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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楼的林很牢固、古旧。
这偌大的一口古钟,屋有二三百来斤,却只用几根柱子、就牢牢的挂足了几百年,令人不由佩服古人巧匠的智慧。
可是才走到钟楼,铁手和陈风都顿住足了。
原本,陈风尘是与铁手一步而行:铁手在看树时的时候,他也留意了一下,稍微停了一停,可能是因为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吧,他就继续前行,不等身旁的何孤单作出指引,他已一眼看见:
钟楼里有人!
——但却非活人。
而是死人。
人死了,就嵌枯那便牢实的楠木柱子。
死者整个人都嵌了进去。
向着死者的钟面,却沾上了几滴褐色的污渍。
那钟还微微晃动着。
也微微发出震动声响。
空空。
铁手长吸了一口气。
他的浓眉舒展不开来了。
他和陈风几乎都认出了死者的身份:
给打得嵌于柱中、连眼珠子都逼爆出眼眶来的人正是——
戒杀和尚。
——在镇上施狙击杀了县官章图的“杀手集团”东方负责人。
戒杀大师!
陈风失声道:“是他!”
何孤单在一旁道:“来人杀了苦耳和尚,不是为了救他吗?怎却死在这里!”
陈凤道:“会下会苦耳在死前,先行格杀了他?”
铁手即道;“不可能。”
陈风有点意外问:“为什么?”
铁手道:“因为我曾试过苦耳大师的功力,以他的内力,还打不出这样灭绝的一击。
何孤单不同意:“要把一个人打得嵌入柱子,这点不算太难。”
铁手道:“这点是不难,不过,这柱子能承载了这口数百斤重的古钟数百年,岂是容易将一个人打得嵌进去的软木头!”
陈风的眉心又点竖起了一张刀子。
然后他脸上又纵纵横横是刀痕。
他显然在苦思。
他知道铁手说的有理。
铁手又道:“何况戒杀和尚也是个极扎手的人,将他一掌打入柱子,也决非易事。”
何孤单仍是不眼,翻着四白眼瞪人:“不是易事,也决非难事,像我们的陈总和铁二爷,便都可以轻易做到。“
铁手一笑,道:“我做不到,坦白说,只怕陈兄也做不到。今晚我才看了陈总出手,虽然也已悚然佩服,但这种掌劲,亦非陈捕头的路子。”
陈风至此居然承认,“是的。这一掌,我打不出来。”
何孤单不解:“这一掌有那么厉害吗?也不过是杀了个人而已。”
陈风即纠正道:“这一掌要打的是人,就不算啥,但他是先一掌打了钟的这面,然后用钟的那面摆荡之下,把戒杀和尚擅得嵌入了柱千里,这才是绝世无匹的功力。”
何孤单大惑:“你怎知……?”
陈风道:“钟的那一面有血渍,刚好是在摆荡下砸着戒杀和尚的方位上。”
何孤单道:“你是说……对方是先用掌,击着这口大钟,再震动了大钟,砸死了戒杀?”
防风点头,他满脸都是细虑的刀子。
何孤单依然将信将疑:“这……不可能吧?”
陈风苦笑,他一笑致令纹又成了两道下拗的刀子:“你是不相信有人能一掌打动这几百斤重的大钟吧?”
何孤单但承:“就算有这样的掌法以戒杀和尚武功,也总不会站着下动,任这种砸得稀哩吧啦的吧?”
铁手这时忽想道:“是有这种掌力。”
何孤单四白眼一翻,他这个人看来只要说服不了他,他便是谁也都下认账,不讲情面的。
铁手用手一指,道:“你看。”
那大钟年代久远,封上了一层厚厚的尘,但在戒杀伏尸对面之钟面,却有一方掌印。
陈风用手去比了比,喃喃地道:“这人的手很小。”
的确,他的手一比上去,入手比那掌印大上了一倍有余!
