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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卫暗叹,不久前弘时才因太子之争,暗中联合外人行刺宝亲王,难道弘昼亦想步其后尘吗?若真如此,骨肉相残,岂非更伤皇上悲痛之心。
亏雍正皇早暗示弘昼,特地于雍正十一年同时一起册封两人,一为“宝”亲王,即暗示宝尊之意,一为“和”亲王,即要弘昼以“和”为贵,且辅佐弘历之意,但任性弘昼总不肯做此解释,老以弘历非纯旗人,毫无资格接掌大清江山,而自许皇位乃他专属,演变至此,仍终日不悔,实皇族悲哀。
李卫不敢多言,暗示冷断天退去,随即伺候弘历,待其入睡,始肯离去。
瞧瞧天色,月已西沉,轻叹再起,遥拜雍正皇,说道:“皇上您纵容弘昼至此,难道不怕悲剧再发生么?”
雍正皇当然不能回话,李卫只有尽力而为。
第十一章借金
刘吞金有一口金牙,那是年轻时和海盗搏命,所换来之代价,海盗王被宰,他掉了满口牙,十年前发了横财,始镶得满口金牙。
他喜欢嚼烟草,(或说是制鸦片后的残渣)金牙缝有点黑,但最近又镶了左犬齿,闪闪发光,忒为显眼。
他走私鸦片却不吸食,只是嚼残渣,有点苦,有点凉,嚼久了,好像有点醉味,让人舒爽。
也许这也是一种瘾,但总比吸鸦片好。
他敝着瘦如猴子的胸脯,却肌肉条条可,一股猴劲让人感觉他精明过人,不好惹,尤其当了十余年海大王,何种阵仗没有见过?叭地一响,差点将紫檀桌给拍垮,随即哈哈畅笑道:“我赢了。”
刘吞金正和对坐的魁梧大猩猩包天星赌大小,掷个十四点,赢过包天星的十三点,赚走了五十两元宝一锭。
包天星当年亦是海盗出身,晒得一身黑,原是满脸落腮胡,浑人一个,瞧来若黑猩猩,因而人称“包黑猩”,或“变种包黑天”,如今发达,剃了腮胡,连头发亦剃光,还抹得发亮,以讨吉祥——越亮财运越佳,然今天似乎不管用,已输近五百金,哇哇直叫道:“你作弊么?老是赢。”
两人年龄约在五十上下,一胖一瘦,一猴一猩,倒是绝配。
刘吞金喝道:“赌场开了百余间,还看不出我诈不诈,想赖帐不成?”抢得元宝,先往怀中藏去再说。
包天星黑脸的抽动,忒也找不出许术,喝道:“再赌一把,五百金。”从褚青绣金缎袍抽出银票,想再拼一局,“万鑫银票不是照样管用。”
刘吞金瞄眼道:“你改用他们的银票?”
包天星道:“干我这行,哪能只限制一家钱庄?南北通通收,亿嘉也收,尤其圣帮最近清高许多,大概高攀不上。”
刘吞金道:“换了人,不知状况如何?”
包天星道:“小毛头,能玩出啥花样,快下注,赌是不赌?”
刘吞金哈哈笑道:“不赌,久赌必输,何况我看万鑫不顺眼,赢来也不爽。”尤其最近朱亮功甚想染指鸦片走私,不得不防。
包天星冷斥道:“钱要给你,还挑?”只好翻着银票,想找出另一张。”
刘吞金笑道:“若是免费给我,肯定收。”
包天星喝道“得了便宜还卖乖。”终抽出宝祥银票,往桌上一丢,喝道:“我先来。”
登往段子抓去,念得几句咒语,始往碗中撤去。
骰子转跳落定,双么一个三,五点。
包天星唉呀尖叫要糟。
刘吞金大叫:“五点,哈哈你输定了。”赶忙抓起骰子,猛往碗里丢去。
骰子打转,扣人心弦。
包天星突地想到了什么,喝道:“不算,你尚未押元宝。”想出手阻止。
刘吞金喝道:“岂能不算,银子都撤离。一手挡往包星天,一手抓往怀中元宝。准备下注,谁知银子落定,双么一个二,四点,瞧得他两眼揪跳快落眶外,又将元宝收回,干声道:“既说不算既不算。”
包天星当然怒极,喝道:“四点,哇哈,你输了快还元宝。”伸手即抢。”
刘吞金斥道:“你说不算还想算。”包天星喝道:“你说骰子撤出即算数,想赖么?”
