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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水患一事得颇为慎重。
穆少英蹙眉,皇帝让他推选治水修坝之人,显然是有意难他一难了。他抬眸自左右扫了一番,几位皇子都盯着自己,他心思一转,脑中顿时一片清明,却也心惊无比:皇帝明着是让他推举官员,实则是试探他。若是推选皇子,这实则是皇子立功的大好时机,于太子之位有利;但也可能是万劫不复的一个陷阱。若推大臣,大臣皆有派系,实则也是间接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这样看来,只得自荐方可自保。
他一笑,说道:“微臣身为洛州清史司,自当前往洛州为君分忧。”
话音刚落,就见一同着紫色衣袍的身影两步跨至殿中,站于他身侧,躬身道:“微臣愿前往洛州。穆大人行动不便,微臣一起也好有个照应,而且近来臣常研究水患一事,于此事一上颇有心得,求皇上恩准。”
穆少英闻言身子一僵,垂下眼帘,眸色微闪。
这求旨的不是旁人,却正是南宫啸。
南宫啸属哪派,不说朝中大臣就是皇上也是知晓的。他已经在兵部居于要职,为了六皇子本因低调行事,他今日一番作为,却是为何?
正当他垂眸思索时,又见一绯色身影站到了身侧,他顿觉头疼,果然停那人道:“微臣也愿前往洛州。”
穆少英抬眸看他,似在问:你凑什么热闹。
朔月却是冲他眨眨眼,笑得高深。
陆陆续续的,司空宣,礼部、户部、吏部……到后来各皇子,所有人都上前请旨。
穆少英恍然大悟,对朔月感谢地笑了笑。
皇帝指扣着椅臂,片刻后道:“众卿家如此,朕甚感欣慰。只是,这修坝一事不用如此多人。穆少英是洛州清史司,自当前往。但爱卿行动不便,朕甚是忧心,这样,就依南宫之言,他随你同去。”
圣旨以下,二人领命。
这一番下来,自是没人再提立太子一事,但皇帝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再拖最多是他从洛州回来吧。
届时,怕是大局已定。
出了宣政殿,司空宣去了六皇子宫殿,朔月推着轮椅和穆少英一起出宫门。
今日多云,阳光被遮去许多,朔月推着他,慢慢行着,笑道:“南宫啸此人不可小觑啊。”
又道:“你此番去洛州自当小心。”
穆少英伸手拂了拂被风吹乱的发丝,云淡风轻的一笑:“这是当然。”
落英早在宫门外候着,见着他忙上前谢过朔月,推过轮椅,行了数步,忽听身后之人轻道一声:“逞强。”
穆少英整个人都是一僵,搭在椅子上的双手紧了又紧,直到手背关节泛白,手心刺疼,才缓缓松开。
朔月在宫门外站了许久,望着那渐渐行远的主仆二人,心中转了又转,最后眸色一深,已是有了某种决定。
回到府中,小酒忙倒了杯水让他解渴,又唤过丫鬟取来温在锅内的一盘点心。
“小酒。”朔月喝完茶,有吃了些点心,说道:“明日开始,凡是有人来就说公子我突患奇病,唯恐传染,不能见客。另外,明晨清早你去丞相府报个信,将此事说一番。还有,去收拾些东西,公子我要离京。”
【荷花池诺】
第二日早朝上,圣旨降下,着户部洛州清史司穆少英和兵部员外郎南宫啸前去洛州治水修坝,洛州所有官员不论大小都必须全力配合,朝廷则拨白银万两,三日后出发。
因着此行甚远,明帝特别恩准两人这三日可不比早朝。因着朔月染病不在,司空宣推着穆少英和萧铭、南宫啸一起走。
刚出宣政殿,一粉一黄两道身影由远及近奔跑来,穆少英眼力极好,一下子就看清了那道粉色身影不是别人,正是这几日未曾见到的诺阳公主。
他掩面垂眸,催促司空宣先走,但这三人对诺阳公主与新科状元的风流韵事都甚是好奇,司空宣沉淀的面上裂开一丝看好戏的神情,驻足不行。
南宫啸指着那两道身影,笑道:“诺阳公主想必与穆大人有话说,我们是不是该回避一下?”