何抓单校正了一下角度和方位,明白了:“杀人者就在这儿向大钟击了一掌,这口大钟激荡起来,砸着了戒杀。”
铁手又用手一指道:“这儿不但有血渍,还沾了只戒杀的眼珠子。”他感叹的加了一句:“这口钟刻的以文,成了血的见证了。”
何孤单仍不眼气,“可是戒杀是一级的杀手,他干啥不避?”
铁手道:“他不是不避,而是避不了。”
何孤单瞪眼睛盯着铁手:“你是说那钟摆荡太快了,戒杀来不及避?”
铁手道:“也可能是戒杀大骇怕了,不敢闪躲。”
何孤单冷笑,“有人能把这个一流的杀手吓得这样子吗?”
铁手只一笑,“世上没什么人是真的一无所惧的,除非他早已一无所有;否则,世间总是一事克制一事,一物治一物,只要是人就总会有他害怕的人的。”
何孤单却楔而不舍的说,“就算戒杀真的进给这口大钟砸死的,但是不合常理。”
这回铁手倒饶有兴味的问:“你发现了疑点?”
何孤单道:“这么口大钟,这么沉重,有人发掌,不但可以激荡了它急速摆动,足以杀了武功相当高的戒杀和尚,却怎么连一丝钟响也没发出业?”
铁手静了下来。
陈风低着眉,眉心似夹了口匕首。
何孤单道:“从血迹、腐味上辨别,戒杀死了约莫一个半时辰光景,他大约是在四五更天时给人杀害的。那时,火还未烧起来,深山、古寺,但这口大钟在受了如此力道后,作出如此速度的摆荡,在这般静夜里深山里,却完全不发出钟吗,你想,这是有可能的事吗?”
陈风又苦笑。他左右颊边又增添了两道风刀霜刃。
铁手却间:“是真的没有钟声吗?”
何孤单补充道:“这绝对无讹。因为我就住这儿山下,那时还在睡梦中。我一向醒睡,一只蚊子飞来都能省觉。但没有钟声。绝对没有钟声。我已问过这几山腰的几个人家,他们都没听到钟声,连平日清晨必可闻的晨钟敲响之音今天都没听过。
他坚定、坚决、坚持地道:“他们只看到一把火在山上烧了起来,不久便似给大雨淋灭了,不料才不一会,火光又熊熊的旺盛了起来。他们只看到冲天的火光,没有听到钟声。”
他以四白眼翻看诡怪的白色白了二人一眼:“一声也没有。”
然后他反问陈风、铁手(尽管这两人在职衔上都比他高多了,但他还是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试想,半夜大钟敲古寺,怎么这上上下下山上山下的人,怎么都是聋子,谁也没听到?”
陈风和铁手良久没说话。
两人却各分左右,细察戒杀和尚的尸首,然后两人都各自说了一句话。
铁手是向何孤单说的:“何捕头真是明察秋毫,一丝不苟。
陈风却向身后的手下叱道:“既然如此,马上把死者刨出来,咱们要好好的验一验尸首!”
三、叶落梧桐惊
验尸即时进行,由陈风亲自主持。
铁手却肃起了脸孔。
他平生最不喜欢看见人死,更不喜欢看见人的尸体,而且更最最最下喜欢看见解剖尸体。
可是没办法。
大抵人生在世,有些事是不得不做,有些人是不得不交往。有些问题是不得不面对的。
人若想做一点自己喜欢做的事,就得要去做许多自己不喜欢的事才行,就像上山一样,你要上得巅峰,多少得要绕着山行。
铁手是捕快。
他要行侠仗义、为受害的人申冤报仇,他就得要常常面对尸体。
不过,在解剖这具尸首的时候,铁手已说了一句:“其实已不必解剖了。”
何孤单知铁手一向慎言,“四大名捕”中,冷血说话最直、冲;无情说话机锋最深,但也最刻薄尖锐:追命则最妙语如珠,好说风趣,百无禁忌。惟独是铁手沉实,说话绝少有言不中的。
所以何孤单也没当铁手这一句感慨是一句闲言,即时就问:“为什么?”
