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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云闯荡江湖有年,见状之下,心中已自有数,他知道,此人若非武林之士,亦必为道上同源。
在微一沉吟之下,他决心不去招惹这人,折向路旁行去。
忽然,那胖大汉子似是梦呓般道:
“奶奶的,那保暗镖的两个杂碎怎么还不来?这阳光虽不错,却晒得俺头皮有些发炸。”
楚云闻言之下,有些惊异,因为,照江湖规矩来说,下手劫镖之人,必须严守口风,并且多有帮手同伴,以免走漏消息,临阵失风,那有似此人这般荒唐与大意的!
楚云在心中略一推断,不由得将脚步放缓了下来,他知道这胖大汉子未见得会如此大意,这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此人武功奇高,根本不将来人置于眼中,故意装聋扮痴,做出如此散漫形态,再则、此刻只有自已经过此处,这人口中出言,大有可能是冲着自己而来。
他脚步适才一顿,那胖大汉子已有气无力的开口道:
“打鱼干活的老弟,想看看热闹么?暂且站到一旁,俺稍待打发了那两个废物,说不得分你一点花红。”
那汉子说话时,仍旧闭着眼睛,晒着太阳,像是在自言自语。
楚云暗中一哂,抱拳道:
“老兄,你怎知道在下是打鱼为生之人?”
胖大汉子一龇牙道:
“这有什么不知道,你脚步声来自全福村那岛方向,经过俺身旁时,衣裳上还带着那么一丁点儿鱼腥气,要不是打鱼的,莫不成还是射虎的?”
楚云听着对方这一番话,真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他默立一刻,正待开口——
胖大汉子忽然一摆手,贴耳于地,面带喜色的道:
“来了,奶奶的,可教俺久等了,打鱼的伙计,快站到后面隐蔽之处去,免得吓破你的胆,呵呵吓破胆可要尿坑的啊。”
他说话时,仍然没有睁开眼睛,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楚云依言退后三步,眸光微抬,就看到前路灰尘飞扬。一片蹄声,急骤地向这边移到。
顷刻间,两乘白马,已在两名中年大汉的驾驭下,如泼风洒雨般驰至二人身前。
胖大汉子忽然如杀猪似的高唱道:
“呃唷!”
媳妇不上坑哟。
为了俺尿床了。
可恨哪,你这小没心肝,狐狸精呀,
就忘了俺喜礼、喜饼、喜金送嫁妆?”
这首小调词谱甚为不雅,又在这胖大汉子的嗓门中怪腔怪调的唱出来,闻之令人捧腹喷饭,不敢恭维。
楚云强自忍笑,面孔却已涨得血红一片,而那两名骑士,更是惊得急带马缰,当下两乘健骑已嘶叫一声,人立而起。
这时,他们适才发觉,原来是有人在“唱歌”。
胖大汉子换了一个较为舒适的姿态躺着,双目已缓缓睁开,口中仍怪声怪气的唱道:
“老哥唷”
日头照得心痒腰酸哪;
奴问你:“怎的尚不来?”
他又哈哈笑道:
“咦,来矣,来矣,二位老哥呀,奴家还道你们变了心肠哩!”
两名骑士,俱是身材魁梧,容貌威武,二人睹状之下,已知不是好路数,倏然勒马退后几步,炯然注视着眼前的胖大汉子。
右面一个颔蓄短髭的大汉冷一笑道:
“阁下拦路相戏,莫非是与金钧银鞭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不成?”
胖大汉子一摸肚皮,搓下一团污垢,在手中把玩半晌,气定神闲的道:
“岂敢,岂敢,俺不过有件小事,意欲麻烦二位当家的一番。”
二人互视一眼,心中忖道:
“那活儿来了!”
