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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毛尝到了离家的难处。
没吃,没住,还得着人家的脸色,受人家的窝囊气。
他离家还只有五天。
若不是为了这饭要命的蜡丸和矣姆的安危,他早就打退堂鼓回家了。
岳阳!岳阳!
天知道还有多远?
他张开着嘴,学着镇上大黄狗拼命地伸着舌头,听说这样能觉得凉爽些。
屁话!他一点也不感到凉爽,反觉得头昏眼花,舌子发麻。
他觉得自己无法支撑下去了,然而,他仍咬着牙往前走;他知道,自己如果栽倒在这滚烫的路面上,就会永远也别想再爬起来。
得找个荫凉处,喘口气儿!
放眼四处,这是一段荒凉的路面。
热风卷起路上的黄土,形成一片黄色的怪雾。
干燥的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仿佛碰一下火石就能把它点燃。
更可恨的是,周围竟没有一棵大树。
他只得继续向前,别无选择。
他连连地叹着气,后悔没在破庙里歇到天黑再动身。
脚步越来越重,眼前进出了一点金星,又一点金星。
可怜的阿毛已无法再往前迈步了。
倒下就倒下,完蛋就完蛋!阿毛绝望了,弯曲着双腿倒向路面。
突然,一棵大树映入眼帘。
他撑着竹棍,睁大了眼。
在拐弯路口,离路旁一箭之地,有一棵大树。
有树就有树荫,有树荫就有活命的希望。
阿毛拔脚向路口奔去,足下扬起一片黄尘。
一棵偌大的古榕树。
没有人知道它为什么孤零零地独立在这里?
树下一片林荫,林荫中一座破旧的小凉亭。
不知此亭是何人所建,又为什么要建在此处?
然而,这棵树,这座凉亭,却救了阿毛一命。
阿毛摔下竹棍和包袱,扑倒在荫凉的凉亭中,张开嘴直喘粗气。
阿毛喘过片刻粗气后,呼吸渐趋平静,眼前的金星消失,头已不似那么沉重了,但随之而来的是更难受的干渴和饥饿。
“唉。”阿毛趴在地上一声轻叹。
要是在蜈蚣镇该多好。渴了,可到镇后街口去喝清清的小溪水;饿了,可到王麻子烧饼店输个烧饼,或是一块鸡肉什么的。
王麻子被禁军侍卫们杀了,以后回到蜈蚣镇,可再也没有烧饼和鸡腿可偷了!
他小小的心灵中泛起一个疑问:人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他辞舔嘴唇,目光扫过亭内,希望能找到点什么能填肚子的东西,那怕是一块能嚼的桔子皮也行。
忽然,他弹身而起,扑向亭中的石桌。
他瞪大着眼,呆立在石桌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圆石桌上,搁着一个荷叶包,包中一只仅仅咬过两小口的烧鸡,荷叶包旁还有一个盛水的瓦罐。
他抓起瓦罐摇摇,罐内还有小半罐水。
他放下瓦罐使劲捏了大腿一把,一阵剧痛从腿部传来。这并不是在做梦。
他看过亭外,没有一个人影,再看着脚下,四周一片狼籍,尽是烧鸡和卤猪脚的骨头。
他明白了。一定是哪家富家人家的马车打此经过,在这凉亭就餐后,留下了这些“残菜剩饭”。
这些东西属于自己了!
他欣喜若狂,双手捧起瓦罐,凑到嘴边。先解晓渴,再用嘴馋。
清凉的水流到了嘴边,他拼成地吸吮。突然,他身子一抖,流到嘴边清凉的水不见了。
有人夺走了他的瓦罐!
他扭过身子,身后站着三名小流浪汉。
小流浪汉年纪都不大,看模样顶多不过十三四岁。但比他这个七岁半的小乞丐,却是足足高出了一个头。
“瓦罐是我的。”阿毛对抢走他瓦罐的卷发男孩,理直气壮地道:“还给我。”
按照叫花子的规定,凡是吃的,谁先捡到就是谁的财产,至于钱财,则是不分先后,见者有份。
阿毛虽未入丐帮,但对这规矩却是十分熟悉,所以理直气壮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卷发男孩不屑地瞟了阿毛一眼,根本不予理睬。
另两个癞头和脸上有疤的男孩,发出一声欢叫,扑向石桌:“武哥,这里还有烧鸡呢!”
