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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苗在桌下轻轻踢了君不悔一脚,低声道:“快吃,别瞎琢磨,只要二小姐一吃完,说走就得走,谁填不饱肚皮谁自认倒霉……”君不悔压着嗓门道:“这,也是规矩?”
瞪了君不悔一眼,老苗把半盅酒仰起脖子喝干:“少说俏皮话,兄弟,被二小姐听了去,顺手就会赏你两记耳光,她生平最恨人家卖弄嘴把式,她说那叫什么来着?……呕,对了,叫轻佻!”
又暗里瞄瞄管瑶仙,君不悔内心叹着气,这么个标致娘们,再怎么说也不该恁般霸道,她是用什么法子立下如此威严,管得这些大男人一个个低三下四、凛若寒蝉?在这位女暴君手下一讨口饭吃,亦未免讨得太辛苦了。
现在,管瑶仙大概是吃好了,她放下碗筷,正用一条桃粉色的丝中轻抹嘴角,那张脸蛋也浮现着少见的朱酡,白里透红,娇艳得怪惹眼的。
君不悔赶紧将手上半只肉包了寒进口里,那边厢已听到管瑶仙在交代:“吕刚,去把帐结了,大伙立即上路,入黑之前必须赶到临余镇,今晚就在临余镇歇宿!”
吕刚嘴里鼓着吃食,却也只有急忙站起,一面咿晤回应,边狗蹶屁股般小跑过去,找周麻子结帐。
管瑶仙扬着脸儿,不知是冲着谁在说话:“漂车可以先推出去了!”
闻声之下,老苗急急如律令,扯起君不悔一只胳膊就朝外走,有个较为机伶的店伙计早已掀起厚重的棉帘,顺手把门也给推了开来。
门一开,冷风和着雪花便朝屋里灌,刚吃完一顿热饭,扑面兜上这一阵寒气,就活脱捧了一把冰碴子塞进心窝里,君不悔与老苗都不禁连打几个哆嗦,两人合力把那辆双杠双轮车推出门外。
君不悔扶稳车杠,单手塞紧自家颈间那条绸围脖,吸一口气,舌头都冻得发麻:“真是老天不怜苦命人,又飘雪了……老苗,那临余镇,离着这儿有多远哪?”
老苗鼻嘴都喷着白雾,转过头来道:
“六七十里路吧,平日里脚程加紧一点,尽可赶到,但逢上这种鬼天气——”突兀间,老苗噎住了没有说完的话尾,直眨巴着眼睛往君不悔后面看,君不悔觉得奇怪,也急忙扭头瞧去——风雪交织中,三丈外一字站立着四个人,四个无声无息、全穿着一式白袍、戴着一色白熊皮护耳帽的人!
那四个人从头到脚是一片素白,站在白皑皑的雪地上,立于缤纷飞舞的雪花间,更是泥塑木雕般半声不响,要不仔细瞧,还真个不易察觉,而看情形,这四位仁兄,好像已经待在那儿好一阵子了,这种天候,这等严寒法,他们莫不成全犯了疯癫!
舐舐嘴唇,君不悔摇头道:
“乖乖,那可是四个大活人哩,寒天冻地的,他们倒有好兴致出来看光景……”老苗的神色却紧张起来,他低促的道:“只怕没这么简单,此中恐有蹊跷!”
门里,胡英仰着他的那只朝天鼻大步走出,老苗立时趋前低语数句,胡英的形态也马上露出慎戒,双手急速交击,“啪”“啪”声里,已将其他各人召出。
管瑶仙的反应相当镇定,一双丹凤眼冷峻的扫过那四名怪客,边淡然自若的下令:“解马,起镖,我们上道。”
君不悔望了老苗一眼,正待出力推车,那四个白袍人已仿佛空中的飘雪般随风移近,不带丝毫声息的拦阻了去路。
老苗的表情僵硬,脸色泛青,声音从牙缝中冒出:“兄弟小心,是那话儿来了……”君不悔知道的却不怎么怕,他的好奇心甚至超过了应有的窒迫感,他端详着来近的四个白袍人,居然欠身哈腰打了个招呼。
对方自是不理会他,四个人的八只眼睛只注视着一个焦点一一管瑶仙;那八只眼睛,不但炯亮如电,更且尖利得似能透人肺腑!
于是,管瑶仙向前走了两步,斜脱着那四位:“是什么意思?我们‘飞云镖局,可曾得罪过列位?”