萧铭眸色不明地看了眼面色微红的穆少英,话却是对南宫啸说的:“南宫,静阳今年十八了。”
南宫啸顿时面露难色,眼睫垂落。
穆少英此番却是听出了端倪,看来传闻竟是真的了。他微侧头看了眼南宫啸,又朝几步外的那道黄色身影望去。
静婉娇好,貌若梨花,虽没有诺阳公主的傲然凌烈,却自有一股风流。
早在沁音阁时,他就得到过消息,皇帝曾指婚南宫啸,但这位兵部郎中却以父母双亡,需守孝一年给推辞了。他低头算了算,一年之期已过,静阳公主又已十八年华,该是要大婚了。
思忖间,两位公主已到近前,一人看着穆少英,一人凝视着南宫啸,清眸中柔情无数。
穆少英这一次却未低头,眸光淡淡地自诺阳面上上掠过又在静阳面上稍作停留,下一刻勾唇浅笑。
垂首道:“微臣参加二位公主。”
诺阳向来胆大,见穆少英行礼,心神收回,伸手招来身后尾随而至的两名丫鬟,指着一人道:“你去给穆大人推轮椅,动作稳当些。”
丫鬟领命而至,司空宣只得松了手,接到穆少英求救的目光兀自别过头,一边唇角微微翘起。
穆少英只得将目光又转向萧铭,却听萧铭道:“我跟司空大人还有事,先走了。”背着手和司空宣怡怡然走了。
诺阳心情大好,手一挥,对一边的静阳道:“我和穆大人先走了,姐姐有话就趁今儿快点跟人说了,别在自个儿躲着抹眼泪了。”
待诺阳几人走了,南宫啸见静阳始终低着头,两颊飘着霞红,遂一笑,四下看了看,见有路过的官员都朝这看过来,提醒道:“公主,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
静阳面上又是一红,忙让身后的宫娥上前,“不知大人是否有空,静阳有些话想与大人说说。”
南宫啸含笑点头,两人一路无话行至御花园。
待到了荷花池处的双环亭,宫娥在十步外守着,静阳背对着南宫啸望着荷花池。
碧绿的莲蓬浮在湖面上,荷花尚未到花期,满目便是葱葱郁郁的一片。
“南宫大人。”久久地,静阳方轻声开口,音若清风拂水,在湖面涤荡起丝丝涟漪。下一句,却不知如何说,身为公主,纵使不是最受宠的,但自小生长在皇家,自是拥有天生的傲气;而为女子,这一番话不仅会让自己丢失矜持,更会让自己的一生就此成局。
然而,不得不,不得不说下去。
“南宫大人,时间已过一年,不知你考虑的如何了?”
这话若是旁人可能有些不明,但是南宫啸却是懂的。静阳公主问的正是指婚一事,他默然,秦瑸瑶温婉的笑靥浮现,他有些烦躁。
静阳似是轻笑了一声,“我知道大人与夫人恩爱琴瑟,我定然是不会破坏你二人感情的。我只是想与大人做一桩交易。”
黑眸里浮起些微深沉的笑意,薄唇微勾,“愿闻其祥。”
清风又拂面,湖中莲蓬一波接一波地浮动,日头正高,金色光芒直直落下,随着碧波浮动荧荧闪闪,霎是好看。
南宫啸沉吟,眼前的身影却不再如从前他看到的那般娇弱,身在皇家,哪有人会真正的柔弱?眼前的女子如此,那病怏怏的四皇子更是如此。
“大人,我知晓你与四哥的交易,只是若六哥知道了,你猜会如何?”她本不是心机深重的女子,然母妃的死,帝王的薄情,太监宫女的仗势欺人,那一桩桩龌龊的事,她不得不让自己变得坚强。
黑眸越来越深,凌厉一瞬即逝,南宫啸猝然一笑:“好,微臣就与公主做这一桩交易,只是微臣有个条件。”
“你说。”
“无论何时,不得伤害我的妻子。”
“可以。”
