去也无法让他们掉眼泪。
“你们放心。”把结婚证重新放入衣袋中,白选郑重地对沈三多和迟咫说,“沈闲以后跟着我我会照顾好他”
她捡起扔在地上的火红大衣,轻轻盖住了迟咫的身体。又伸手在空中接了点雪花分别扑在沈三多和迟咫脸上,把血渍洗去,直接用袖子仔细地揩干净。
留恋地看了会儿,白选才缓缓站起身。她对保镖们说道:“先把沈先生和沈夫人收殓起来,总要让沈闲见父母最后一面。他现在在哪儿?安不安全?”
“请您放心,那里很安全,迟五和几个兄弟陪着。”双手枪保镖恭敬地说,“向您报告一声,我是迟大。”
迟大小姐还真是不讲人权,不用说,她交给自己的这二十个人都没正式姓名。白选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从保镖中直接站出两个最为高大魁梧的壮汉,分别把沈三多和迟咫背上。
白选走到大厅玻璃门前,随便对一名法警说:“麻烦转告下罗格律师,我有要事先走。请他替我向法庭递交申请,我必须安葬了朋友再来出席庭审。时间……”
她蓦然闭上嘴,惊讶地看向从法警让开的道路中出现的两个人。那是钟木兰大法官和桃夭。大法官仍是法庭上不苟言笑的表情,桃夭却对白选飞了个媚眼,咧嘴笑了笑。
大厅的门徐徐打开,钟木兰深深地看着白选,声音喑哑,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进来”
“阁下,我现在没有时间……”白选皱了皱眉。她必须尽快把沈闲接到身边,比起迟家的保镖,她毫无疑问更相信自己。
“桃夭会和迟家的人去接沈闲,你总要让我瞅瞅我的甥孙和孙媳长什么模样”钟木兰举起拐杖用力地敲击地面,尖声说,“他老子死的时候我就没见着,总不能这次也不让我见”
啊咧?大法官所说的“甥孙和孙媳”是指沈三多与迟咫?白选双手紧握成拳,眼里满是阴霾,强抑翻滚的愤怒情绪,低声说:“既然您是他们的长辈,为什么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拦在门外?”
“进了门就不会死吗?”钟木兰尖锐地反驳,“这道门也就能防个弹,你以为是阎罗王的生死门,一道门槛分隔阴阳两界?”
“好啦好啦,别吵啦。”桃夭跳出来当和事佬。他在心里使劲埋怨钟木兰,明明很喜欢这小姑娘,干嘛要凶巴巴地对人家?
“还有你”白选把矛头指向桃夭,“你不是很厉害?你就在上面看着,为什么不想办法延长沈三的性命?哪怕让他坚持到和沈闲道个别也好啊”
她这纯粹是无理取闹,桃夭和沈三多又没有什么关系,干嘛要帮着延命。
没想到桃夭眨巴着眼,委屈地说:“我们早就给他施过法,但他的伤实在太重,实在回天无术”又叹了口气碎碎念,“要在遍地是草药的很早以前,说不定还能压制他的伤。”
白选目光微凛,直勾勾地盯着桃夭。把这只妖怪看得大不自在,似乎半天才反应过来他似乎说了不该说的话。数次深呼吸,白选努力把心里的悲愤伤痛压下去。
桃夭说“我们早就施过法”,这个“我们”除了他还有谁?这世道,被人算计了,只怪自己太蠢,不怪旁人聪明。她默默地想,梅半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