仍是右侧的大汉开口道:
“阁下如若有所赐示,但请明言,只要在下等力之所及,无不从命。”
路旁的楚云听得不由赞叹一声,想道:
“这金钩银鞭果然是老江湖了,行事老辣落槛,光棍已极,自己以前好似亦曾听过二人之名,在镖行中混得甚有威望……”
这时,胖大汉子皮肉不动的一笑道:
“客气,客气,不过,只怕俺这个要求说将出来,二位非但不会从命,还恨不得要活剥了俺这身老皮也说不定。”
金钩银鞭二人同时心头一凛,但仍然强笑道:
“但请明示,以便斟酌。”
胖大汉子龇龇牙笑道:
“好说,好说,俺这个要求么,说出来也十分不大好意思开口,便是,俺想‘笑纳’二位鞍内所分藏的那一对翠佛。”
一言出口,金钩银鞭二人神色立变,右侧大汉面如寒铁般道:
“朋友,说话不能过火,逼人不可逼急,朋友既是道上同源,便也知道我们兄弟吃这行饭十分不易,若有其他要求,兄弟尚可设计周全,此事则断断无法从命!”
胖大汉子闻言之下仍然不温不怒,细眯着双眼道:
“这是自然,用口把式向二位商求,定然徒费唇舌,不过,若用手把式么,二位或者可以从命。”
金钩银鞭二人双手一拍,同时翻身下马,行动整齐划
胖大汉子啧啧赞道:“果然训练有素,不愧为鲁东第一镖头!”
二人不由气得面色焦黄,却是一言不发,四只眼睛,怒瞪着仍然躺在地下的怪汉。
胖大汉子吁了一口气,懒散的舒展了一下四肢,忽然闪电般翻身而起,长吟道:
“鲁晋迢迢连,狐偃一罗汉。”
金钩银鞭闻声之下,俱不由全身一震,脱口惊呼:“狐偃罗汉!”
胖大汉子一摸光头,洪声道:
“狐偃罗汉严笑天,专程伺候二位来了!”
他紧接着又道:
“金钩董泉、银鞭何樵,俺要得罪二位了!”
语声未住,这狐偃罗汉严笑天已神速绝伦的掠身向前,向二人一口气劈出十六掌!
金钩董泉厉叱一声,旋身斜步,一溜金芒闪处,已如毒蛇般插向严笑天肋下。
银鞭何樵与同伴一起动作,向相反方向跃出,但见银光闪处,一条鞭影猝卷敌人下盘。
狐偃罗汉大笑一声,右掌并指点董泉腕脉,左掌却穿过一片劲风,奇奋诡异的折向袭来银鞭,一招两式,狠辣刁钻,兼而有之。
金钩董泉厉叱半声,金色单钩急偏而上,反挂敌人手臂,双腿倏起,踢向对方腰股,而另一条鞭影,也配凑得恰到好处的抡到严笑天背后!
狐偃罗汉忽然将浑身肥肉一抖,“呼啦”一声,竟在瞬息之间缩矮了一大截,于是,钩挂、腿扫、鞭砸,已全然在一线的差异中落空。
严笑天这时的形态十分可笑,宛如一个随地溜滚的大肉球一般,只见他招式如飞,在一连串的反击中,尚且呵呵笑道:
“二位当家的,狐偃罗汉这两手庄稼把式还过得去吧?”
金钩董泉厉叱连连,吼道:
“严笑天,只要董某等生还此地,你便永远不得安宁!”
严笑天避过了银鞭何樵攻到的三鞭,长笑道:
“董镖头,咱们是骑在驴背上看书——走着瞧了,嘿嘿,俺狐偃罗汉虽然痴肥,却也不是水泡的哩。”
三人在笑骂怒叱声中,身形交击如电!绝招有如长江大河,交互迭出,人影、掌风、钩刺、鞭舞,闪成一片,难分难解。
楚云默立一旁,目光随着眼前跃掠的人影流转,心中忖道:
“这狐偃罗汉久享盛誉,为武林黑道中有数人物,却料不到竟是这副德性,而且,看他目前出手之下,虽然故做慌乱,却似是未尽全力,金钩银鞭二人功力虽高,只怕要保不住所携的暗镖了。”
要知道。楚云昔日武功,已是不弱,足可列为武林中高手之列,再加上在回魂岛上经过了那段虽然痛苦,却十分幸运的生活,在坚毅卓绝的磨练下,已怀有一身深奥无比的奇技,但是,他此时的一身武学,到底高强到什么程度,则连楚云自己亦不甚了了。
因为,他自离岛以来,尚未曾正式与人交过手呢。
但是,楚云却可自内蕴的丰富经验中,看出目前激斗三人的武功深浅。
这时,金钩董泉蓦然狂吼一声,将手中兵器挥舞成一片金网,密不透风的向敌人攻去,口中同时大叫道:
“樵弟,双功连一!”