穆少英端坐在轮椅中,苦着一张脸,目光落在墙角的一只半人高的美人瓷瓶上,里面插着的梅花娇美无比,应当是青早刚折的。
宫娥点了熏香进来,他将手中的茶盏放下。
“大人怎的不喝了?”诺阳掀开纱帘进来,“这可是父皇前些日子赏的‘西湖碧莲’,千金难求哦。”
穆少英仍是苦笑,眼下他身为男子,却在公主的寝阁内,换了谁也无法安心喝茶吧。
“大人不比忧心。”诺阳理解地对他笑得温婉,“诺阳今日请大人来,不过是为了说说话,三日后大人就要前去洛州,这一别不知何时能见……”
话语里微微哽咽,穆少英叹气,安抚道:“公主莫挂心,此番去洛州却是皇恩浩荡给少英立功机会,少英自会努力为君分忧,早早回京。”
他其实也就这么一说,却不想女儿心思敏感,这一下便是误会了。他日回朝,面对那突来的旨意,他真个自刎以谢公主的心都有了。
呆了约莫一个时辰,公主大人才愿意放人,刚到府中,穆少英就找来落英,书信一封送去沁音阁,让子悠继续在阁中坐镇,另有一封信交到了芜绮手中。
芜绮在收到信的当晚就与子悠将手中事务交办妥当,然后收拾东西上京,两月后进了宫廷成了静阳公主的一名宫女,又过一月,因救公主有功,深得公主喜爱,此后为其贴身宫女。
而身染重病的礼部主事却在一月后出现在了茹茹城,此时正过了五月初五端午节。柔族人民的风俗,除了端午那日需吃粽子鸭蛋,这五月对他们来说则另有一番乐趣。
茹茹城,从城头到城尾几乎没隔那么一两家就有红绸翻飞,红花高挂门廊下,喜庆的吹打声响透茹茹城的上空。五月,是柔族姑娘最好的出嫁日子。
而逍遥也在这一天再次披上了嫁衣,御乘风一身红袍立在红木大门外,脸上欢喜里还带着一分紧张。
朔月从屋里过来,瞧他这模样,狠狠地嘲笑了一番。
却忽然听御乘风道:“你说,她今日会不会来?”
他与逍遥的这一场婚礼虽说低调,但沁音阁可是特地通知了的。逍遥自从回来后,虽然什么也未提起,但他却知道,那人怎会轻易就此罢休?
无痕,无痕,却不是风过无痕。
【凤舞九天】
朱门宫闱,庭院深处,小楼独立花丛中,佳人斜倚楼栏,素手翩跹,琴音瑟瑟。
春寒料峭,清风过,红衣飞乱迷人眼,月含羞,云层身后暗洒清辉。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朗朗男音穿破琴音,蓝衣男子负手闲步踏梯而上,忽而一手掩唇低咳两声。
琴音止,红衣女子起身,一缕青丝垂落。垂眸,轻笑:“四殿下过奖了。”
待人近了,明眸瞧了瞧四周,“四殿下深夜来此,也不怕人说闲话?”
“谁说闲话?”萧清轻蔑一笑,尾音微扬,“六弟么?”
“南宫啸和穆少英明日启程去洛州,他去为他们送行了。”他摸着下巴状作思考,“黄泉路难走,确实该好好嘱咐一番。”
倾城搁下琴,执起翠色玉壶给二人各倒了杯酒,“六殿下人虽不在,但这宫闱深处可处处都长着眼睛呢。”
萧清执起酒杯在手中晃了晃,自嘲道:“这宫里谁人不知我是个体弱多病的无用皇子。”
倾城轻抿了一口酒,唇齿留香,酒水滑过喉咙时薄荷独有的清新微辣涌至全身。
她心中暗笑一声,不欲继续这个话题,遂问道:“此次四殿下可有把握?”
“万无一失。”萧清眼眸一深,在这夜色里如狼见着食物时一般,兴奋里更多的是残忍的凶光,“六弟向来谨慎,这次怕是怎么也未想到身边两个心腹都背叛了他。”他说这话时目光凝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