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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即肯定这间客房中,不曾有过这只花瓶。
花瓶瓶底很厚,高寸许,呈玛瑙斑纹色彩,象是件贡品。
他心一动,抢身到桌旁。抓起花瓶,仔细察看,然后缓缓扭动瓶底。
一颗小小的蜡丸,从瓶底滚落到他的手中。
刹时,他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没错,正是这颗蜡九。“呈交杨玉大侠”六个小字、还不曾抹去。
他将蜡丸小心收入腰囊,单足一点,一串幻影从窗扉内掠出。
蜡丸终于到手了!
只要打开蜡丸,其中的秘密或是阴谋便会真相大白。
他既高兴,又紧张,又感到害怕。
凌天雄还没有入睡。
他站在阁楼窗前,凝视着空中的明月,心中一片茫然。
郡主娘娘给他增添的信心和勇气,已被溶溶的月色所融化。
明天的月色也会有这么好么?
事情真会如郡主娘娘说的那么顺利?
沉思良久,喟然长叹:“大梦醒来,我虽生犹死了。”
他觉得自已象一条栓着锁链的狗,一直被人在牵着走。
他想挣脱这条锁链,却办不到。
一切都身不由己。
他无法做自己想做的事,也无法不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谁不想当皇帝?
谁不想过平静安宁的生活?
然而,一切都不能由自己。
他恨赤哈王爷,甚至于也恨郡主娘娘,但他却始终摆脱不了对至高无上权力和皇宫荣华富贵的迷恋。
常人要大彻大悟,谈何容易?
大彻大悟之人,又岂能是常人。
他不是常人,也不是大彻大悟之人,他是个正人君子中的魔鬼,魔鬼中的正人君子。
他心中充满了惆怅和无奈,不觉低声吟道:“众生无我,苦乐由缘……”
他看到一个鬼魅般的幻影,从赤哈王爷的客房小院飘过。
赤哈王爷出事了!
心念一动,人已从阁楼电射而出。
其实,他并没看到人影,只是一种意识。只有内功修为达到了无我境界顶峰的这种人,才会有这种意识。
叶清风刚掠上小院墙,迎面一道闪电射至。
他心中吃惊不小,来人身手显然不在自己之下。
他急忙运功提气,凭空虚蹬,身形陡地拔高数丈,往左花圃院遁去。
神偷世家轻功称为江湖一绝,无人可以与之比拟。
叶清风情急之下,已使出看家绝技“虚无鬼影”,以求脱身。
凌天雄身形一晃,在空中突然凭空消失。
叶清风落入花圃园中,暗中庆幸。
凌天雄蓦地出现在叶清风身前。
叶清风骤然一惊,左臂一抬,袖内射出一束寒光、同时,身子往后飘出。
叶清风从不使用暗器,但这次却例外,为了以防万一,他借用了“干手怪圣”的蝗蜂金针。
蝗蜂金针是装在一口小铁匣里,由弹簧机关发射的一种暗器,金针三十六支,全淬有剧毒,一次发射,威力无比,与唐门极毒暗器牛芒金针和阴阳郎君的断魂银芒,同称为武林三大姊妹金针。
凌天雄本欲截住叶清风,猝然间,金针蝗蜂飞至,月光下幽光闪烁,这么短近的距离,如此飞快的速度,要逃要避都已是不可能了。
凌天雄本是武林高手,身经百战,熟知各种暗器。见叶清风一出手,便知是极毒金针,如此细小的金针,只要刺入皮肤,必定难保性命。
无奈之间,他只得双袖急拂,左袖之中悄然滑下一柄精钢为骨的折扇,迎着金针一击。
这是迅猛无比的极有效的一击,劲力、手法之巧妙,世上绝没有人可以相比。
一阵狂飙骤起。
蝗蜂金针一齐掉头反射向叶清风。
叶清风无论身手多快,也无法逃过反射过来的三十六支金针。
他竭尽全力,向后翻出。
“扑通!”叶清凤栽倒在花圃中。
九支金钟射中了他的肩、胸和手臂。
凌天雄随着射没人土中的金针,抢到叶清风身旁。
他蹲下身来,两道犀利的目光盯着叶清风的睑。
叶清风一双睁得又圆又大的眼里,闪烁着惊愕和恐惧的光芒,嗫嚅着道:“想不到……
竟然会……是你?”