抢争不停,偌大漕帮已被双方踩得东晃西摇,水波哗啦哗啦掀动。
漕船齐聚江边如沙丁鱼,若非波动,不易现形,左仲仪正寻着,忽见状况,知目标已现,登时掠来。
包天星已把刘吞金逼近角落,想生吞活剥,虐笑不断之嘴巴张得可吞下大乌龟。
刘吞金突地往壁柜击去。
一支粗肥老鼠骇叫冲出。
它急于逃命,扑往包天星的脸面。
一阵杀猪式叫声传出。
包天星简直掉魂掉命,双手疯狂往脸上抓去,疯狂跳往赌桌,全身抖颤若受惊小孩,直叫道:“别过来别过来。”
肥鼠早已落地四逃,谁知鼠颈绑了绳子,刘吞金一扯,肥嫌复被拖回,鞭也似地甩绕大猩猩。
鼠叫,猩也叫。
刘吞金得意笑道:“鼠辈横行,你也敢器张?”
原来包天星当年海盗生涯,曾抢得宝物,藏于海岛密窟,随后大事庆祝,醉倒窟中,谁知此窟乃肥鼠巢,待其喝醉后立即反扑,咬得对方全身是伤,头发尽落,尤其一支还钻入其嘴中,包天星终被惊醒,以为刺客偷袭,一嘴咬掉鼠脑,鲜血四溢且发出嗽地一声,复见脸面无数肥鼠爪爬,简直恐怖如麻,吓得了屁滚尿流,拐命夺洞而出,始知满身伤痕,头发已稀惨不忍睹。
纵使事后烧了鼠巢,包天星却已吓过头,终生惧鼠如恶魔,刘吞金早知其弱点船上随时养肥鼠备用,看来效果良好。
包天星的确吓坏,恼惧成怒,猛地吼道:“再放鼠,拆了你的船。”劈天掌顿展,轰得舱板乱飞,破洞已现。
刘吞金急道:“好好好,到此为止。”亟于将肥鼠收妥。
此时左仲仪已赶至,那漕船一半筑有木房,一半敞开,只置载运东西,如今木墙已破,得以窥及全貌,见得双方狼狈样,不觉想笑拜礼道:“在下左仲仪特来拜访两位前辈。”
圣爷早换人,左仲仪三字已是圣爷代名词,这一说出。两老皆诧,顿停动作,原赶来想阻挡者亦诧道:“是圣帮掌门?”
左仲仪拱手笑道:“正是,二位可好?”
刘包二人最好面子,闻言窘脸,急笑道:“没事没事,挺好挺好。”连忙收拾残局。
刘吞金将肥鼠拉回,装入铁箱,肥鼠仍慌叫,干脆一指点昏,直笑道:“没事,挺好。”牙齿闪闪生光。
包天星则跳回地面,急于收拾掉落四处的银票。
左仲仪暗中窃瞧,倒是万窑票子居多,暗付对方和朱亮功有所交往?
包天星知露底,干笑道:“鹰帮最近输得多,所以银票给的多,手上自然厚得多。”
左仲仪笑道:“星老该换开来,然后拿到宝祥生利息,赢的银票不计利息多浪费,你可未算着吧?”
包天星—楞:“倒是不知有此事……”目光闪亮:“能生多少利?”
左仲仪笑道:“星老利息当然好谈,但若以一般估,约年利十分之一,百两可生十两,每月亦近一两,若十万金,每年也能领个一万金,不赚白不赚。”
包天星哗道:“抢钱啊,原来钱庄利润这么高?”
左仲仪道:“钱滚钱,利滚利,乃经营最高境界。”
包天星道:“不错,赌场利润高,风险也大,终非长久之计。”
刘吞金冷道:“怎么,想开钱庄?凭你那猩猩模样,准吓跑顾客,死了这条心吧,何况钱庄光收银子也不成,得放款出去才行,开赌场又借钱予赌徒,不轧死你才怪。”
包天星没了主意,道:“当真如此?”