为首的白袍人持了一把根根见肉的粗胡子,他昂烈的一声大笑,腔调暴厉:“小娘们,‘飞云镖局’算什么玩意,也配得罪我们‘无影四狐’?我们的来意非常单纯,你们是走镖的,我们是劫镖的,摆明了就是这么一码事!”
“无影四狐”这几个字,听在君不悔耳中不但陌生,更没有什么特殊意义,然而对于深悉道上行情的“飞云镖局”其他各人来说,感觉就大大不同了——“无影四狐”是这四个人王的共同称号,他们依序为“魔狐”狄清、“邪狐”司徒鹰、“翼狐”左幻森、“鬼狐”黎在先;这四位主儿的出身来历,正如先前狄清所言,他们是专门“劫镖”的,不仅是劫镖,只要属于有价值的东西,他们一概都有兴趣夺,直截了当的说,这就是一群强盗、一群恶匪,偏更是一群武功精湛,心思细密,而又手段毒辣无比的盗匪。
管瑶仙的形色已经起了变化,但她仍能控制着自己的心态反应,语声依然冷硬:“‘无影四狐”是黑道上爷字辈的大人物,名高威隆,招子底下金山银窖看得多了,我们这点小鼻子小眼的零碎如果四位也待过手沾荤,四位岂不是手面太窄,轻看了自己?”
嘿嘿笑了,狄清摸着颔下的粗胡子,大马金刀的道:“好个伶牙利齿的丫头,管瑶仙,你倒很会说话,只不过我们兄弟不受这个门,但凡是值钱的物事,一朝被我们缀上,便多多益善、大力、通吃,名头威望值几个钱一斤?哪有这辆镖车里装的玩意来的实惠?”
管瑶仙显然在尽量忍耐:“狄大当家,‘飞云镖局,并不是什么财资厚实的大镖局子,是同家兄邀同几位友好凑合成班,大伙担以性命,冒着风险,招揽一点小生意,借之养活数十口苦哈哈,这行营生极其艰困,平素度日已然不易,实在经不起赔累,还望四位念在武林一脉,花叶相连的份上抬抬贵手,让我们活得下去……”这狄清尚未说话,他身边生成一副猴头鬼脑的“鬼狐”黎在先已贼兮兮的笑出了声,并一手指点管瑶仙:“管丫头,你有个‘冷罗刹’的外号,今番怎的却变得这般可怜生生?其实你也未免把你们‘飞云镖局,讲得太寒伦了,道上朋友谁不知道‘飞云镖局,每个月经手多少生意、稳捞多少油水?你们有固定的主顾,例成的买卖,大秤称银、小秤量金,日子过得安逸着哩;我们兄弟也不贪心,管丫头,只赚你这一票,往后便河水不犯井水,权当贵镖局子…吃肉,分我们兄弟一碗残汤喝吧!”
管瑶仙如玉的面庞透着一抹铁青,她缓缓的道:“镖局有镖局的行规,黎四爷,这个例子开不得,况且,我们也无力承担这么大的损失,四爷你多包涵——”黎在先又笑了:“管丫头,我呢,倒挺想包涵你,怕只怕我那几位阿兄不肯答应……”“翼狐”左幻森的一双吊丧眉突扬,语调十分尖锐:“保得住镖是你本事,保不住镖算你倒霉,还有鸟的个规矩?管瑶仙,你不用在这里软硬兼施,扯些闲淡——搁下镖车走路,抑或先见真章,悉随尊便,我们没有这多功夫与你穷耗!”
管瑶仙的唇角在不住抽搐,她咬着牙道:“光天化日之下,竟行强取豪夺,居然还如此理直气壮、咄咄逼人,我们要是低头认命,将来这一行营生再怎么混?四位既不打算要我们朝后活,干脆就在这里挖坑埋了我们!”
一拍手,狄清喝了声彩;
“有骨气,有志节,管丫头,你要财不要命,我等兄弟必然成全于你!”
管瑶仙愤怒的叱叫:“护镖!”
吕刚、胡英、彭季康三个人轰略回应,立时散开梭拦与镖车之前,气势上蛮有那么回事!
老苗的那张驴脸全绷紧了,他急弯腰,“涮”的一声从棉靴筒子里拔出一柄晶亮匕首;君不悔见状之下,赶忙低声问道:“这当口我们该干什么事?”