“别动,”阿毛嚷道:“那都是我的!”
“臭小子,滚开!当心大爷揍你!”卷发男孩一脚将阿毛的包袱踢出事外。
阿毛瞪圆了一双小眼,捏紧拳头,缩起脖子,那神态就象一只竖起了针刺的刺猬。
“你敢与本大爷动手?”卷发男孩嗤声笑道:“谅你有这胆。没这泡!”
“哈哈哈哈!”癞头和疤脸男孩爆出一阵大笑。
“呀!”阿毛叫着,挥拳扑了过去。
“冬!”卷毛男孩扬手一拳,将阿毛击倒在地。
卷毛男孩笑着拎着瓦罐走向石桌,他们兄弟要开餐了。
阿毛双眼发红,猛然冲过去,抱住卷毛男孩的右脚,在腿踝上猛咬一口不放,那神情就象是啃上了一只卤猪蹄。
“呀!呀!”卷毛男孩哇哇大叫,“快来帮我揍……这个小混蛋!”
癞头和疤脸男孩一齐绕过石桌,冲向阿毛。
卷毛男孩放下瓦罐,抡起拳头。
拳脚交加,如同雨点落在阿毛身上。
阿毛眼前金星又进起,但仍死咬住卷毛男孩的腿踝不放。
他从乱进的金星中,望着亭外的小包袱,大有壮志未酬,遗恨终身之感。
“吠!哪路强盗,竟敢在此凉亭拦路抢劫?”随着一声吆喝,亭外跃进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叫花子。
癞头和疤脸男孩先是一怔,当看清来人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叫花子时,两人不禁又是一阵大笑。
卷毛男孩一脚将阿喊踢滚到一旁,摸摸脚踝,瞪眼咧嘴对小叫花子道:“你是什么人?”
小叫花子胸脯一挺:“在下丐帮岳阳分舵香堂弟子岳神风,江湖人称追魂小棍王岳大侠是也。尔等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卷毛男孩发出一声鄙夷不屑的冷笑:“好小子,听三位大爷的姓名,你可要站稳了,咱们兄弟乃名扬四海,威震三山五岳的地府三鬼,咱大哥索命鬼朱武。”
癞头男孩接口道:“咱二哥要命鬼马文。”
疤脸男孩道:“咱三哥讨命鬼刘斌。”
岳神风“嗤”地一笑:“原来是猪、马、牛三鬼。”
朱武歪起头道:“怎么样?”
岳神风敛起笑容:“没听说过。”
刘斌嚷道:“好小子,你居然没听说过咱三鬼的名号?”
阿毛蜷缩在地上,瞪圆了小眼。今天遇上的怎么全是些大有来头的人物?
岳神风正色道:“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尔等竟敢凉亭抢劫,简直是无法无天。”
朱武道:“这瓦罐中的水和这只烧鸡,本就是咱们兄弟的。”
阿毛闻言,在地上挣扎着道:“不,这本是我的。”
岳神风咧开一嘴暴牙:“国法如炉,岂容得尔等胡作非为。”
朱武脸透杀气:“你要怎样?”
岳神风捏起小拳头:“替天行道,除暴安良,匡扶正义,扬我帮威。”
阿毛望着神气凛然的岳神风,心里佩服得不得了。
朱武抬手一抹卷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想找死,怨不得咱们兄弟,上!”
马文、刘斌挥拳扑上,直捣黄龙。
岳神风高喝一声:“来得好!”身形一蹲,双拳倏然击出。“拳打出府鬼!”
“哎唷”两声怪叫。马文、刘斌登登倒退数步。
两人脸上各中一拳,眼眶浮肿,鼻孔流血。
朱武傻了眼。此小叫花武艺高强!
阿毛禁不住喝彩一声:“好功夫!”
岳神风闻得喝彩,摇头摆尾,洋洋得意之态,不可一世。
朱武眸子一翻,嚷道:“亮家伙,做了他!”
三人弯腰从腿肚上扯出自制的铁皮尖刀,刺向岳神风。
阿毛高声叫道:“岳大侠当心!”
