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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儿子……
眉毛不浓不淡,像他;眼神清澈纯真,像她;鼻子玲珑俏挺,也像她;嘴唇,有着他淡薄的弧度,与她的红润;下巴的中间有一条浅浅淡淡的美人凹,这算是隔代遗传了……
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儿子长大后的模样,在梦中也依稀见过几回,只是再如何幻想,也及不上眼前的万分之一。
是如此的生动鲜华,令他几欲泪下。
“爹?”
随着江宁钰的一声轻语,瞬息之间,江致远所有的自制皆被全然瓦解。
他大步迈前,蹲下身,一把抱住宁钰,紧紧地,仿佛恨不得将其揉入自己的身体里,从此再不分离!
他的身体,还带着冬夜的寒,细雪的冷。
可他的心,火热如夏日正午的艳阳,砰然难抑。
隔着彼此的衣袍,宁钰感受到一种从指尖一直蔓延至心头的颤栗,一点都不冷,暖洋洋的,好舒服啊……
根本不及思考,小手臂已经环上了他的背。动作领先思维,宁钰后知后觉地弯起唇角,眉眼间洋溢出满满的满足。
这父子俩抱得亲热,那做爷爷的在旁也看着眼热,不禁暗自懊恼自己方才怎么就没抢先抱个过瘾呢?!
待到情绪稍缓,江致远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怀抱,双手轻轻地抚摸宁钰白皙粉嫩的小脸蛋,贪婪地看着他:“钰儿……”
“爹。”宁钰低声应他,清脆嗓音里流转着稚嫩的喜悦。
江应文看了看一脸浅笑的国师,又看看可爱可亲的小孙子,实在忍不住了,凑过去,不自觉地用上最慈祥的声音:“钰儿,来,爷爷抱抱。”
江致远不情不愿地放开儿子。宁钰乖乖地给爷爷抱了一会,忽问:“爷爷,我娘呢?怎么不见她来?”
江应文闻言微僵,顿了顿,道:“你娘出外游历了,不在家。”
“那爹呢?”宁钰眨眨眼,转头望江致远,翘翘的睫毛扑闪扑闪,灵动之极,“爹为何不与娘一起游历?”
对上宁钰清透纯净的眼神,江致远心头一窒,过了半晌,才涩声说道:“爹有职务在身,不能远行。”
“你撒谎!”
宁钰说着,挣开江应文的怀抱,仰头嗔视江致远。他虽涉世甚浅,但天生聪慧,心性至纯,对人对事,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敏锐直觉。
失望了
“你撒谎!”
宁钰说着,挣开江应文的怀抱,仰头嗔视江致远。他虽涉世甚浅,但天生聪慧,心性至纯,对人对事,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敏锐直觉。
他声音不大,然落于江致远的耳中却如平地响雷。
江应文亦面色微变。
这时,一直笑看这父子重逢,默不出声的国师目光一沉。
自从北方天雾山脉传出神器月流镜重现人间的消息后,这几年,国师与其几位同门前往探察,直至前阵子,镜光之源忽然彻底消失,最后寻觅无果,才败兴回宗。碰巧宁钰成功进阶筑基,就顺路带他回京与家人一聚。他们今夜甫至凤京,随即便来了江府,故而对于两年前,江致远迎娶定国侯秦经淳的孙女为平妻的这件事,毫不知情。
宁钰这种堪比天赋的敏锐直觉,国师是亲身领教过的,当下只扫了江致远两眼,便直接质问江应文。
江应文闻声凛然,冷汗直冒,哪敢隐瞒,遂把江秦两家结亲之事一一道来,只是将颜氏失踪说成了是她负气离家……
江致远这才晓得这个中年道士尊贵无比的身份,思及自己方才忘情失礼,再看看眉头越皱越紧的小宁钰,一时间,心中如同被灌入了百味酒,苦涩与甘甜混杂在一起,辨不出究竟是何滋味。
“区区一名女子,汝等尚留不住,还谈何齐家治国?”国师听罢江应文所述,不冷不热地反问了一句。他神色淡然,声音缓和,然而除了宁钰,其余几人分明感到堂内温度骤降,好似炭盆尽熄,寒意钻骨,直将心脏冻成僵石。
半晌,江应文诚惶诚恐地回道:“国师明察,颜氏性情刚烈,微臣惟恐强留,只会适得其反,令家中失和,故让之远行。山水怡情,风土养趣,微臣只望他日,颜氏放下执念,与秦氏和睦相处,便已足矣。”
江应文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又显其仁厚之心。
国师不为所动。
“爹,你为何再娶?”倒是宁钰面露不解之色,转头问江致远。太元宗内不乏双修之侣,但皆是一夫一妻,不似俗世中,男人可妻妾成群。宁钰自小专心修道,不知世情,此番又是初次入世,故而方有此问。
江致远望着儿子清澈纯真的眼神,欲言又止。宁钰等不到回答,也不明白父亲为何显得如此为难,于是又问:“娘何时才回来?”