凌天雄怔住了。
他心绪混乱之中来追截叶清风,根本就不曾去猜过叶清风是谁?
听到叶清风的话,他怔怔地看着叶清风。
这个使蝗蜂金针暗器的贼人,会是谁呢?
叶清风颤抖的手吃力地从腰囊中,摸出蜡丸:“这是你……你的?”
凌天雄苍白的脸,在月光下象一具僵尸面孔。
“告诉我……这究竟是……不是你的?”叶清风捏着蜡丸的手痉挛着。
凌天雄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只得默然地点点头。
“请不要……无论如何也……不要叛国……”叶清风身子猛然一挺,头歪在花丛里,指间的蜡丸滚落到地上。
凌天雄拾起地上的蜡丸攒在手心,仰起了苍白的脸。
他知道叶清风是谁了,也明白了他话中的含意。
叶侍卫!刹时,他周身血液凝结,一丝丝凉意,自足底升起,直透脑门。
他猛然捉住叶清风的手,低声道:“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他这一问话,象是问叶清风,也象是同自己。究竟问谁,他自己也不清楚,或许都是,或许都不是。
突然,锣声震天响起。
后宫院燃起了火把,响起了叱喝声。
一队队府丁、侍卫从四面八方,涌向花园。
两声怪喝,巴图、福尔二将军双双跃至。
两人赤裸着上身,手拎一把大环刀,朝凌天雄瞪眼喝道:“怎么回事?”
凌天雄缓缓站起身:“没事。一个小毛贼,已被我击毙了。”
“小毛贼?”巴图将军嚷道:“他将咱们王爷给迷倒了!”
凌天雄冷冷地道:“我说过已经没事了。”
福尔将军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你说没事,就没事了?”
凌天雄眼中闪着寒光:“你们想怎样?”
“将贼人交给王爷审讯处置。”
“他已经死了。”
“死了?”巴图将军猛然想起,凌天雄刚才已说将贼人击毙,于是瞅了福尔将军一眼道:“那咱们就将他碎尸万段!”
巴图和福尔将军大喝一声,两把大环刀铃当震响,挟风劈向躺在花丛中的叶清风。
凌天雄右袖内滑出一柄短刀,手臂横里一格。
“叮当!”声中,两把大环刀全被荡开。
巴图、福尔二将军被震得手臂酸麻,连连倒退。
凌天雄短刀敛入袖内,手臂斜垂。人站在原地寸步未移,气定神清。
巴图、福尔二将军的脸色泛了白。
凌天雄的内力远在自己之上不说,怎么他那条手臂连大环刀也砍不进?
此时,郡主娘娘带着一大群侍卫赶至。
熊熊的火光照亮了花圃园。。
火光映着花丛中罩着面罩的叶清风的尸体,和凌天雄与巴囹、福尔二将军苍白的脸。
凌天雄沉声对巴图、福尔二将军道:“没事了,你们回房吧。
“是。”巴图、福尔二将军恭敬地应喏一声,拱手退出花圃。
郡主娘娘惊异地看着凌天雄,片刻,朝府丁和侍卫道:“你们退下,小心警戒,不得有误。”
“遵命。”
府了和侍卫举着火把依次退出花圃园,只留下了四名贴身侍卫在园门口静候郡主娘娘。
郡主娘娘瞟了叶清风一眼:“此贼人是为密约书而来?”
凌天雄耸耸肩:“已经没事了。”
郡主娘娘逼视着他问:“真没事?”