左仲仪笑道:“事业专有精,经营钱事,可交予在下,星老只负责交钱即可”。
包天星道:“只顾交钱生利息?”
左仲仪道:“非也,那是死招,另有生招,你的钱存入我的钱庄,然后言明可投资,我来帮你投资,获利必更丰,纵使你不满意,也要随时抽回。”
包天星道:“听来不差,但赔本怎么办?”
左仲仪笑道:“两种方式,伯赔本,利润少些,不伯赔,利润多些,任君选择。”
包天星道:“倒是给我出难题。”摸着光头,有一脑没一脑的想着。
刘吞金经历几分钟,这才想及辈分,纵使对方接任圣帮,却是后辈,登时瞄眼:“何事找来?不知我正在办事么?”
原是敞开胸脯衣襟已扯妥,凛凛生风于紫檀雕龙板凳,全船唯属此凳最高贵:“你爹见了我,也得客气三分。”当年确是他爹照顾,但已不在,唬弄一下也好。
左仲仪拜礼道:“打扰刘叔,尚请见谅。”
刘吞金瞧他姿态甚低,不禁虚荣入心,摆摆手道:“找我何事?最近圣帮风风雨雨,不知是真是假?”
包天星道:“左海瑞把圣帮库金搞掉,有这码事?”
左仲仪笑道:“全是鹰帮传言,不足信,我此次前来乃是想找两位合作发展事业。”
刘吞金目光诧闪道:“找我合作?圣帮也会找人合作?”不信,且觉有鬼。
包天星外表虽浑,心思仍细,暗付道:“也对,凭圣帮资产,人脉,而且事业遍天下,何需找人合彩?”
左仲仪笑道:“这门行业非两位不可,我想建立大船队,需要航行好手,且懂得打仗,打海盗。”
刘吞金道:“何必?我早有船队。”
包天星道:“海上作战,已是十余年前日子,我不干啦。”纵使另有秘密海盗船队,却也只剩少数,现在只顾船上赌场,已可吃后半辈子,不必再冒险。
左仲仪笑道:“那只是备而不用,船队大,海盗当然不敢来,但合伙事业,应先考虑……花多少银,赚多少利?它一利可赚一倍。”
刘包二人眼睛顿闪。
包天星道:“啥名堂?抢我生意么?”
刘吞金亦如此想,除了走私鸦片,哪来如此高利润?
左仲仪道:“两位想偏了,一艘可载百包米,和千包米,人手应并不多,一趟下来,利润增加数倍,何况引洋货到中原,或引国货到西洋,全是大油水,光是水晶瓦斯灯,中原售价即上百倍,比福寿膏还高。”
刘吞金嚼得喳喳响,甚忌他人提及鸦片,但左仲仪为求效果,还是说出。
两人颇为心动。
包天星道:“官方岂会核准?”
左仲仪道:“我已找亿嘉票号合作,应无问题,纵使不准,大船行于外海,小船接入港,照样可行。”
包天星贪婪已起道:“倒是好方法。”
刘吞金暗道:“这可是我专长,看是因此方找我合作吧。”
左仲仪道:“两位可考虑,三天后答复即可。”
刘吞金道:“若加入,需多少金?”
包天星道:“十万金够不够?”
左仲仪笑道:“星老还在造小船么?准备个百万两金还差不多,你近年赚了不少,埋在地底,不伯生锈?”
包天星干笑着直道哪有哪有,仍按不了因发达而身价暴溺之虚荣,呵呵得意笑起。
刘吞金亦心动,然如此庞大投资岂可儿戏?故作智慧状,道:“待我盘算盘算,三日之后再作决定。”
左仲仪拱手笑道:“二老应有先见之明,黑道混久了,任谁不想往白道走,这是正当生意。”
包天星喝道:“哇哈,打官腔,谁说黑道不好,照样有人混得有声有色”。
左仲仪笑道:“晚辈并未说不好,只是打打杀杀,不累么?您愿后辈跟着您拼命?”
包天星一愕,自己即惧女儿步后尘,不肯娶妻生子。
刘吞金结了婚,然妻子却在一次意外中丧命,独留一女;硬逼她读书识字,养在西席家中,又怎肯让她步后尘?
左仲仪这番话刺痛两老内心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