银鞭何樵在避开严笑天撤身攻到的六掌之后,左手疾伸,立时与盟兄董泉所腾出的右掌相握。
二人手掌甫一接触,但见钩影银芒,蓦的威势大盛,有如飞瀑倒挂,带着一片锐风,呼轰压倒!
狐偃罗汉严笑天哈哈长笑,肉球似的身躯,已迅速无匹的在地面转旋了一个微妙的弧度,双掌挟着劲风,猛劈“二人背心!
于是,在瞬息之间,一道凝结成金银光网的劲气,竟如乾坤倒旋般倏然移转,不但适时挡住严笑天攻来掌势,反而凌厉的逆卷而上!
在呼吸之间,狐偃罗汉严笑大又怪叫一声,滴溜溜贴地游走,双腿几乎已不分先后层次的扫出十六腿!
罡风更烈,人影加速,在金钩银鞭施出他们压箱底的本领之后,抢制先机的激斗,已更为凶猛的展开。
假如楚云没有深奥的武功,便无法判测出场中各人的拼斗招式,而此刻,他却十分清晰的明白,两百招已过去了。
狐偃罗汉蓦而推出八掌,劲力洋溢中,他忽然大叫道:
“喂,二位莫非真个不见棺材不掉泪么?俺大罗汉善心发够,可要拿出屠刀了!”
金钩董泉运出一股真力,传到银鞭何樵身上,在何樵挥出厉烈的七鞭后,他亦怒声喝道:
“严笑天,休想做你的春秋大梦了,翠佛可以予取予求,不过却须连我们兄弟两条贱命一并拿去!”
真力反涌,金钩董泉在愤怒中,亦借势戮出九钩。
狐偃罗汉严笑天仍然一味游斗,指东打西,指南打北,身形在急速闪晃中,笑骂道:
“好家伙,二位可当真是死心眼,如果非要认定必须‘赔了夫人又折兵’,才能甘心的话,罢,罢,姓严的也不必再行体念上天好生之德,就要为二位超度了!”
楚云旁观者清,他已自严笑天多肉的面孔变化中,看出这在武林中有名的独脚大盗,已被引动真火了。
但直至此时,楚云尚取决不下,自己是否应该出面阻止这场即将流血的激斗。
正在他脑中意念闪动之间,狐僵罗汉严笑天已长啸一声,声如裂帛,继而又如狼嗥一般,端的慑人心魄。
啸声初起,严笑天缩小的身形已呼的一声恢复原状,双目怒睁如铃,不进不退,右掌迅疾无伦的劈出,适在第一团劲力甫出之际,左掌则紧接而上,如此连绵不断,刹那间攻出二十一掌!
雄浑的劲力,连续而成一股恍如铁杆般的气流,直冲而到,不容对方有丝毫的喘息余暇。
金钩银鞭二人在短暂的惊愕下,已调匀了体内真气,发挥出“双功连一”武技最高的性能,将真力逼人兵器之中,倾力抵抗那呼轰袭来的劲风。
狐僵罗汉大马金刀的钉立原地不动,掌势循环,劲气如流,仿佛永远不会止竭般的凌厉推出。
武学一道,最忌讳的便是硬接硬碰;全以内力相斗,因为这是丝毫取巧不得的,一有差池,轻则残废,重则丧命。
在每一次劲风的撞击下,金钩银鞭二人所布成的那道光网,便宛如狂风卷残云一般,纷纷波散震荡!
二人的面孔也随着时间的增加而逐渐涨得血红,汗珠顺额而下,但二人仍然咬紧牙关,手臂加力挥舞,尽量想在危困中扭转战机。
于是,叹息在楚云嘴唇内轻轻发出,他知道,胜负之分,就在不远了。
此刻,狐惬罗汉严笑天面色沉凝,嘴角紧抿,以雄厚的功力,将他最适于正面较斗的“拔山三连环”掌法,淋漓尽致的发出。
气压变得令人口鼻皆窒,劲力充斥四周……
忽然——
楚云面上神色微动,目光向右前方的草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