此问更是无解。
如巨石哽于心头,江致远苦笑,眸色黯淡:“你娘亲游历天下,行踪不定,为父也不知她何日方归。”
“我要去找娘。”宁钰眨了眨眼,看向国师,“师叔可有妙法?”
国师沉吟片刻:“若得她青丝一缕,亦能焚香示向。”
不待宁钰开口,江致远便自请回房取发。
半盏茶时间亦未及,只见江致远手里攥着个红线鸳鸯香囊,返回前堂,发上、肩上,散着点点晶莹雪花,显然方才来回匆忙,未曾打伞。
宁钰接过香囊,打开来看,内里果然装着一小束乌黑发丝,于是递予国师。国师收下,放入袖中,然后起身,温声唤了宁钰的道号:“水鉴,天色已晚,随我回殿吧。”
宁钰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江致远长袖一挥,躬身作礼:“家父年事已高,犬子难得归家,微臣恳请国师开恩,宽允些许时日,让犬子住在府内,一则可享人伦之乐,二则可略尽孝道。”
古人云,百善孝为先。宁钰虽已身入道门,但江致远以孝为由,挽其留家小住数日,按理,国师不能不允。否则此事一旦传扬开去,即使他法力再高,地位至尊,也难堵天下人的微词。因此国师手抚长髯,道:“水鉴,汝意如何?”
宁钰想了想,抬头问道:“爹可愿与我一道去寻娘亲?”
此言一出,众人面色各异,目光纷纷聚向江致远。堂内一时静极,只有炭盆里的火花偶尔劈啪之声。
长袖下,指握成拳,江致远神色凝重,沉声道:“为父说过,医职在身,不可擅自离京。钰儿你年纪尚幼,实不宜远途跋涉,寻亲一事,来日方长,何必急于一时?”
闻及江致远这番劝说,江应文眉头稍舒,仿佛暗暗松了口气。而江致曙则定定望着江致远,若有所思。
窗外,雪势渐大,风声簇簇,不知吹折多少细枝。
一抹身影隐在昏暗的树荫下,任由雪花覆身,一动不动,如同一座斑驳雕像。
“你……真让人失望……”语气里带着淡淡决然,宁钰说罢,退后两步,抿了抿薄唇,毅然转身离堂。
门扉开合间,冬风夹着雪花袭入堂内,吹散半室暖和。
望着那略显清瘦的小小背影,一步一步,渐渐消失于细雪纷扬的夜色里,江致远浑然未觉自己指甲破肉,鲜血滴地。
也许,从他做出那个决定之后,他就明白,这一天,迟早会来。
舍得舍得,有舍必有得,有得亦必有失。
福倚祸伏,安能两全?
呼——
一盏铜灯被风吹灭,堂内忽暗几许。
江致远身影忽动,转瞬之间已飘出前堂,一直追至大门外,却只见得苍茫夜色,哪里还有宁钰之影?