猛跺脚,老苗的模样有些张牙舞爪,夸大声势:“我们该干什么事?拼命呀,兄弟,这就是我们忠心卫主,一死以报的关头了!”
才上工两三天,半钱银子未捞着,又受足这等肮脏气,临到|奇…_…书^_^网|节骨眼上却得闷着头“忠心卫主”“一死以报”,这本帐是个什么算法,君不悔实在算不来,那股子慷慨同赴难的豪情亦就十分的提它不起,但心里虽在哺咕,表面上毕竟不宜流露;他耸耸肩,努力摆出一副同仇敌汽的神情:“是的是要帮着拼,老苗,问题在于我们只会几手粗浅把式,恐怕派不上什么用抄…”老苗恶狠狠的道:“这些黑心强盗,豺狼虎豹,既便是用嘴咬,也要啃下他二两人肉来!”
君不悔哺哺的道:“能咬着人家才叫本事……”此刻,那狄清正在摇头:“管瑶仙,就凭你和你手下这三个角儿,我敢保证不是我们兄弟的对手,我再点你一点,你真这么想不转、愣拼着要落个人财两失?”
管瑶仙生硬的道:
“狄大当家,是四位逼迫我们不得不如此!”
猴头猴脑的黎在先嘴里“喷”了几声:
“我生平最看不得漂亮的女人香消玉殒,想想看,如花似玉的一个大姑娘,就这么魂断雪地,尸横命丧,该是一桩多煞风景的事?管丫头,活着才好啊,人一死,就什么都完蛋啦!”
管瑶仙火辣的道:
“别把结论下得太早,黎四爷,咱们谁将完蛋还不一定。”
“翼狐”左幻森的动作快得似一抹闪电,他不等管瑶仙的语尾跳出唇缝,斜身抛肩之下,一抹青漓漓的寒光已到了管瑶仙的面门!
管瑶仙早有防备,左幻森身形甫动,她已倒移三步,然而左幻森手中那把青焰般的鬼头刀只微微一晃,锋利的刀尖便又指向咽喉!
侧颈,塌腰,下挫,管瑶仙的反应亦异常快捷,双时轻抬的刹那,一对乌芒润亮的墨玉钩倏自斗篷中翻现,暴搭敌人肚腹!
左幻森狂笑如雷,鬼头刀挥掣劈斩,仿佛掀起流波千涛,又似焰火交织,风旋刃回中,顿时已将管瑶仙笼罩在他的刀圈之内。
猴头猴脑的黎在先慢吞吞的向吕刚他们三个人逼近,一边犹在嘻皮笑脸的道:“三位哥儿,你们女主子业已豁上命来拼啦,三位端人家饭碗岂可只站着风凉?来来来,我黎某不才,且向三位领教领教……”吕刚两眼圆睁,猛一声叱喝冲往黎在先,那对重有三十余斤的大板斧兜头砍向姓黎的猴脑,光景恨不能一家伙将这题猴脑袋劈落!
黎在先叫一了声“乖乖”,身形略摆已转到吕刚背后,吕刚双斧挥空左脚朝后飞弹——好一记“豹尾脚”,不幸的却是恰巧叫黎在先伸手接住,扬臂上抬再一个旋步,吕刚人高马大的身子便重重打横翻跌,滚了满头满脸的雪泥!
胡英半声不吭,挺着一柄短杆山又使力插向黎在先背脊,这位“鬼狐”真像有鬼,他轻描淡写的错开一步,左手抓住叉杆,右时反捣,结结实实的给了胡英心口一记,直把胡英捣出五尺,四平八的稳的居然闭过气去!
冲着一侧发呆的彭季康龇牙笑笑,黎在先眯着眼道:“真叫稀松不是?就这点名堂,也敢出来保镖走道,瞎混世面?我的天,连我们也不得不替你们捏把冷汗,咳,活该你们要吃这眼前瘪!”
彭季康的脸颊往上吊起,眼皮子急速跳动,嘴巴翁动着有如一条缺水的黄鱼,站在那里竟是一个劲的抖索。
黎在先凑近了点,形容有着诧异:
“怎么啦?你是冷得慌还是怕得紧?老朋友,你嘴皮子不停翁动,可是有什么悄悄话要告诉我?”
彭季康摹然全身跃起,双脚急蹴黎在先胸口,那喝叫声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