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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赵晨光
【由文】
序
白刃如霜,介兰亭挥手隔开,心中暗自冷笑一声,一面想这已是这个月来的第三个刺客,这些人还真当他这个堡主年轻可欺么?
他原就是个出手无情之人,这样想着,下手愈发狠辣,隔开剑锋的右手回指一弹,一缕指风如刀锋尖锐,倏然而出,那刺客惨呼一声,一口血直喷出来,短剑当啷啷掉落地上,却是要害已被击中。
他傲然一笑,拍拍手上本不存在的灰尘,俯视着那个倒在地上的刺客:“现下可知道了大罗天指的厉害么?”
西域罗天堡的大罗天指,京师潘家世传的惊神指,昔年玉京未灭之时军师段克阳的失空斩,有“世间三绝”之称。介兰亭虽是初接堡主之位,年纪又轻,然论到大罗天指上的造诣,决不在历任哪一位堡主之下。
他这边心中微微自得之际,那一边地上的刺客忽然一跃而起,手中不知从那里摸出一把蓝汪汪小匕首,一望即知毒药淬制过的,照著介兰亭当胸便刺!
这一下变生突然,介兰亭也未想到这刺客竟然如此悍勇,仓促间那匕首已至眼前,大罗天指不及使出,他左手手腕一翻,无名指与小指微屈,风仪若清逸寒竹,浑不似他平日招式,动作却是迅如闪电,瞬息之间,他三指已经搭上那刺客手腕。“扑”的一声,那柄蓝汪汪小匕首霎时落地,介兰亭不依不饶,手下用力,那刺客腕骨竟已被他生生折断!
好一招精彩妙绝的小擒拿手!
那刺客一直未曾言语,身受重伤也不在意,只见了介兰亭方才这一招时才不由失声:“青梅竹!”
介兰亭右手大罗天指已是蓄势待发,拟待一举将这刺客击毙。然那刺客简简单单三个字,听在他耳中滋味却是大不相同,招式霎时缓了下来。
“你——你识得青梅竹?”他愣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这一瞬间他不再是那个年轻骄傲的堡主,反倒像个迫切期待着甚么的孩子。
那刺客也愣了一下,想是没料到介兰亭竟会问到这个:“你……你刚才那一招小擒拿手是他的,十几年前我刚出道,就是败在这一招下,几乎丢了性命,没想到……唉!”
介兰亭心情忽然好起来,“喂,你知道当年青梅竹的事啊,他很有名吧,再多讲一些我听听。”
那刺客诧异之极,心道这人莫不成是故意拿我开心?但又见介兰亭神情认真热切,不似作伪,便道:“十余年前的京师第一高手,权臣石太师的义子,自己又在朝里任着高官,谁不晓得他?只是他在二十一岁那年忽然失踪,后来便生死不明了。”
介兰亭听得十分得意,笑道:“你说的这个人,本是我的老师呢。”
“甚么?”那刺客一惊,抬头看着他。
“他只教过我三招,无所谓,怎样也是我的老师。喂,你知道不知道——”他微微弯下腰,看着那刺客,“你们只晓得他从前的名字叫青梅竹,却无一人知道他的真正名姓呢。”
“我的老师,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谢苏。”
一 初遇
白云相送出山来,满眼红尘拨不开。莫谓城中无好事,一尘一刹一楼台。
在介兰亭和他的老师相处的那些年中,经常看到沉默的谢苏,在纸上一笔一画的写着这几句话。