霎时,半身冰凉,仿佛有什么捅入了心口,沉重的钝痛,心血被绞得翻涌不止,一点都不热,冷冷的。他无力抵抗,任由疼痛蔓延五脏六腑。
冷月悄悄地藏于乌云后,不愿俯视天下众生的悲苦。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响起脚步声,江致远仿若未闻,直至来人开口。
“姐姐还在等你。”
“……”
过了一会,秦瑶琨又道:“姐夫正值壮年,何愁无子?又何苦做此妇人之态?颜氏失德,姐夫倘若实言相告……”
“住口。”江致远突然打断他的话,缓缓转回身,目光森然如剑,“内子之德,还轮不到你妄言。”
秦瑶琨冷哼一声:“内子?我姐姐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有何资格与我姐姐相提并论?莫非,你还真想接她回来不成?!”
“论及心肠狠毒,背后伤人,她又如何能及阁下?”江致远冷道。
秦瑶琨面色骤变,像是个被人拆穿了谎言的孩子,强自镇定,却不知那闪避不定的眼神早已出卖了自己。
“姐夫何出此言?”无凭无据,能奈他何?
“远儿!”
目及从大门内,打着伞,徐步而出的江应文,江致远忽然话锋一转:“别忘了,秦将军还等着你回家报喜。”
秦瑶琨顿时语塞,咬牙切齿地瞪了江致远一眼,而后转身给江应文行礼,命值夜的门房去将他的宝贝战马牵出来。
待到马蹄踏雪,人影远去后,江应文伸手拍拍江致远的肩膀,道:“还不回去涂点药,可别废了这只手。”
“钰儿还会回来么?”江致远低声轻喃,“他是怪我对小静弃而不顾吧?”
江应文厉声低喝:“远儿!”
“怎么?难道我连她的名字也叫不得了么?”江致远泄恨似地一掌拍在身旁的大树上,刹时,雪花伴着枯叶簇簇落下,打得绸伞一阵儿颤。
江应文谨慎地望了望四周,见确无人,才压低嗓音道:“钰儿还小,心性纯直,不过是一时未能体会你的苦心。他日长大成人,明了内中曲折,必不会再怨你。”
顿了顿,他又续道:“江家世代书香,钰儿有幸拜入仙门,乃是祖上积德,求之不得的天大福分!你我切莫让这俗世纷扰乱其心、毁其志。”
江致远心中痛极,如冰火怒焚,血肉淋漓,脸上却已恢复平日沉静无波的清冷孤态,淡道:“爹说的是。”
说着,他一抹树干,将那深入寸许的五指掌印悄然平去。
又一年
晨风卷着细雪的清冷,缓缓拂窗而入,素竹床上的冰蚕丝帐漾起一阵微漪。颜初静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朦胧中,感到大腿麻麻的,沉沉的,好象被什么压住了似的。直至醒来才发现小火正趴在她大腿上,睡得又香又甜,只差还未口水三千尺。
她无语了一下下,伸手捏住他的鼻子。
可惜这个万年树妖虽已化成人形,却不单单倚赖鼻子呼吸,完全忽视了她这小小报复。红润的嘴唇微微嘟着,一副美梦连连的模样。
过了会,颜初静只好哭笑不得地把自个的腿解救出来。
下床。
走到一楼。
用新学会的甘露术蓄了盆清水,洗脸漱口。
一连数日的风雪并未给小岛带来寒冷彻骨的冬意,许多动物依然活跃于山川林野间,捕食汲水嬉戏。
雪花消融很快,早上扫的过膝高的雪堆,到了午时,往往便矮了大半。
草地在雪水的滋润下,变得越发松软丰沃,有一些生命力顽强好胜的野草甚至顶雪吐芽,露出鲜嫩的翠色。
颜初静虽有心尽快提高自身修为,但遇及下雪天,空气里的至阳之气比晴日时要稀薄得多,修炼起来,事倍功半,亦无可奈何。好在最近几夜,小火常常跳上床缠她做热身运动,不知不觉中,贡献出磅礴海量的至阳之气,每每令她真气大增,欲罢不能。
而很多时候,她觉得他就像一个未长大的孩子,那种事后餍足的表情,与把她亲手烤的狸肉,吃到满嘴流油还意犹未尽的神态,真的没啥分别。
他似乎很喜欢睡觉,并且对枕头的要求极为挑剔,硬一点不行,软一点不要。被他一枕上瘾,颜初静也只能默哀自个大腿的不幸。
反观大火,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