铁手感旧的道:“人死为大。就算他是个恶人、歹徒、杀手,人既死了,若无必要,实在不该再惊动他的遗体。”
何孤单依然不能同意,“如果不解剖,岂不是难以证实他死于何人之手?不知道杀人者是谁,又如何找到烧寺杀僧之凶手?”
铁手反问,“你以为焚抱石寺、击毙苦耳大师的,跟这杀戒杀和尚的同一伙人吗?”
何孤单一愕。
他倒没想到这个问题。
“这……难道还有杀人的归杀人的、烧寺的旧烧寺的、杀和尚的归杀和尚的、杀杀手的归杀杀手的不成!?只一桩凶案,有那么复杂吗?”
铁手微笑,“我办过一件案,只死了一个人,却有十六名杀人者,共涉及九个家族,而且互不牵连。我也侦破过十三桩案子,分别在不同省份发生,共死了二百三十六个人,结果都是一人所为。试想,眼前这命案:苦耳大师是把戒杀和尚等六名人犯押上山来的人,如果凶徒杀苦耳大师是为了救戒杀和尚等人,戒杀又为何会死在这里?要是杀戒杀和尚的是跟苦耳大师是同一道上的,苦耳大师大因何死在寺前?”
何孤单愣了半晌,只好说:“……会不会是……凶手既要杀苦耳大师,又要杀戒杀和尚,又或许是……他本只想杀其中一个,但不欲让有人目睹,所以全都杀了!”
铁手微笑道:“这么大的杀性?连寺都一把火烧了,还烧了两次。”
何孤单一震:“什么?烧……烧了两次!”
铁手道:“便是。你仔细看看这火场,有的角落烧得特别焦、特别透,有些烧得范围特别广、特别厉害,便是因为有人故意作第二次纵火之故。”
何孤单本以为烧寺便是烧寺,连佛门室地都敢烧杀,那已是大不了的事,却不意是二次烧寺,而今据铁手指示看去,以他多年办案的精明眼光,果然看出了端倪,一时沉吟不语。
铁手补充了下一段话:“我在赶来之前,也在不文溪那儿遇了伏,身陷洪流,水上却燃着了火油。虽说有人及时抢救,但要不是雨下大了,这火焰不灭,我只怕早已给侥死了。这雨下了两场,都是下一阵便止,我在赶去下文溪前,人在杀手涧,已望见大角山这儿起了火,但雨一下,我心便实,知道这场雨说不定能及时扑灭这儿的火劫。但我绕道赶来大山角下,举头仍见山上这儿熊熊的烧着,这便是第二场火。既然火不止一场,杀戮只怕亦不是一次了。”
何孤单衷心震服:“难怪我也听村民说有两次起了冲天火,我以为是同一把火,只不过时明时灭、时旺时衰而已……那么,为何烧了一次之后,又烧第二次呢?”
铁手苦笑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火只烧了二次,所以,就算能找到杀戒杀和尚的凶手,不见得就是杀苦耳大师和焚寺的凶徒,这点很重要。”
何孤单终于听出了铁手话里的意味:“二爷之说……你大致已肯定知道谁是杀死这戒杀和尚的凶手,所以便……不要解剖了?”
铁手道:“不敢就肯定,但可作推测。有时候,要知道死因,下一定从死者体内,还可以从死者体外去了解。”
何孤单听入了神:“体外?”
他那双要死不活的四白大眼在在守着,渴切知晓真相!
铁手一指道:“你看这梧桐。”
何孤单便看梧桐树。
铁手又用手一指道,“你看这落叶。”
何孤单就看地上的落叶。
铁手道:“这向寺的一边,梧桐叶是给人焰烧焦、催落的,却不留下几片叶子。这向大钟的一边,几呼叶落尽矣,但叶子大都未干、不焦,全是给人用掌劲催落的。”
他笑向何孤单:“这说明了什么?”
何孤单搔搔头皮,喃喃地道:“这……这说明了什么?”
铁手脸上的笑容渐渐凝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