一张又一张,一次又一次,不住、不停的写,力透纸背,墨迹淋漓。
写到最后,谢苏往往还是沉默着,把那些散落了一紫檀木桌的纸张一张张的整理在一起,放好。
他的老师写得一笔好字,极刚硬凝立的隶书,却与谢苏的气质殊不相符。
而介兰亭的父亲,罗天堡的第七代堡主介花弧与谢苏初识之时,无意于禅理的谢苏还不知道有这么一首诗。
或者,即使他知道,也不会像现在这般,一次又一次的写个不休。
七年前,介花弧第一次见到谢苏,是个大雪纷飞的天气。
天阴沉沉的,雪片夹着冰屑,不由分说的从天上掉下来,又阴又冷,风不大,却是沁到骨子里的寒。这样天气,若不是有甚么非办不可的事,决没人愿意出门的。
偏偏介花弧就有这样非办不可的事。
他是罗天堡的堡主,天高皇帝远,西域这边无人拘管。罗天堡在当地人心中地位比皇帝还要高上几分。这一日他在外面处理完几样事务,眼见雪下得大,天近黄昏,离罗天堡尚有一段距离,便带了十几个随从,来到附近为琬城内最大的一家客栈内歇息一宿。
这家客栈又兼酒楼,那老板见得是他,连忙的上前用心招待,将这一行人的座位安排到室内一个大火炉旁边,又端茶送水跑前跑后的极是周到,便是无事,也要寻一两件事出来做做,以显示自己对这位堡主的格外殷勤。
介花弧平日里这些见得惯了,也不在意。自端了一碗酒,方要饮下,却闻侧近一阵喧哗之声,不由微皱眉头,向那边看去。
原来这火炉一边原坐了个青衣人,手里拿了碗热酒要喝不喝的出神,那老板连叫了他两次,要他换个位置。那青衣人却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有意为之,端着酒就和没事人一样。介花弧手下几个随从看不下去,朝他大声呵斥起来。
这么一呵斥,那青衣人总算注意到了,却不看那几个随从,抬头便向介花弧那边望去。恰逢介花弧也在看他,两下对视。介花弧见那青衣人头上戴了一顶极大斗笠,遮住了大半个脸,看不清面容,唯见他衣着颇为单薄简陋,落下的石青衣袖中露出一截削瘦手腕,腕骨突出,似个少年模样。身上也无兵器,止手上戴了一副极薄的灰色手套,不知为何一直未曾除去,却也是半旧之物。
他素非悲天悯人之辈,看了一眼,见那青衣人并无特异之处,也就移回目光,自去饮酒。
那青衣人也看了介花弧一眼,见他三十多岁年纪,双眉斜飞入鬓,一脸的冷漠自矜,气派非同寻常。他虽不知介花弧身份,却也想到这人定是此地一个非同小可的人物,不愿多事,自拿酒换了位置。
那青衣人换的位置,是个靠窗之处。他穿的本来不多,这里风又大,只端了碗热酒颠来倒去的暖手,却也起不得多少作用。
这一边介花弧慢慢用着酒菜,心中却念着回堡后要处理的几件事情。
外面的雪,却是越下越大了。
窗外又传来了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在客栈门前停下,随后门帘一挑,众人眼前一亮,却是极出色漂亮的一个年轻人,二十岁左右年纪,服饰华贵,腰间配一把杏黄色宝剑,剑鞘上镶一颗龙眼大的珍珠,光芒润泽,极是显眼。
这年轻人向里面一走,一店的人都在看他。他也不在意众人目光,自顾寻找座位,只是这时店内座位大多已满,只那青衣人桌边尚有两个位置,便笑道:“这位朋友,搭个座位如何?”