凌天雄想了想,从衣兜中取出蜡丸递给郡主娘娘:“把它送还到赤哈王爷房中就没事了。”
郡主娘娘轻“嗯”一声,朝静候在园门口的四名侍卫招招手。
“郡主娘娘有何吩咐?”四名侍卫躬身来到郡主娘娘身旁。
“将这贼人尸体扔到后山白骨洞中去。”
“是。”
“慢!”凌天雄道:“曾祖母,请将贼人尸体交给孩儿处置。”
郡主娘娘盯着他,默然片刻,点点头。
凌天雄对四名侍卫道:“暂时将尸体用棺木收敛,搁到后宫院冷窖中。”
“遵命。”四名侍卫上前收尸,其中一名侍卫伸手想摘下叶清风的头罩。
“别动!”凌天雄道:“留下头罩。”
“是。”四名侍卫将叶清风尸体抬起。
凌天雄默然地目送四名侍卫将叶清风抬出花圃。
“他是谁?”郡主娘娘问。
凌天雄没回答。
郡主娘娘压低声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他是叶侍卫,叶清风。”
凌天雄轻叹口气:“是的,可我没想到他会……”
郡主娘娘打断他的话:“你还有什么打算?”
凌天雄道:“明日即刻派人将他尸体,送到安化老家坟山厚葬。”
“你怎么安置他的尸体,我不管。”郡主娘娘深邃的眸子里闪着森森的光亮,“我只要你记住一点,南王府决不能失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能够动摇决心和信念。”
凌天雄木然地点点头。
“不成功,则成仁,别无选择。”郡主娘娘说完话,迈步走向小院赤哈王爷的客房。
凌天雄久久伫立在花圃中。
明月在云海中冉冉穿行。
凌天雄的脸一时明,一时暗。
叶清风如果不使用蝗蜂金针暗器,他就不会死。
从不使用暗器的叶清风,怎么用上这种极毒的暗器,而又偏偏遇上自己?
他自信除自己、杨玉和花布巾之外,世上没人能在近距离内拦住蝗蜂金针。
解释只有一个,命中注定,在劫难逃。
在劫难逃?
他眼中陡地升起一股火焰。
不成功,则成仁!
他咬紧嘴唇,扭曲了脸,决心已定。
事情大大出乎意料。
每一张脸都是阴沉沉的。
每一颗心都是沉甸甸的。
隐身庙殿里的空气已经冻结成冰块,寒得令人发悸。
吕天良已经到手的蜡丸,让凌云花和胡玉凤夺走了。
杨玉身中剧毒,武功尽失,已成了一个苍老憔悴的佝偻老头儿。
徐怀义送来的消息,却叫人心惊肉跳。
楚天琪与后金太祖努尔哈赤派来的特使赤哈王爷,已秘密签定协议书,以割边关九城百里土地为条件,与后金太祖里应外合,图谋纂夺大明江山。
在座的花布巾、天一禅师、云玄道长、冷如灰、何仙姑五人目光都盯着杨玉,谁也不愿首先说话。
他们知道此刻杨玉的痛苦心情,实不愿再刺伤他。
吕天良站在杨玉身后,心中十分懊悔。
他明白此刻杨玉不仅痛苦,而且为难,如果蜡丸中的密约书还在,事情也许会好办得多。
杨玉颤抖的手按住石桌,痛心疾首地道:“杨玉无能,居然教出个如此大逆不道的卖国贼子……”
“师傅。”吕天良忍不住截住杨玉的话,“楚天琪从来就没认您做过父亲,您不必要有这种内疚,同时……”
“你不必说了。”杨玉摆摆发抖的手,“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我亲生的儿子。当年,他不听我劝告,执意要去京城当禁军统领和驸马,我原以为这也是他一条出路,没想到他竟然会想勾结外番,弑君夺位。”
何仙姑叹口气道:“他从小在南天秘宫长大,受功名利欲的熏陶,难免不会有这种野心。”
冷如灰道:“这就是郡主娘娘精心布下的陷阱,据徐怀义所言,这个卖国谋反的阴谋全是郡主娘娘的主谋,派人到后金与太祖联络,密定协议条款的人,都是郡主娘娘。”
云玄道长哼声道:“这个可恶的老妖婆,真是阴险已极。”
天一禅师瞅了花布巾一眼,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现在事情真相已经明白,我们无论如何也要竭尽全力制止这场阴谋。”
“国家存亡,匹夫有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