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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澄平则对沐燕姐弟,招呼备至,沐磷好生过意不去,席间谈起沐琮将要发兵来攻大理的事,于承珠笑道:“小公爹,段王爷对你这么好,你的爹爹还要派兵打他?”沐磷涨红一脸,道:“我一定劝阻爹爹,请他不要把兵马闯进城来。”话是这样说,其实他自己亦无把握。段澄平与张丹枫相视一笑,道:“多谢小公爹了!”筵席将散,一位少女笑盈盈地走进花园。
段澄平招手笑道:“珠儿,快来见过客人。”原来是他的女儿。段珠儿刚满十六岁,与沐磷年纪相若,聪明活泼,惹人怜爱。沐燕拉着她的手笑道:“好一个漂亮的姑娘,真像弹词里面唱的公主。”段珠儿道:“姐姐才是天仙化人呢。听说沐公爹要派兵来打我们,将来国家亡了,只怕我给姐姐做奴婢,姐姐也不要呢。”沐燕道:“妹妹说这样的话,臊死我了。其实我爹爹并不想与你们为敌,那是朝廷的意思。”段澄平笑道:“别说这杀风景的事了,小公爹和沐小姐远远地从昆明跑到咱们这儿来,都是自己人呢。珠儿,你唱一段曲同给姐姐听。”
段珠儿轻敲檀板,唱大理的四季歌,第二段是唱夏季的;词道:“五月滇南烟景别,清凉国里无烦热。双鹤桥边人卖雪,冰碗嗓,调梅点密和琮屑。”沐磷笑道:“我们来的时候还见街头有人卖雪呢。”段珠儿微绽樱唇,轻轻一笑,道:“大理和你们的昆明一样,四季没有很大的差别。”再唱了两段,总括大理四季的风光,婉转而歌,唱道:“雪月风花歌大理,苍山洱海风光美。三塔斜阳波影里,山河丽,黎民俱愿征尘息。”张丹枫哈哈笑道:“好一个:黎民但愿征尘息。”沐磷听得心醉神怡,但觉若把大理作战场,那真是莫大的罪过。
席散之后,段澄平带众人游玩王府,段家王府经过几百年的经营,端的是水木清华,高丽幽雅,兼而有之,走到花园的中央,有一个小湖,周围白石栏杆,有四道大理石的长桥交叉穿过,景色美极,湖的东面尽头,有一块大石兀立,状如巨狮!石上还建有亭台楼阁,沐磷啧啧称赏,段珠儿笑道:“你们刚到大理,大约还没有游过观音庵,那观音庵整体建在一块大石之上,那才真是大呢。这块石头和它比起来,不啻小巫之见大巫。”沐燕道。“观音庵是不是又名大石庵?”段珠儿道:“是呀。姐姐你到过了。”沐燕道:“我是在滇南风物志上读到的,听说它还有一段故事。据说古时候有一批强盗,要来洗劫大理,观世音菩萨化成了一个老妇,背着那块大石,强盗见了非常惊诧,观音说道:“我年纪老了,只能背这块小石头,城里的年轻小伙子,经常背的石头,比这个大十倍还不止’强盗听了害怕,不敢进城,便逃跑了。这个故事叫做‘背石阻兵’是么?”沐燕在铁镜心面前,最欢喜卖弄她的博学,段珠儿点头道:“正是。姐姐博闻强记,令人佩服。据说后来老百姓为了感恩,便在这块大石上建起了一座观音庵来。”这故事其实于承珠也是知道的,她却静悄悄地站在一边,听沐燕一个人说,心中尽在想道:“观音可以背石阻兵,咱们没有观音的‘神力’,可不知道能不能阻止这次刀兵?”