那青衣人微一点头,那年轻人方要坐下,忽然见到那青衣人手上一双灰色手套,心念一动,一伸手便抽出了腰间宝剑,喝道:“原来你竟躲在这里!”挥剑便向那青衣人头上削去。
这一下变生突然,谁也没想到这年轻人竟然忽下杀手。眼见他手中锋芒如电,那青衣人不避不闪,便要丧生在剑锋之下。
介花弧自这人进来之后,便一直注视着这边情形,为琬城是他治下,决无当着他这个堡主面前杀人的道理,一扬手,手中一只牙箸脱手飞出。
这些动作说来虽缓,其实不过瞬间之事,那年轻人一剑挥下,忽见眼前青影一闪,并未见那青衣人如何动作,便是鬼魅也无他这般无声无息,却是已闪到三尺之外,手中竟还端着那只酒碗,里面的酒水分毫未洒。
那青衣人虽躲过了这一剑,却未想到介花弧这边的牙箸,这一下本是冲着那年轻人剑锋而来,风声尖锐,力道着实的不小,他这一躲却正迎了上去,百忙中把头一低,那只牙箸避过要害,恰恰把他头上斗笠打落在地。
那年轻人一剑落空,又惊又怒,方要补上一剑,一抬头却见那青衣人头上斗笠落下,一张苍白面容上一双漆黑眸子烁烁闪耀,一时愣住了:“啊,不是……”
明亮灯火照映之下,愈发显得那青衣人神情十分憔悴,一望即知是个长期漂泊在外的江湖人,年约二十六七岁左右,容貌颇为疲惫削瘦,唯眉目之间尚存清厉之气,依稀可想见少年时几分秀气轮廓。
众人起初见那青衣人身形,原当他是个少年。此刻他一起身,又显出真实面目,皆是有些惊讶。其中最吃惊的,还是方才那个当头一剑劈下的年轻人。
“对不住,我……我认错了……”他武功虽不错,却殊少江湖经验。方才那一剑实是鲁莽之极,若不是那青衣人轻功高明,极有可能命送当场。他自己也知这岂是一句道歉便可了事?
眼见店内众人个个眼睁睁看向自己,那青衣人却是神色平淡,若无其事一般,愈发觉得所有人都在嘲笑于他,再忍不住,大叫一声,直奔出店去。
这年轻人忽然而来,忽然而去,店内众人自是议论不休。
介花弧低声叫过身边一个随从,嘱咐了几句,那随从便即悄悄出门,跟随那年轻人足迹而去。
从那年轻人武功佩剑上,他已大约猜出此人身份,心道这个人居然来了西域,其中必有缘故。
另一边那青衣人放下酒碗,招手叫小二出来,意欲结帐离开。
自他现出真实面目,介花弧便一直留意于他,又叫过身边一个总管模样的中年人,是他的一个重要心腹洛子宁,淡淡道:“留下他。”
罗天堡暗里控制西域几十年,势力如许,招揽人才亦是其稳固根本的重要原因之一。
洛子宁跟随他多年,一听此言自明其意,便笑着走到那青衣人面前,道:“这位朋友,外面风雪极大,若无急事,何不留下来歇息一宿,明日再走呢。”
那青衣人抬头看他一眼,“你家主人要留我?”声音不高,略有些克制压抑,却听不出是那一处的口音。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不知为何,洛子宁竟有一种寂寞刀锋冷的感觉。
这青衣人说话,锐利直接,不加丝毫掩饰客气。
洛子宁也只好笑笑,正要再说些甚么,那青衣人却又道:“替我谢过你家主人,只是,”他微一顿,“不必了。”
他放下一小块银子,也不待店小二过来,转身即走,并未向介花弧方向看过一眼。
介花弧坐在炉边,微微眯起一双眸子,眼神一直未离开他身影,却是未发一言。
外面大雪纷飞,那人一袭青衣背影愈发显得单薄,却仍是十分挺直。
洛子宁追出门外,叫道:“这位朋友且等等……”但那青衣人轻功实是高明之极,他怎生追赶得上?
他低下头,看雪地中那青衣人留下的一排清浅足印,江湖中有所谓“踏雪无痕”的说法,但那不过是传说中事,谁也没有见过,这青衣人能做到如此地步,已是极为罕见之事了。
店中,介花弧慢慢起身,走到那青衣人座位前,端起那他留下的酒碗,碗里的酒早已冷了。他随意晃了几下,忽然一抬手,饮下了那青衣人剩下的半碗酒。
为琬城外,方才那年轻人立于雪地,心中大是茫然。
他原是江南御剑门门主的独子,名叫方玉平,御剑门是江南有名武林世家,老门主又只他这一子,从小便在众人的呵护宠爱之下长大,虽然已是二十岁的年纪,却并未曾独身一人行走过江湖。这一次远赴西域,亦是私自的离家出走。
原来前几年时间,江湖上出了一个暗杀组织,自称生死门。首领一名日