岳神风托地往后一退,用脚尖挑起阿毛扔在地上的竹棍“小爷今日让你们瞧瞧丐帮打狗棍的厉害。”
竹棍翻腾,直劈,横扫,戳,撩,挑,风声霍霍,棍影如山,令人眼花缘乱。
朱武、马文、刘斌显然不是岳神风的对手,被竹棍逼得走马灯似的旋转。
“钟旭捉鬼!”岳神风一棍戳在朱武左胁之下。
朱武瞪着眼,仰面倒下。
“鬼哭神泣”岳神风一棍挑在马文胯裆上。
马文扔下尖刀,双手捂住胯裆,嗷嗷在叫。“天雷劈鬼!”岳神风一棍敲在刘斌头顶上。
刘斌摇晃着身子,瘫软在地。
岳神风卖弄功夫,又将竹棍在空中舞了几个圈,才立个童子拜观音的架势,将竹棍收抱怀中。
岳神风踏前一步,用竹棍抵住朱武的喉节道:“怎么样?”
朱武满脸俱色,忙道:“岳大侠神功盖世,天下无敌,我们兄弟眼了。”
马文和刘斌一旁应道:“我们都服了。”
岳神风抬起竹棍,往亭外一指:“滚!”
朱武、马文和刘斌慌忙爬起来,退出凉亭,坐到亭外石阶上。
岳神风转身扶起阿毛:“这位小兄弟受惊了。”
阿毛拍拍裤上的泥土,摆正了身子,拱手道:“岳大侠救命之恩,在下终生难忘,日后自当回报。”
他搜尽枯肠,寻找着肚子里现有的江湖词汇,以免被岳神风叽笑。
岳神风似乎有些吃惊,疑视了阿毛片刻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毛道:“姚阿毛,蜈蚣镇人氏。”
“蜈蚣镇?”岳神风微微一怔,“你为何一人到此,要去哪儿?”
“我……”阿毛刚要答向只觉得一阵头昏目眩,不觉倒入岳神风怀中。
“兄弟!”岳神风扶着阿毛在石桌旁坐下,抓起瓦罐凑到阿毛嘴边。
岳神风年纪虽小,却从小在丐帮中混大,不仅有丰富的江湖经验,而且对伤、病、毒、疫都有一定的防治常识。
他知道阿毛是因干渴和饥饿而昏倒,并无大碍。
他只让阿毛喝了一口水,便移开了瓦罐。干渴过度的人不能一下喝很多的水。
阿毛悠悠醒来。
他舔了舔嘴唇,目光盯住荷叶包中的烧鸡,只觉得五腑内脏都在翻腾。
岳神风笑了笑:“你饿极了?”
阿毛抿着嘴唇,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别急。”岳神风道:“稍歇片刻,再唱两口水,你就能进食了。”
阿毛忽然想起了小包袱,那小泥人还在包袱中呢!
他“呼”地站起身来,神色颇有几分紧张。
“怎么回事?”岳神风问。
“包……我的包袱。”阿毛伸手指指亭外,移开了脚步。
“哎,”岳神风伸出手阻住他,“这种事勿须你去做。”说着,提高了嗓门道:“朱武,将亭外姚大爷的包袱送进来。”
“姚大爷?”阿毛惊愕地叫出声来。
“姚大爷请坐。”岳神风潇洒地摆摆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阿毛怔怔地坐下。
朱武噘着嘴将小包袱送到阿毛面前。
阿毛双手接过包袱:“谢……谢了。”
“滚!”岳神风一声沉喝。
朱武无奈地翻翻眼,复走出亭外。
阿毛喝过两口水,迫不及待撕下一块鸡肉塞进口中。
岳神风缓缓地从腰囊里摸出两个馒头放在桌上,低头啃咬。
阿毛吞下口中的鸡肉、再次伸出手,手顿在半空:“你……怎么不吃烧鸡?”
岳神风浅笑道:“你没请我,我怎能吃?”
“哎呀!”阿毛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后脑上,“岳大侠。对不起,请!”
岳神风哈哈一笑,递过一个馒头给阿毛,抓过烧鸡一撕,大嚼起来。
一口水,一口馒头,一口鸡肉。天上的快乐神仙,也不过如此!
阿毛和岳神风吃得津津有味,可馋坏了亭外又热又饿的地府三鬼。
刘斌道:“武哥,去求个情,讨一块烧鸡肉吧,我可饿坏了。”
马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