铁镜心一直在暗中留心于承珠的神色,只道她心中不快,笑道:“瞧这风景多美,你们不是赏风景而是谈风景了。”沐燕一笑说道:“咱们不是在赏着风景吗?听你说的,好像只有你是天下第一个雅人了。”傍着铁镜心走过长桥,只见那块大石上正中建有一座小小的凉享,倒也十分雅致,花园中各处风景都有题咏,唯独这座凉享,两边的大理石上还留有联语的地位,一片空白。
段澄平道:“累仰张大侠文武全才,请张大侠在此留下一点笔墨如何?”张丹枫笑道:“留给小辈们出出凤头吧,你们谁替段王爷在此题上一联。”沐燕跃跃欲试,一时却想不出合适的联语,望了铁镜心一眼,铁镜心一笑说道:“我倒有了,只是在张大侠之前,可不敢献丑。”张丹枫笑道:“铁公子家学渊源,定然是好的了。”沐燕也笑道:“咱们不说你出风头便是,快写出来。”铁镜心得张丹枫一赞,甚为得意,索了纸笔,一挥而就,联道:
“依然明媚山川,一石千秋撑半壁;
似此婆婆风月,四桥两岸落双虹。”
沐燕首先拍手赞道:“切景切题,命意深远,确是佳作。”段澄平因他联首的那句“一石千秋撑半壁”,含有双关之意,借大石而喻段家,亦是极为欢喜,连连赞美,立刻令人将铁镜心所题的联语交给石匠刻上。张丹枫也点头赞好,心中却在想道:“此人确是有点才华,只可惜上联语气甚豪,下联软弱,却是配不上了。看其文而观其人,只怕他有头无尾,欠缺毅力。”
众人在石下小憩,段澄平意兴甚豪,又叫武士来摔角助兴,沐燕看得高兴,笑道:“这个玩意倒好玩,铁公子你何不下去试试!”段澄平道:“原来铁公子也是文武双才,嘿,你们得此机会,快来向铁公子领教。”那两个武士见铁镜心一表斯文,不敢出尽全力,只怕摔坏了贵宾。哪知铁镜心得段王爷一赞,越发有意卖弄,那两个武士本来就不是铁镜心的对手,被他一摔,两个武士都跌得四脚朝天,额上碰起了好大一个瘤!于承珠不觉眉头一皱,看沐燕时,沐燕也似有点尴尬,段王爷身为主人,只有拍掌赞好,铁镜心初时也料不到摔得那么重,但得主人一赞,神色也就恢复自如。
游完王府,已近黄昏,众人告辞回去。在路上于承珠让铁镜心和沐燕先走,故意和叶成林走在后面,悄悄说道:“说到摔角,你的大力金刚手是武林一绝,若然今日是你出手,那两个武士更要吃苦头了。”叶成林道:“又不是和敌人拼命,适可而止不好吗。不过铁公子摔角的手法利落干净,也的确令人佩服。”于承珠微微一笑道:“你今天为何总不说话?”
叶成林道:“我看那王府建筑的形势,三面依山,一面傍水,守御坚固,但若从水道上轻舟奇袭,一上岸便可到内围防地,山上的防军回师不及,却是危险。加以王府孤悬城外,与城内的守军也缺乏照应,假若我是敌军的主帅,我必走用奇兵先攻占王府。以制大理。”于承珠道:“原来你整天不说话,却是在想着用兵之道。”叶成林道:“不过敌人若派奇兵偷袭,只能用少量的兵力,才能偷渡江防,我方若早有防备,只消以数百训练有素的水师,在洱海上游设防,便可以诱敌深入,一网成擒。”于承珠笑道:“怪不得你在王府内尽是看那壁上画的军事地图。”
两人的谈话忽被沐燕柔媚的笑声所打断,于承珠抬头一看,只见沐燕和铁镜心并肩而走,状甚亲热,于承珠面上一热,眼光尚未及收回,铁镜心忽然回头一瞥,四目相交,两人都缀缓地低下头去,这一刹那,于承珠心头震荡,但觉铁镜心的眼光中含有无限幽怨。
这一晚于承珠又是辗转思量,直到午夜之后,才阖上睡眼。叶成林朴讷沉毅的影子和铁镜心那潇洒而又带着幽怨的神情仍是不断地在她心头浮现。
第二日一早起来,于承珠在她师父的窗外徘徊,却不敢叩门求见。过了一会,张丹枫开门出来,见着于承珠,微微一诧,笑道:“承珠,你可是有什么心事么?”于承珠道:“没有什么,徒儿来向师父请安。”张丹枫微微一笑,与于承珠走出院子,凭栏眺望苍山洱海的水色山光,张丹枫道:“嗯,日子过得真快,你已满了十六岁了,是吗?”于承珠道:“过了十六岁的生日又三个月啦。”张丹枫道:“你来太湖山庄的时候,还只有七岁,那时还吊着鼻涕呢。”于承珠道:“十年来多谢师父的教诲了。”张丹枫笑道:“看你长大成人,我也放心了,不过……”于承珠道:“不过什么?”张丹枫道:“你七岁之时,当时不会想什么心事,现在是十七岁的大姑娘啦,我却不能不为你在其他的事情上担心了。”
于承珠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忽然抬头说道:“这里的景色和太湖山庄各有胜场。”张丹枫道:“是呀,洱海可比太湖,到春天的时候,满山是花,那景色就更像了。”于承珠忽道:“苍山上也有玫瑰么?”张丹枫怔了一怔,道:“我倒没有留意。不过大理四季如春,就算没有政瑰花,若是从江南移植过来,我想也可以成长的。”于承珠忽道:“师父,你喜欢江南园林里的玫瑰花,还是喜欢这里的大青树?”张丹枫又是怔了一怔,忽然好似从眼光中猜到了于承珠心头的秘密,微微笑道:“两样我都喜欢。玫瑰花令人赏心悦目,大青树可以供人乘凉遮荫。”于承珠道:“不,假如只许你选择一样呢?”凝眸望着师父,那情形就像孩子遇到难题,要请大人给他一个决定。
张丹枫想了一会,笑道:“这就要看各个人的性情了。比如说,若是沐燕,我想她会更喜欢玫瑰花。”于承珠点了点头,只听得张丹枫道:“不过,若说到对人类的用处,那自是大青树有用得多了。”于承珠又点了点头。张丹枫忽地笑道:“其实你再过两年,再想想这些也还不迟。”于承珠面上一红,张丹枫微笑道:“你可以去和师母谈谈。她想考考你的暗器功夫呢。我还要到王府去打一转,后天是你太师祖开关的日子,你练点功夫给他老人家看。”
张丹枫走后,于承珠咀嚼他的说话,心头仍是一片烦闷,想进去找师母,听得里面孩子的哭声,云蕾似乎正在给孩子喂奶,于承珠不想在这个时候去打扰她。正自怅然,忽见小虎子蹦蹦跳跳地走进来。小虎子一把将她拉看,嚷道:“找了你许久,原来你在这儿,快来,快来,咱们去捉弓鱼去。”小虎子道:“还有沐小公爹呢,他叫我来邀你去。”
于承珠无可无不可地陪小虎子去捉弓鱼,沐磷见她,大为欢喜,道:“于姑娘,你好?”小虎子道:“呸,她有什么不好?要你问候。”沐磷涨红了脸,道:“这是礼节。小虎子,你真像一个野孩子。”小虎子双肩一沉,道:“好,我是野孩子,你是大少爷,你不耍和我们玩!”沐磷忙求饶道:“算我说错了话,小虎子呀,我怕了你了!”于承珠瞧看这两个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的孩子,嘻嘻哈哈地闹着玩,心头的烦闷倒是解了不少。
那弓鱼是洱海的特产,也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有着怪脾气的鱼,别种鱼都是顺流而游,只有弓鱼是逆水上游,永不回头!它从洱海逆游,沿着苍山十八峰的溪流,常常游上苍山的山顶,游不上去时,就弓着腰射向前面,怎么也不退后,所以叫做弓鱼。
小虎子折了一技柔枝,结成一个圈圈,弄得好似一条软鞭一样,一见弓鱼射出水面,随手一圈,便丢进鱼篓,手法迅疾,百不失一,不多一会,篓中已堆了半篓弓鱼,沐磷看得频频叫好,小虎子正自捉着高兴,忽见溪中人影一晃,横刺里一条柳枝拂来,将小虎子的“软鞭”拂落溪中,接着“卜通”一声,水花四溅,那半篓弓鱼,也全给来人倾倒溪中,转瞬之间,都向上流游去了,这人是叶成林。
小虎子怒道:“叶大哥,你做什么?”叶成林笑道:“弓鱼不畏艰难,百折不挠,力争上游,实是值得敬仰,你却将它捉来关在鱼篓里,叫我瞧见了,岂能不为它打抱不平?”小虎子呆了一呆,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